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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040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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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颂在镇安府待了六年的时间。

从十一岁到十七岁,六年光华似水,她从一个一板一眼、凡有风吹草动皆如临大敌的稚嫩孩童,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

她从没预料到自己会有离开镇安府的这一天。

原本以为若是命大些的话,她能给师父养老送终,等他老人家提不动刀枪了,她便提壶酒带点吃的去看师父,到时候和师父、师兄坐在一起,回忆回忆过往,便算是人生最完美的终点。

若是运气不好半路战死沙场,那镇安府里也有那么多人给自己收敛尸骨,也一定会有人替自己给师父养老送终。

总之千万种可能,没有一种是基于离开镇安府而作畅想的。

但这一天来得便是如此突然。

雪霁天晴,结了冰霜的树枝一枝一枝垂下了头,万缕银枝迷糊了眼前的光影,她临出府前就站在树下,静静看了良久。

直到眼前的光影又一次模糊了。

昨夜临睡前,她偷偷去找了师父,跪在师父床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背对着她什么都没说,临离开时宁颂双眼有些模糊,却看到师父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刹那,宁颂泪水决堤。

之后,她又去看了宋士师兄。

师兄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说一切都有他在,叫她别有后顾之忧。

最后是王婆和婉娘,王婆坐在油灯下给婉娘绣鞋子,婉娘裹着毯子抱着绣绷睡得昏天黑地,宁颂坐在身旁静静瞧了一会儿。

张了张口,她什么都说不出。

……

裴韫匆匆忙忙走到院子里时,看到宁颂穿着浅绯色的襕衫站在树下,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她形单影只,好像在等着谁,又好像什么也没等。

裴韫站在了她的身旁一声没出,直至他看着宁颂肩膀随着呼吸而大肆起伏,耳畔才响起有些沙哑的声音。

“以后,大概要好久不见了。”

裴韫怔了怔,从她手里接过包袱,话到嘴边也只有平淡的一句:“我送你吧?”

宁颂转过头,看到了裴韫强颜欢笑的面庞,悲怆涌在心头,她却还是玩笑道:“看我要走,裴督长这么开心?”

“你觉得我开心吗?”裴韫反问道。

“至少看不出你难过,”宁颂缓缓张开手,迎着萧索的朔风灿然笑着,转过身,“好看吗?”

寂静无声的冬里,宛若春景迷蒙,满目青山。

裴韫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宁颂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之人的异样,自顾自啧了一声,许是觉得自讨没趣,伸手一扯又把包袱扯回了自己手里。

裴韫这才回神,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她,慢吞吞答了一句:“好看,比以前那几身衣服好看。”

宁颂撇了撇嘴,身旁裴韫又接了一句:“显白。”

“是么。”宁颂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身衣服不顺眼,若穿在身上的还是那身玄青鲤袍该多好……没有俸禄、苦点累点,都不算什么。

走到了镇安府门口,霍七郎说好了要在东门等她。

眼下还没到时辰,东门口空空荡荡。

裴韫沉默注视着宁颂,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手指,方抬起了一寸,却又缩回去了。

“……宁颂,你等我一下。”

“嗯?”

一声转音刚从喉咙里发出,她便看到了裴韫决绝转身而去的背影。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一串杂乱的脚印一直从东门延伸到院子里。

银白色的袍晃得刺眼。

看着这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那股担忧与紧张突然化为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缚在她的身上一点一点收紧,直至最后宁颂有些喘不过气来。

仰头,是镇安府的高墙,远处的望楼露出尖尖一角,在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要把天戳个窟窿一般。

半晌,裴韫回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两坛酒,还有一瓶金疮药。

裴韫先是把那金疮药塞进了宁颂的怀里,自顾自说着:“虽然那个地方会比我们这里安全很多,但谁说得准呢?宫里的人斗起来丝毫不比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安全,在利益面前人的恶会被无限放大的……”

“你拿着,受伤了自己涂点,掩藏好自己,别叫人看出端倪。”裴韫长长一叹,亲眼看着宁颂把金疮药塞进包裹里,才安了心。

最后,他将一坛酒送到了宁颂的面前。

“喝点吧?”

宁颂犹豫着接过:“……太多了,第一天进宫,我就喝得烂醉如泥似的,成何体统。”

“喝一点意思意思,不用都干了。”

打开封塞,宁颂看着淡琥珀色的液体,醇香扑鼻而来。

裴韫拎着酒坛,今天他的话似乎也比平时多了一些,张口闭口也不在说什么讨人嫌的混账话:“和简良那时候啊,我们两个草草喝了两口就结束了。今天虽然也很仓促,但至少也算是告别了。”

话落,裴韫又是自嘲一笑,如潭的眼眸竟沾染了一些欲语还休的意味:“不过你和简良不同,因为你一定会回来的。”

宁颂攥着酒坛的手渐渐冰冷。

裴韫无声一笑,先饮:“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真是的,”宁颂浅笑,琥珀色的液体倒映着澄澈的天,她听着长风裹挟而来的吟诵,声音忽地郑重些许,“我一定会回到镇安府的。”

·

宁颂跟着霍七郎从嘉福门入了东宫。

先入外皇城时,她看到了来往巡逻的金吾卫军,也看到身着广袖襕衫满面肃穆的朝臣。

一入嘉福门便见明德殿,明德殿宏伟巍峨,深庭宫阙中峻宇雕墙都不及此处半分夺目。

宁颂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身旁的霍七郎亦是如此,却还是小声同宁颂解释道:“此处乃太子殿下接见群臣之所,早先加封太子大典时,也是在此处举行的。”

过了明德殿后入宜秋门,便能看到东宫的几处前殿,之后又是一道宫门将后宫隔绝在内。

霍七郎又简明扼要介绍了一番,之后领着宁颂先去了居室。亲卫居室面积不算太大,但胜过镇安府住处许多。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刻屋内各种生活用品准备得一用俱全,床上还摆着几件衣袍、几双靴子、一把剑。

宁颂站在屋子里缓缓打量了一下,霍七郎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并没有贸然出声。

大致看过了屋内摆设,宁颂收回视线,向床走去。

伸手,先将剑拿在了手里。

剑柄、剑格、剑鞘,无不一刻满了花纹,抽剑而出时过轻的剑身让宁颂极不适应,剑身亦是略窄,宁颂拿在手里只觉得轻飘飘的。

仿佛看出了宁颂的别扭,霍七郎谨慎地开了口:“东宫内不常佩剑,我们都是在殿下近身伺候的人,刀剑无眼。”

亲卫不佩剑,啧,稀奇。

“那这东西发了什么用?”

霍七郎未语,宁颂将剑拿在手里比划了半天,最后利索收剑入鞘,侧过头看了霍七郎一眼:“出宫的时候需要带着?”

“除此之外,若有重大仪式,我等需佩剑随侍在身侧。”

宁颂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

东宫的亲卫不难当,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不过也就是模样周正、身板挺拔,等太子殿下需要人充门面的时候,东宫亲卫起码看上去要像那回事。

至于这剑刃锋不锋利、亲卫功夫如何……

都不太重要。

宁颂视线一瞥,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花瓶,嘴角忽地凝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霍兄,我需要做什么?”

霍七郎看着宁颂打开了包裹,将各种瓶瓶罐罐摆放在柜子里,一眼扫上去几乎都是外伤药。

“明德殿和宫门处有金吾卫把守,东宫几处前殿便是东宫亲卫亲自负责,还有一些随侍太子殿下。”

霍七郎还是没说自己需要做什么。

宁颂动作顿了顿,不经意问了一句:“那霍兄是守哪的?”

“霍某随侍殿下。”

宁颂转过头,挽了挽袖子拿起抹布,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那我呢?”

“你与我一同。”

抹布丢进冷水里,铜盆内水影摇晃,宁颂刚打湿了抹布,听到霍七郎这话的一瞬,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转过头,果不其然与霍七郎对视,自然没错过对方眼眸中的几分试探。

“我也随侍太子殿下?”

“正是。”

“……霍兄没在开玩笑吧?宁颂粗野惯了,可不懂什么礼节。跟在殿下身边,若是顶撞了什么贵人我自个受罚倒是其次,要是连累你受罚或者丢了殿下的脸面,那岂不是大祸临头?”

“我见宁兄不是那等野调无腔的人。”

宁颂拧干了抹布,袖口处露出的半截白色手臂在霍七郎面前一晃,隐隐可见上面几道伤疤纵横,淡褐色虽不太起眼,但还会被霍七郎清楚地看到了。

她将杌子擦干净,然后放到了霍七郎面前,示意他坐:“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偏生是个野蛮人,不过是长了张斯文的脸。 ”

霍七郎坐在杌子上,颀长的身躯缩成一团煞是可怜。

身前宁颂忙忙碌碌,没有一刻是停下来与他对视的,霍七郎心里突然有些拿不准,顺风顺水至今,一颗早已经波澜不惊的心以为见惯了风浪,可今日却忐忑起来。

就在方才看到了手臂上淡褐色疤痕的一瞬,霍七郎也不由自嘲几声。

他所谓的风浪在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郎君面前,或许也只是过家家罢了。

“宁兄歇歇吧,一会儿我叫宫人来收拾。”

宁颂固执地摇摇头:“我不放心假手于人。”

此言一出,一向健谈的霍七郎也不由缄默半晌。

似是听出了宁颂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他放在膝上的拳紧了紧,最后手掌张开,在膝盖上留下一团褶皱:“宁兄放心,七郎没有恶意,至于太子殿下更不会……”

“霍兄啊霍兄,”宁颂拖长声音叫了他两下,“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霍七郎缓缓抬眼。

宁颂的脸上凝着淡笑,颇有语重心长的意味。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我哪会不满?皇城深庭内,自然也是长安城,我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罢了。”

从护卫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变成了护卫锦衣玉食的天家贵胄。

一处水深火热,一处北窗高卧。

不过……都是如此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出自[唐]李白《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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