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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1 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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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井然有序地将孙良媛送来的菜肴摆到了桌案上。

孙良媛送来的时辰正好,眼下御膳房的菜也一道道送了进来,满桌珍馐美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太子封令仪于罗汉床上徐徐起身,手里握着一个柑橘,看见宁颂入殿后,封令仪动作未停,将柑橘抛入空中,最后又极为准确地接住了。

宁颂上前:“殿下,孙良媛回去了。”

“嗯,辛苦你了,”太子封令仪坐在桌子主位上,“是否觉得孤不近人情?”

宁颂答得诚实:“属下孤身一人并未成家,不懂情爱是何滋味,所以自然不会对殿下此举有何异议,且属下不敢非议殿下。”

封令仪含笑看了她一眼:“那你有中意的人吗?孤可以为你做主。”

宁颂面皮一滞,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封令仪一眼,霎时撞进了对方满眼狡黠与试探中。

她登时心里陡然一惊,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忙跪地:“属下孑然一人,一无功名二无才气,更是粗人一个,不敢耽误别人。恳请殿下三思!”

封令仪自顾自叫殿内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起来吧,不过是和你玩笑几句,”封令仪看向玉壶一眼,“过来,为孤倒酒。”

宁颂应声,起身踱步至封令仪的身侧,为封令仪斟酒。

封令仪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宁颂瞧得心惊,封令仪却将杯盏往一旁一放,显然是叫宁颂继续的意思。

……

一壶酒很快就空了。

宫廷里装酒的壶并不太大,封令仪的这个杯子也仅仅是一口酒的量,如此反复下来之后,封令仪并没有什么醉态。

不过宁颂刚才进殿时,便看到封令仪已经坐在那喝了许久了。

她满心惴惴正在思考着如何劝封令仪点到为止时,后者已经叫侍女进殿:“取半斤的酒樽来。”

宁颂骇然,出声劝道:“殿下,多饮伤身。”

“一年只此一次,休要啰嗦。”

侍女进殿,将两盏酒樽放在了桌子上。

宁颂倏地眼皮一跳。

整个宝衡殿内没有别人,眼下霍七郎已经回家过年了,这两盏酒樽很明显封令仪给她准备了一个。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除夕之夜不想独酌,但也不想和后宫女眷一诉衷肠,只想拉着自己的下属对月长饮。

并名其名曰放纵一次。

宁颂哪有这个胆子。

封令仪凝视着那两盏酒樽,眸中多了些欲语还休的意味,他拿起其中一盏,并没有叫宁颂满酒,而是静静凝视着酒樽的花纹,半晌未语。

宁颂静立在一侧,看到了封令仪俊美无俦的侧脸上爬过一丝犹豫。

很罕见的神情。

至少她第一次看到封令仪褪去了无懈可击的轻笑,露出了这样令他苦恼的犹豫。

终于,封令仪拿起酒坛,讲其中一盏酒樽倒满,而后拿起酒樽将其中一侧朝向了宁颂,微抬眼皮:“宁颂,喝吧。”

“多谢殿下赐酒。”

酒樽之内的醇香玉液倒映着宝衡殿的雕梁,宁颂在封令仪的凝视中将酒一饮而尽。

宫中酿的酒味道不太重,远远不至于喝醉宁颂,她饮后眉头连皱也没皱,握着酒樽退至一侧,眼看着封令仪轻轻笑了笑,又端起酒坛要为宁颂倒酒。

“殿下……”

她似有犹疑的话语响在耳畔的一瞬,封令仪动作停了停。就在宁颂以为他察觉到了此举不妥、正要放弃时,封令仪却是拉来了一张凳子,示意宁颂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满桌珍馐只有我一人享用。实在不妥,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宁颂恭敬行礼,内心倒是没觉得太过惶恐,只是想起宫里的规矩,知道这样是于理不合的。

她身在东宫,不能不遵守规矩。

“殿下,属下粗鄙之身,能得殿下亲自斟酒已是无上荣耀,还请殿下不要折煞宁颂了。”

闻声,封令仪脸上那丝犹豫却是刹那间消失了。

紧接着露出了极为坚决且不容置喙的强硬,他纵为太子,但很少会用这样的表情发号施令。

如今露出这幅神情,不为了生杀予夺,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除夕之夜不要太孤寂。

“今夜没有君臣。孤有时觉得太过孤单,原来只有霍七郎能与我言语二三,但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守起规矩来像个木头似的。后来有了卢明和你,你们两个性子不同,倒是让孤觉得整个东宫不再那么冰冷……

“酒阑人散时,嗟悔无及啊。坐吧,宁颂。”

一番言语至诚至恳。

再冷硬的心肠,也该被这番话触动了。

宁颂亦无法抗拒,轻声应了一句是,而后坐在了封令仪规定的位置。

而后她端起酒坛,先为封令仪倒满了酒,又缓缓将自己面前的酒樽倒满。

霎时间,屋内琼香四散。

这是宁颂吃过最安静的年夜饭。

往日在镇安府时,这一天没有上下之分,大家会在院子里燃起篝火,烤着提前准备好的猎物,一条兔腿撒上孜然,就成了人间千金不换的美味,大家互相争抢着吃东西,若是不留神,可能手里已经被咬了一口的肉都会被身旁的混蛋抢走。

宁颂总是占尽上风的那一个,她年纪小脸皮厚,就连手下的队士她也敢下手,鲜少有能抢得过她的。

直到最后,吃个东西也要捭阖纵横用上声东击西之术。

一晚上热热闹闹下来,每个人都酣畅淋漓。

……

从前那样的光景,大抵再也回不去了。

一股忧愁自胸腔汹涌而来,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直至涌上眼眶带来无比的酸意。

太子封令仪眼见着宁颂接连独饮了三樽,脸上悄然爬上一丝红晕。

他静静注视着烛火氤氲中的宁颂,目光悠长,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宁颂,别喝太急了。”

三樽下肚,宁颂脑中有短暂的嗡鸣,她点点头静坐在远处,使自己渐渐沉淀了下来。

执箸夹了一块肉进嘴,封令仪心思稍微安定了一些,二人之间顿时只剩下了碗筷的细微碰撞声响。

好半晌,封令仪才说道:“以往这个时候,才刚刚散去除夕宴,再过一会儿孤大概就会又回到宝衡殿了,孤的妃子们也会像今天一样争抢着来送东西,想要孤看她们一眼。

“孤其实并不讨厌她们,亦觉得心酸无奈,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绵绵不止望不到头的人生。孤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我们所求的东西其实无甚区别,权势地位,她们为了诞下孤的长子日后好成为皇后,而我则为了至高无上的权位。”

封令仪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这番话更像是他的肺腑之言。

但宁颂听来觉得心悸。

这并不是封令仪这个地位的人该说的话,这一段话中不管哪个字被旁人听了去,恐都会招来非议。

但很显然,她的太子殿下不怕这些。

这一刻,封令仪坐在雕栏玉砌的宫殿内,什么都不怕了。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穷奢极欲的装饰,身上一件浅淡的月白襕衫,冠上一支竹簪,便是所有。

宁颂不确定封令仪是否需要自己应声接话,她目光平静地看了封令仪一眼,从中看到了无限的自嘲。

封令仪与之对视。

“你是否觉得孤无病呻吟?”

闻声,宁颂眼中浮现了星点般的笑意:“殿下,各人自有各人愁,自古以来只有士人才愁无人为己知友,旁人可还没这个运气,能和殿下同愁啊。”

封令仪极为认真地盯着她:“那你愁什么?”

宁颂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她伸出两根手指:“我没什么好愁的,不瞒殿下,属下从小就没心没肺,每次发愁最长不超过两个时辰。”

封令仪顿生好奇:“……若是所愁之事,无法解决怎么办?”

宁颂抿酒。

心中不由感叹至少此时此刻酒是个好东西,微醺的醉意驱散了高高在上的尊者的冰冷,竟让她觉得封令仪也像是霍七郎一般,除了有个好的出身之外,和她一样都是骨做肉捏的,无甚区别。

宁颂:“长久的忧愁只会增添负担,令人停滞不前。能解决之事不用愁,不能解决之事愁来也无用,最后除了一抓一大把头发之外,就只有长吁短叹了。”

封令仪拿着酒杯的手长久未动。

他看着琼浆上如湖一般泛起的微微波澜,晃得倒映破碎。

直到最后,封令仪却也没有能像宁颂一般,用这样的理论来安慰自己。

他这一生,恐怕要真的像宁颂话中所言,长吁短叹愁闷半生。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长子,生来就被人寄予厚望,注定要成为危楼之上的明珠,除了稳固泰山不倾于眼前之外,还要驱散一片沉沉雾霭,照亮坦途。

可现在封令仪知道,没有坦途。

逶迤小径,遍是荆棘。

他常常夜半醒来,举目四望孤寂空旷的寝殿烛火憧憧,光照不尽的暗处蛰伏着鬼魅,且随时会跳出来。

若是寻仇的鬼魅,封令仪倒是觉得就此一死也不错。

可他怕那鬼魅不是仇人,而是先祖。

说来可笑,他那稳坐龙椅的父皇都不曾担忧的事情,竟让封令仪夜不能寐。至少封令仪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听说过父皇会因为愧对封氏先祖而夜半醒来。

思及至此,封令仪也不由一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不由呢喃出声:“孤待够了……”

长久沉默不语的宁颂喉咙里轻轻发出了一个转音,她放下酒樽看着封令仪,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若是待够了,何不出去转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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