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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088 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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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郑氏长安本宅坐落在太平坊,寸土寸金的地界住了无数叫得出名头的人物,却也没有哪个有昔日的清河郑氏那般炙手可热的。

只可惜今不如昔,如今清河郑氏的家宅人去楼空,听说前几日康宁侯招惹了什么事在身,连夜顺着水路跑了。剩下的族人想跑的跑不了,被人严加看管在旧宅子里,私下也不知是不是该埋怨康宁侯两句。

如今带队查抄郑氏家产的官兵将太平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看着昔日繁华皆化作流沙黄土,什么如日中天的三大姓,说倒也是倒了。

……是啊,多少人流离失所,凭什么这些人就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听说没?郑家倒霉喽。”

有人接话问怎么个倒霉法,先前说话的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旁人问他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那人又言城门的告示贴着呢。

原先在宫里当娘娘的那位郑家娘子母凭子贵,本来身为永王生母是可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的,可是据说她这人贪得无厌,圣人因她而重病不起。

说到这的时候,那人压低了声音,再开口时措辞更谨慎了一些。

东窗事发后,她上下打点,然后跑了——

听到这里,众人不免有些唏嘘,有质疑其话语真伪的,还有记挂着圣人龙体的,七嘴八舌问向了最先说话的那人,那人不过长了一张嘴,说话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人潮里,最后他被问得烦了,一甩袖子。

“坊市那贴了劝降郑氏娘娘的告示,都自己去看!”

显然也没有人听见这句话,对于众人来说,他方才所说的“皇家秘辛”便已经足够了,至于更细节的事他们毫不关心。

……

满朝文武皆知圣人病重,由太子监国,有心者质疑其真伪,想要面圣,可还没等进了宫就被政事堂的几位找由头给拦下来了。

任哪个朝臣权利再大,却也越不过他们三位,最后不由作罢。

再加上这几日乱党围城搅得人心惶惶,朝臣的猜忌减轻了一些,纷纷盼着太子能平定危乱。

便是在这个时候,政事堂的三位带着紫宸殿的遗诏出现在了早朝上。

——太子继承大统。

意料之内的结果,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或许说有异议的已经不在这个朝堂上了,昔日如日中天的康宁侯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那耀武扬威的郑贵妃因图谋皇位、谋害圣人而臭名昭著。

封令仪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人。

按捺良久他终于坐在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他的心中没有半分的喜悦。临危之际,他匆匆爬上了这个位置,若不是逢此乱世,该逃的逃、该叛国的叛国,人人视他大乾为烫手山芋,说不定他封令仪还不会这么顺利。

在其位,谋其政。

封令仪一直恪守这六个字,他心中残存着天真的想法,若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六个字,那天下太平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谁都没有做到。

就连他也没有。

杀父、杀手足、逼死庶母。

封令仪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她想起宁颂的叮嘱,于是从龙椅上站起身,面对所有朝臣宣布道。

“朕今日继位,恪守祖训,感念父皇教导。昔日郑氏为祸宫中,弃子出逃,朕顾念手足之情,怜惜永王年幼,其母之罪不应牵连幼子,永王交由千秋殿奶娘抚养至弱冠,保留爵位,供其代代承袭。”

朝堂之上万籁俱寂。

封令仪不去看朝臣们的表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大权尽握在手,他要成为英明的君主,百年之后的史书上他要占尽笔墨,留贤明在身。

如今,他趁机宣布郑氏弃子出逃,抢先乱党一步昭告天下,永王还留在宫里。

至于之后乱党再散布流言或者怀抱襁褓来叩门的话,那都不重要了,无论怎么走都不会是死局,只要不是死局,就有翻盘的机会。

宁颂要借他的口告诉所有人——真永王在宫,之后的阿猫阿狗都是假的。

假冒皇亲贵胄只有一个下场。

死。

·

“乱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裴韫说道。

“我知道,”宁颂仰面倒在练武场的地上,此时已是凌晨,整座长安城寂静无声,“后手也准备好了,既然颠倒黑白,那就颠倒到底。”

说到这里,她唇边留了一抹苦笑:“只是我这这么做,是不是太狠毒了?”

这样一来,那还没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生命就被她定下了死刑,棋局之上的弃子有什么下场不需要言明,他们这些在乱世征伐的人心里都无比清楚。

宁颂有些恍惚,她惊惧自己的恶毒心思,一面坚定地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一面又有个声音在撕扯着她的良心。

稚子无辜。

“……或许这就是我的孽,百年之后,都会报应在我身上的。”

裴韫屈着一条腿坐在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转头散漫地看了宁颂一眼。

他挨到后半夜也没睡着,索性披上衣服起身在庭院里走了两圈,无意听到了长刃破空的声音,来到练武场才发现有一样的不眠人。

宁颂挥了几千次剑,直到裴韫出现在她身边时才停了下来。

不难看出宁颂是在发泄,裴韫拍了拍掌说宁总旗刻苦,要是不在大半夜刻苦就更好了。

宁颂知道他在讽刺自己扰人清静,没多说什么就往地上一坐,额头的汗也没擦,最后干脆躺在地上看着夜空中的星子发呆。

裴韫舍命陪君子,寒凉的晚秋一吐一吸尽是白气,他脱下了外袍盖在了宁颂的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裴韫本想风花雪月几句,但开口就是上面那句煞风景的话。

他说乱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他们这对全天下最苦命的眷侣不谈情爱,谈朝中风云,谈百年之后的报应。

裴韫干笑了两声,他还是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想开点,也许没有百年,没准你我都活不到七老八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了。”

宁颂看着裴韫的背影,她忽然爬了起来用手臂锁住了裴韫的脖子,在后者惊愕的轻轻挣扎中,宁颂咬牙在他的耳畔冷笑了两声。

“咒我死啊,那我现在就让你死好了。”

裴韫任由她胡闹,极为配合的求饶:“宁总旗大人大量,饶命啊!”

宁颂凑到了裴韫的脸颊旁,张牙舞爪中带着几分怅然,她在玩闹中凝视裴韫的侧脸,去看他如银河般熠熠却又冷的瞳。

而后,她缓缓松开了手臂,靠在了裴韫有些单薄但却又很结实的背上。

身前的人身子蓦然一僵。

……

裴韫真的好瘦。

这是宁颂的第一感想。

可他是温暖的。

裴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宁颂趴在他的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汲取着裴韫的体温。

就像小时候在长辈身上做过的那样。

漂泊的灵魂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依靠,宁颂无比怀念这样的感觉。

她总在夜半无人时怀念幼时的冬雪蝉鸣,被文鸿盛抱着去山野间胡闹,弄得一身脏兮兮的然后和文鸿盛两个人回到镇安府挨骂,最后顶着师父铁青的脸色在王婆的絮叨中擦干净脸上的污泥。

宁颂这样靠着过师父的背,师兄的背,王婆的背,婉娘的背。

他们每个人,都撑起了宁颂的一片天。

后来宁颂觉得自己长大了,她要反手去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于是宁颂这么去做了,她只看后果,不去计较自己所施的手段,可在夜半无人时,又有这样一个人再度将她的天撑了起来。

这个人的背和伟岸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瘦得鬼见了都想哭两声。

可是……

宁颂缓缓闭上眼睛。

“裴韫,你一定不要先我而去,不要让我刚对你产生依恋就失去倚靠,失去一个人然后孤独地活着实在太痛苦了,我不想这样。”

裴韫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宁颂的手正搭在那里。

他轻笑一声:“好啊,你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于是就自己先死然后丢下我?才没有这样的好事。”

宁颂闷笑两声,伸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拧了一把,裴韫疼得龇牙咧嘴,她趁机追问道:“那你想怎样?”

裴韫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忽地沉默不语。

宁颂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转头看到了自己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佩剑,心中怆然。

裴韫打破沉默:“不想怎么样,我不想听你的。

“以后如果我先死了,就请你好好活着,不管是以男子身份、还是哪天想换种活法恢复女子身份也好,孤独终老或儿孙满堂也罢,总之我要你好好活着。”

“如果不幸是你先死了,”裴韫转过头,放轻了声音,“那我就继承你未竟的志愿,然后干干净净同你一处去。”

宁颂转盼流光:“这么听来,怎么你把自己安排得这么惨?你要我好好活着,然后却给自己安排必死的结局?”

裴韫淡笑:“谁叫我裴某人天生劳碌命,心甘情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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