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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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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阳县富庶,街巷之间商铺琳琅,行人接踵摩肩。

从客栈出来,左手边对的是一条长街专门售卖玉器,估摸着得有二三十家铺子;右手边过个路口,对的是烟花楚馆,因着现在还是晴朗白日,门前店里的人不多,偶有几个衣着艳丽的女郎在门前晃荡,时不时招下手揽客。

冷明烛对此地甚熟,扭头问许靖池:“去哪逛逛?”

“全凭主人做主。”

冷明烛:“瞧你浑身上下都好,唯独缺少一块好些的玉佩,正巧今日出来,买一块送你。”

许靖池微微讶异地看她。

大厉习俗,男子赠女子珠钗簪饰,是为定情信物,寓意“结发与君相知,相要以终老”?。而女子赠与男子玉石,亦为定情信物,寓意坚硬恒久代代传承,爱情天长地久、历久弥新。

如今她竟要赠他一枚玉佩。

她刚说完时,许靖池欣喜不能自已,但随后见冷明烛面色无异,便像随手打赏一般脱口而出,全然没有半分那种他以为的情愫在。

送他一枚玉佩,仅仅是因为他确实正好缺少,而她有的是银子。

许靖池黯然失落,却仍笑道:“多谢主人赏赐。”

冷明烛不以为意道:“你事办的好,自然该赏。你且给我说说其间惊险,让我听来痛快痛快。”

她显然很高兴,左右望了一下,道:“合该寻个酒肆,温壶热酒,边饮边听你说,奈何此间酒肆不多,客栈又没趣儿。”

想了一会,目光投向右面的烟花之地,“不如到那边去,有酒有美人,还有故事。”说完也不等许靖池反应,提步便走。

等许靖池追上来时,她已经被云良阁门口揽客的姑娘们簇拥着进了里头。

她衣着华贵,器宇不凡,明眼人一看就知她身上佩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好物件,一个个欢天喜地将人引到上房。

冷明烛叫了两壶好酒,又让她们做些好菜送上来,一并将阁里的头牌姑娘带来,选了几个还算合眼的留下,挑好曲子让姑娘们开始演奏。

她轻车熟路选人挑曲儿的架势,一看便知是这些地方的常客,深知其中门道规矩。

许靖池进去到她左手边后方站停。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许靖池道了谢,坐到她左下首,有些犹豫地执壶倒了杯酒,双手捧着送到冷明烛面前。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知道她喜爱饮酒,然而却不似寻常姑娘家喜欢酸酸甜甜的果酒,她更爱那烧喉灼心的烈酒。

曾见她月下举杯独酌,后来被邀过去对饮了一杯。

她壶中之酒辛辣,他饮了一口也难免面露难色,不解地问:“主人怎么喝这么烈的酒?听闻上战场的士兵为了御寒提神,才会随身带这种辛辣的酒,主人是也觉得冷么?”

冷明烛笑着说他脑瓜灵活,“先前阿娘在时,便偏爱此酒,当时我也问过差不多的话,你猜阿娘怎么与我说的?”

她指尖冷白,而掌中玉杯晶莹润透,此时此刻却像融为了一体,发光发芒。

分明笑着,可眼底淡然落寞,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

许靖池问:“皇后娘娘怎么说?”语气很轻很慢,似乎担心再重一点,会惊扰了她陷在过去的那一场美梦。

冷明烛淡淡说:“阿娘说,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外祖上战场,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喝这种酒,第一次喝的时候呛得很厉害,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后来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皇后娘娘曾经也是位女中豪杰。”

冷明烛:“那是自然,外祖曾说,阿娘是在广阔天地间翱翔的鹰,奔腾的马,是山间野松,是水中游鱼,本该统帅三军成为大厉最成功的女将军,只是后来阴差阳错陷在了那座高墙里,鹰折了翅,马失了蹄,鱼……也没了鳍。”

“或许阿娘喜爱这酒,是为了怀念曾经不羁的岁月吧。”她叹了下气,仍旧失神笑着。

那么她喜爱这酒,是为了怀念当年的皇后娘娘?亦或是继续替皇后娘娘怀念征战沙场的日子?许靖池摸不准答案,却也不再继续问她。

答案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用,不如便默契地点到为止。

过去的岁月可以适度缅怀,却不可过度沉湎。

*

冷明烛抬手接过呈上来的酒盏,拿到近前轻轻闻了闻,开怀一笑道:“闻起来尚可。”

许靖池:“此间酒烈,迷人心魄,主人还是少饮为妙。”

秦楼楚馆的酒,大多是为了暖情准备的,其中自然会放进去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过他这担心实属多余。

冷明烛摇头淡然笑道:“阿池放心,我们自小在后宫长大的人,什么情趣手段没见过,区区水酒更算不得什么。”

许靖池面色古怪地望她一眼,他听说过后宫女人为了争宠会花样齐出,诸如迷情香、暖情酒等等层出不穷,今日不是你害了她,就是她惩罚了她,却没想过冷明烛身为受尽宠爱的嫡公主,自小长在中宫皇后膝下,竟也见过这般腌臜东西。

顿时,看向她的眼神隐晦的心疼,“不管如何,这些东西还是少饮为妙。”

冷明烛才不管他,已然喝了一盏又一盏。

这酒不仅口感浓烈,而且极易上脸。几杯下肚,她两颊便已染上红晕,像甜美蜜桃上那两抹绯红,浓烈艳丽,水润剔透,让人忍不住想抱住狠狠咬一口。

许靖池哽了哽嗓子,偏过头不去看她,同时伸手夺过放在桌案上的酒壶,“主人醉了,不能再喝了。”

醉鬼哪里肯承认自己醉了。

冷明烛伸手问他讨要。

递到面前的手白嫩小巧,指节纤长,美中不足的是掌心偏厚了点。

许靖池扭过脸来再次看向她,粉面含笑,双目润水,半趴半伏在矮桌前,歪着头管他要酒壶。

有了几分醉意的冷明烛与以往冷静自持很不一样,似乎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昭示着她软糯可口,懵懂易骗。

他忽然就心里犯痒,想亲眼瞧瞧她喝得酩酊大醉后会如何,彼时会否像慵懒粘人的小猫,是否会剖开心肺与他坦诚相待,会否抱着一声声唤他阿池……

突然就有些渴望她能喝得更醉。

他将怀中酒壶还了回去,嘴上状作关切担忧道:“主人少喝些酒。”

心里却有道声音说:主人快快饮醉吧。

眼见着冷明烛夺过酒壶,倒一杯喝一杯,她喝的又快又猛,很快持杯的手就有些不稳了,摇摇晃晃地壶口对不准酒盏,洒了一片出来。

她歪着头,迷迷瞪瞪地用手去擦桌上酒渍,擦了半天不仅没擦干,还湿了手,掌心潮乎乎黏腻腻得难受。

她掌心朝上将手伸到许靖池面前,舌尖舔了舔唇角沾染的酒渍,含糊道:“手,好凉!”

许靖池一怔,这醉酒的效果明显远超他的预想。

起身挪到冷明烛身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玉手给她擦一擦,他手伸到一半碰巧抬了下眼皮,却正撞进那对银色眼眸里。

她眼底一丝清明诡异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水汽迷蒙填满。

她没醉!

许靖池呼吸一紧,顿时心惊肉跳,脑中轰一下炸开,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根本没醉!

伸了一半的手半道停住,转而迅速回到自己身上摸出块素净帕子来交到冷明烛手上,低下头慢慢说:“主人把手心里的水擦干净就不凉了。”

冷明烛不情不愿接过那方帕子,口中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了什么,草草擦净掌中酒渍,将帕子随手一扔。

她虽然喝了一肚子酒脸色绯红,但头脑却出奇地清醒。

客栈门口的那种感觉始终让她不安心,本想试探一下他是否心有所异,这样老实乖顺地跟在身边是否有所图谋,所以特意制造了二人独处的机会,甚至不惜喝下一杯又一杯酒打造一个喝醉的假象,想让他自露马脚。

不过眼下来看,这一番试探毫无所获,他依旧如往常那样细致周到,任劳任怨。

那么,那种感觉真的是错觉,是疑心太重了么?

用人不疑,她有些后悔今天的这番试探,暗怪自己从始至终还是没能做到像阿娘那样磊落大方,信任身边所用之人。

不,尚不能这般论断,她推翻自己的懊悔,她曾无条件信任过靳妈妈,可那人却是埋在身边十数年的线人,想着法子欺她骗她。她不是没给过别人信任,只是有些人不值得而已。

她又忍不住有些犹豫,或许许靖池是值得信任的人呢?或许他真的别无所求,不然那次东灵山跑马春游,林中唯有他二人时,他若有歹意便已然得手了。

他不在意生死地替她跑了这一趟,夜入阜阳侯府杀人潜逃,为了她的要求赌上的是自己的命,哪有像他这般不计生死的歹人?

冷明烛这才长舒口气,慢慢将心安下来,决心要信他一回。

她心里翻江倒海得不平静,许靖池也没闲着,一面反复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是否恭谦乖顺,一面费力抑制那点快要藏不住的心思,可想来想去也没觉出哪里不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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