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林微定了七点的闹铃，起床时温温还在睡觉。

楼下客厅的窗帘密不透光，普瀚的呼噜声尤其明显。

徐卓用的是林微另外的被子，睡在沙发的另一侧，头被蒙住大半。

这么大的呼噜声都没醒，林微干脆烤了两片面包，靠在餐台上吃完才出门。

手机里刷了一页小组的信息，这个月底合作课题的提交日期截止，至少要在圣诞前完成给老师做一次检查，不然圣诞假期，他们连邮箱都不会多看。

她翻看群组记录，微信跳出新消息。

李昭：Omar把自己那部分写错了，2018的数据，他看错要求，进了2019年的数据。

林微：两天改的完吗？

李昭：难啊，这哥们儿懒得要死，VBA都不会，手把手教。

林微：让他写分析报告，建模我们做吧。

李昭发了个达成共识的表情包：只能这样喽。

天气不好，她干脆打车去学校。

学校的图书馆建在莫尔河边上，不出二十米就是赌场和老的酒吧街。

刚到A城时，林微从赌场路过无数次，都以为那座庞大的建筑是歌剧院，被齐冉嘲笑很多次。

哪里会有学校挨着赌场和酒吧街选址的。

这一片车进不去，两人在酒吧街碰面。

韩昭是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嘻哈风的阔腿裤子碰上A城的妖风，把他吹得比女孩子掀了裙摆还尴尬。

“要不，就近坐吧。”林微扫了眼他充气似的两条腿子，“资料我都共享到文档了。”

“可以可以。”

韩昭求之不得，捋捋头上的卷毛，带着她转进一个小巷子。

“这里可以吃甜品和汉堡，挺安静的。”

林微抬头看了看头顶弯弯绕绕的英文字体，没认出店的名字。

“别看了。”韩昭拎着裤子往里走，“这家店快一百五十年了，那招牌字母不知道掉了多少个，从祖辈往下传，传一代，掉个字母，老板都认不出来。”

他跟店员打了招呼，从前台顺了张餐单，“喏，单子上店名儿都没有。”

林微看了眼，真是。

点了两样甜品和饮料，韩昭轻车熟路的进了里头一个桌子。店里所有的桌子被玻璃和木栅隔成比较独立的空间，或大或小，有些敞亮的腾出半边位置，放了水烟。

韩昭开了电脑，见她的注意力还在水烟上，开了句玩笑：“我们是学习的，不是来抽水烟的。”

林微拿出电脑，笑：“我只是担心，等下人多了会不会很吵。”

“不会，至少要四五点才有人，白天很安静。”

他们原本是打算，等到中午有阳光，外头风力小点再走去图书馆。

但没料到，预报里显示的半个云朵半个太阳的天气，连十二点都没等到，外面开始下雨。

两人的午餐和下午茶都在这一家店里，她几乎吃完了店里的特色甜品。

老外的甜品，不管什么种类，都有一层厚厚的糖霜，和他们的蛋糕如出一辙。

她完成的时间比韩昭要早，拿了喝空的杯子想出去续杯。

韩昭手离开键盘，把杯子推过来，“谢了。”

这里杯子的尺寸极大，有点像电视剧里韩国人吃炸鸡时喝啤酒的杯子，玻璃的质地，一只手端不平。

林微握住手柄，用手臂支撑着往外走。

褐色卷发的小哥接过去，贴心的告诉她，放在这里，等下会送过去。

她顺路去楼下厕所，从早到晚，这个时候才拿出时间看手机。

微信没什么消息，只有齐冉发来段视频，录了徐卓和普瀚睡觉的视频，鼾声如雷中还有几个女孩子笑成一团的声音。

真能睡，这都一天了。

林微：把他们叫醒吧，不然晚上睡不着，作息都颠倒了到时候。

齐冉：叫了叫了啊，姐妹儿，我让徐卓用你的浴室？

林微想起浴室还有没挂出去的内衣裤：别，去公用，我内衣还在里面。

齐冉：......

齐冉：你家男人啊，这么见外。

林微手指在屏幕打出几个字，顿了片刻又删掉，只说：“有机会当面和你说吧，我还没想好。”

她下意识的不愿意被徐卓看到私密的一面，也不想进展太快，就算现在两人是情侣，但和徐卓太过亲密，总感觉到别扭。

可能这段恋爱，和她一开始想的就不一样。

老店的洗手间没有划分男女，林微洗完手，出门口，正有位进来的男士，吊儿郎当抄着兜，却很礼貌的避让在旁边，让她先出来。

“Thanks.”她道谢。

“客气。”

男人的声音不大正经，一股老北京腔调，她转头只看到一个轮圆的后脑勺，头发短的能看见头皮。

她回到桌台，饮料已经送来了。

韩昭在做最后的收尾，她无所事事的打开油管找剧看。

大致十来分钟，中间的广告跳出来，林微才站起来去看韩昭的电脑，发现他的进度还停留在Conclusion这个单词。

“那么久你才写一个单词？”林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昭苦着脸告饶：“这怪我嘛...这不我还在卖命，你看剧怎么也要低调点吧。”

林微无可奈何，“我已经静音了。”

“那不管事儿啊。”他指着林微背后，生无可恋的样子，“那玻璃丫的反光啊，劳资抬头就跟着你看了十分钟。”

有这么反光吗？

林微不信，转过头看了眼，亮蹭蹭的玻璃果然反光。

白天因为自然光，瞧着不明显，天昏暗下来，店里的灯管一开，桌上的情景泰半都清晰的映到了上面。

“行吧。”

她挪开椅子，换到靠墙的那一边，顺手从包里拿了耳机出来戴上。

静音看太跳戏了。

耳机里男主刚说了声“卡其嘛”，她的手臂就被拍了下。

“看那边，看那边！”韩昭问她，“好像是你认识的人？”

林微后知后觉的摘下耳机，“看什么？”

“你右边！”

韩昭指着玻璃那一侧，她转头。

玻璃上靠着个人，正晃手朝她打招呼。

林微很眼熟，不只是因为在厕所见过一面，而是因为那会儿只看到个背影，不敢确认，这会儿瞧了正脸，才认出这是徐卓他们喝醉那一晚被，帮忙送人回家的的板寸头。

玻璃没通顶，不隔音。

板寸笑的吊儿郎当，“妹子，约会呢？”

韩昭把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论文转过去，双手举高以示清白。

板寸更乐了，让开点身子给身后的人看，“别人小年轻，约会都写论文儿，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在干什么？”

隔壁是个临街的大间。

板寸身后，高高低低坐了八九个人，林微在那群明显比自己要大上许多的、男男女女齐刷刷的注视下，有些熬不住。

她撑着尬笑，眼睛晃了一圈，打招呼的手刚抬起，在靠近水烟的沙发上，认出了梁淮。

中灰的风衣敞着，里面是衬衫，腿漫不经心搭着，裤腿有微微的褶皱，露出脚下一双切尔西黑靴。

他一半身子都罩在水烟机的阴影里，看见林微像是挺惊讶，挑了下眉，很快淡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林微回了一笑，目光从风衣上移开，又被水烟机上个头颇大的菠萝吸引。

上次她和朋友试过草莓的，还不知道菠萝是什么味道。

“来试试吗？”板寸招呼她，“菠萝混了水蜜桃，味道很甜。”

那边一群人，比起她和韩昭，才算是真正的成人场合。

女人不怕冷的脱了外套，只穿着露肩短裙，细长的手指贴了镶砖的夹片，成熟又妩媚的叼着滤嘴，含一口，吐出来，会玩的能嘟着嘴包出烟圈。

“来吗？”板寸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为她不好意思，转身指着梁淮，“你梁哥也在呢，带你玩。”

林微看了眼玩着滤嘴的梁淮，婉言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学生，那边的圈子也并不不适合，融入不进，过去也只是打搅别人的兴致。

“真不来啊。”板寸请人请的真情实感，被拒绝还有些落寞，“怕生啊？没事啊，过来挨着梁淮......”

这边僵持着

梁淮抬头，扫见小姑娘为难到通红的耳尖，出了声，“苏远，烟淡了。”

“淡了吗？不可能啊？”苏远三两步跳回去，接了滤嘴吸一口，纳闷儿：“哪儿淡了？水烟就这味儿啊。”

旁边一个留了胡茬的男人笑起来，“苏远，你逗呢？梁远是叫你收着点，别人多大年纪的小姐姐，你往我们这边骗，合适吗？”

大家哄笑，皮克短裙的女人拿眼风扫胡茬，“就你会说话，那我们这几个都是老女人了是伐？”

“是不是你心里没数儿？”胡茬毫不留情。

皮克起身揍他，“贱不贱？”

胡茬仰在沙发上，一把捏住女人迎面而来的手，往下一拽，吻了上去。

街头站着的人，看到里头的场景，忍不出吹着口哨起哄，甚至喊着为激吻的两人读秒。

韩昭低头哇哦了一声。

林微的表情从起初的害羞，不敢看，渐渐变成错愕，时不时瞄一眼抱在一团的两个人。

亲也能亲这么久吗？

胡茬的手都伸进皮克的衣服里了，那个位置是哪，一目了然。

她唰一下挪开目光，和沙发角落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回，直接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梁淮低头，滤嘴在手里转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