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急诊外科苏培医生、胃肠外科林云蔚医生……马上到紧急救援处出车。”

云蔚一在听见广播里自己的名字，马上把自己手头上的病历全部保存，退出病历系统，抓起手机冲下了外科楼。

匆匆快步走到急诊处外面，拐个弯，走小道穿过一小片灌木丛，便到了救护车面前。

云蔚爬上车厢，坐到最里面，系上安全带，等人一齐，司机师傅便一踩油门出了医院大门。

一路上蓝天白云伴着警笛声，车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云蔚却觉得，这安全带勒得人肩膀生疼，让人隐隐不安。

“在出外勤之前我看了出车系统，说是西街那边有个男的意图持刀伤人，刑警和特警目前都赶过去了。

怕有人受伤，普通救护车有不好过去，就让我们救援组先去，在一边等着，需要帮忙的时候会告诉我们的。”

黎翠英看着云蔚这群小年轻，又加了一句，“到时就先在旁边等着，别乱跑，也别添乱。”

同行的护士黎翠英隶属于急诊外科，年纪比她们都大，兢兢业业在急诊科工作的近30年，精通护理学和医学伦理学，兼修心理学和语言艺术，资历颇深却为人温和，遇到学生都愿意多说两句。

她看出了众人的狐疑，便主动出声安抚道。

云蔚和其他同事都点点头。

果然，急诊室的老护士，就是各个科室抢着要的宝啊！

救护车还没进入西街街口，就被全副武装的刑警们拦下。

云蔚和同事们纷纷下车，协助警方维持现场秩序，疏散人群。

安全太平久了，群众对于危险的认知程度和警惕性已然下降，真是幸也不幸。

人群中总有人不想绕路，一定要走过西街去买一把打折的芹菜；

也总有几个发型剪得稀碎的男生，不断地尝试把手机送到刑警们的包围圈内，嘴里兴奋地喊道：

“西街这边有人动刀了啊！警察都围起来了啊！大家快来看看直播了啊！”

顺带着把手机怼到医护面前：

“大家看看了啊！医生都来了啊！快来看看嘞！”

云蔚下意识地躲过镜头，那些男生露着极致兴奋的、恶臭的、看热闹般的笑容，让人从心底忍不住生出厌恶。

他们下一秒便被刑警们勒令关闭直播，并“送”出了几条街。

云蔚和同事听着街里不断传来的怪叫声，似乎有人挟持了几个小孩，隐隐约约听到谈判专家的劝阻。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这个世界是假的！！这是一个游戏！”

“我们都走不出去了！！”

“这个游戏没有bug！！我要创造bug！！”

“只要我杀人了！我就能走出这个世界！”

吵嚷但不见人影的商业街，只有树影投在西街特有的红墙上，透露出几分诡异。

黎翠英和云蔚对视一眼，虽然看不见人，但想来是个精神病患者了。

估摸着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症。

这类的精神病患者，没有逻辑，没有弱点，有人甚至认为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事后可以不受处罚，也不大可能会在精神医院终身住院治疗。

突然间，身后传来了孩子们的尖叫，伴着好几声怒吼。

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伴着刀具掉落的声响，随后便只留下了男人的疯言疯语，却没人能再听清。

身后，穿着特殊制服的特警，背着一个身着蓝黑色Polo衫的男子迅速地跑了过来，把他放在了平车上，言简意赅地说道：

“见义勇为的，暂时没别人受伤，你们先走一辆。”

黎翠英和云蔚一看，那男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右上腹部，鲜血涓涓地从指缝流出，融进了蓝黑色的衣服里，却不太看得出出血量。

云蔚马上和李翠英上车，打算先把他送进医院，留下了另一辆救护车原地待命。

在飞驰但又摇晃的救护车里，李姐把他的手挪开，剪碎了他的上衣。

——“您好，我叫刘诺。拜托您轻点。”

刘诺忍着痛，笑得很难看。

他的右上腹有一道刀痕，不长，却异常地深，比起被西瓜刀或者菜刀砍伤的，更像是水果刀直接扎进了肉里。

云蔚轻轻地用棉球擦了一下伤口，刀痕里卷出了一层淡黄色的脂肪粒，随后马上又被鲜血染红。

云蔚忍不住皱眉。

——应该是直接扎进腹腔了。

李姐在云蔚检查的同时，已经给刘诺装好了心电监护，开通了静脉双通道。

心监显示，他的血压暂时还在正常范围，但心率稍快。

李姐和云蔚对视一眼，马上核对完相关信息，立马先给患者输液，以保证患者血压不下降。

云蔚把他的伤口紧紧地包扎好，以免进一步地出血。到了医院，马上推进了检查室。

进了急诊的检查室，刘诺仿佛放宽了心，和李姐打趣到：

“没事的姐，她们从小就说我命硬，都来到医院了，我肯定能行，你们也别紧张。”

李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气笑了。

他看着李姐的脸色，接着说道：

“我也是江北警察局的刑警，今天不是我当班，我就出来逛逛，没想到还帮上忙了呢。”

“您别说，穿着便服还挺方便的，剪了也不心疼。”

云蔚在查房机前飞速地开着检查、请会诊、开医嘱，听他这么说，便问道：

“那我们一会是联系您队长还是您家里人呀？”

刘诺有点不好意思：

“我队长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刚刚就在外面，估摸着处理完就过来了。”

刘诺心想：不知道队长这回是会把自己这个臭小子大骂一顿，还是夸夸自己的机智勇敢呢？

还挺疼的，要不买个惨，让他夸夸我吧。

云蔚给刘诺查完体，发现他的伤口深度超过了两厘米，按照位置，甚至有可能伤到了肝脏。其余的腹部查体也暂时难以进行。

云蔚便推来了急诊的B超机，打算在拍CT前，先给刘诺做一个简单的B超。

果不其然，B超下能看到有液性暗区，怀疑已经产生了腹腔的积血。

CT结果也显示，可能有肝损伤。

大出血的可能性很大。

云蔚拨通了汪主任的电话，让主任前去支援，同时通知了麻醉室和手术室，准备手术。

-

刘诺躺在急诊室里，看着黄白色的天花吊顶，只觉得呼吸渐渐局促，稍微一动，就头晕地厉害。

他本来难得放假，打算去西街那边的商业区，给老婆买最近新出的挎包。平时老值班，也没机会多陪陪她，总得陪个罪吧。

没想到刚到街口，就看到自己的队友围了一整圈。

里头吵吵嚷嚷地，最里面有个疯疯癫癫的男子，抓着把刀毫无规律地四处挥舞着，而后又威胁着把刀架在了小孩的脖子上。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Polo衫，看起来就像个买菜路过的普通围观群众。

刘诺悄悄地走到那疯子身后，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小孩们四散地跑开了，却没想到疯子虽然反应力不行，力气还挺大。

刘诺眼睁睁地看见那把刀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刚刚林医生来过了，和他说明了手术的必要性和危险性，让他通知家属或者队长赶紧过来，准备签字手术。

刘诺想，队长应该快过来了，那是不是应该在手术前给老婆打个电话？

省得万一来了，看到自己这副鬼模样，直接被吓一跳。

他还在这边忍着疼痛和头晕，那边队长就已冲进了急诊室。

-

护士乍一看见穿着警服的人举着工作证大跨步走过来，还以为有患者又报警了。

知道是来看自己人的后，导诊的护士大松了一口气，笑着告诉他刘诺的位置。

问明床号后，队长对着刘诺一顿骂。

“你个愣头青！啥防护都没穿冲前面！一声招呼也不打！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刘诺只能赔笑，

“队长，待会帮我签个名呗。我老婆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你让她别吓着。”

眼瞅着队长气得无话可说，刘诺只求现在快来个人解解围。

恰巧云蔚掀开了床帘，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床尾的熟悉的背影。

“这就是待会帮你签字的队长？”

刘诺觉得头都没那么晕了，“对对对，这是我们队长时豫，您找他签字吧拜托。”

转头介绍道，“这是刚刚来的医生林云蔚。”

云蔚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规规矩矩的警服，手却不自觉地敲着床栏，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忧。

时豫也看到了云蔚，他抬手重新整了整帽子，气氛却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刘诺小心翼翼，“你俩认识？”

云蔚笑得些许不怀好意，“可太熟悉了。时队长。”

时豫笑骂道：“行啦，知道我升职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欠你一顿饭行了吧。”

云蔚想，要不是不是时候，高低得讹顿大的。

交代完事情，顺带签完字后，云蔚便把刘诺送进了手术室。

时豫作为他们刑警队的队长，便在手术室外等候。

刘诺坚持等自己手术出来，没那么狼狈以后，再让时豫通知他的妻子陈夏。

手术过程还算顺利，汪主任果然“宝刀未老”，很快地探查完了腹腔，止住了出血点，又缝合好了肝脏，便把剩下的收尾工作留给了云蔚。

云蔚把手术切口和伤口缝合完，又把刘诺送进了复苏室后，已经下午6点了，算来刘诺进手术室已经三个多小时，便出来想向时豫交代一下手术情况。

没想到一出手术室，便看见了时豫身旁坐着一个气质姣好，长相也颇为大气的女子。

时豫看见云蔚出来，便马上站了起来，连通身旁的女子一起。

时豫介绍道：“刘诺的妻子陈夏，看到了新闻，问了我便赶过来了。”

那女子眉眼间有止不住的担忧，却依旧勉力笑着说道：“林医生麻烦您了。”

云蔚也笑着点点头，说道：

“手术结束了，目前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等到后续清醒了就会送回病房，你们也不要太焦心了。”

陈夏感激地点头，“谢谢您，也谢谢时队。”

云蔚问道：“时豫，你们现场都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