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办公楼大体的布局没有变化，但以往只有三楼有练习室，现在变成了每层楼都有两个。

刘勉云还有些事忙，让沈默先随便找一个练习室等他。

沈默于是还是照着老习惯，去了三楼。

电梯门一开，他有些怔住了。

这里和七年前相比没有变化。

两个墙面半透明的大练习室，其中一个里面依稀可见人影，应该是有练习室或者艺人在内训练。

隔音比以前好多了。沈默有些感慨。

当年队友在三楼练习，自己光走到楼下大厅都能听到三楼传来的音乐声。

对了，也不知道曾经楼下的关东煮小店还在不在，以前裴铭老是在练习时带他去摸鱼……

久久没有迈步出去，电梯门忽地关上。

沈默这才收过神来，又按开了电梯门。

刚迈出脚，另一个电梯叮一声响。

沈默下意识回头，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眸。

霎时间，他只觉自己如同千万电波流经身躯，脚步死死地顿在原地不能动弹。

那座电梯里分明有两个人，可沈默的眼神却无法由那双眸上移开。

那是一双桃花眼，眼睛颇大，眼尾微微上翘，本是最应用含情脉脉来形容的眼，此刻却只能由中察出几分淡薄的疏离。

是裴铭。

沈默垂下眼睫，当下就侧身想离开，却被人叫住了脚步。

“沈老师？”

不是裴铭的声音，裴铭也不可能这样叫他。

沈默顿了一刻，转首看向唤他的人。

正是裴铭身旁的一个约摸不过十七八岁的男生，像是练习生。

男生有些激动：“真是您，沈默老师！您——”旋即又突然停住，像想起什么似的畏缩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见身旁男人锋利且流畅的下颌线此刻紧绷，男生识相地闭嘴。

圈内都传沈默和裴铭有过节。但具体是什么过节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但照现在两人这气场，应该传言不假。

他一个小小练习生还是不要掺和了……

不过为什么沈默会在启明娱乐楼里？

身旁的男人无言许久，终于开口，语气颇为凛冽：“你要用308？”

很明显，是问沈默。

沈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裴铭没再重复问题，只挑了挑眉，看着沈默。

哦，308，那个空闲练习室的门牌号。World曾经百分之八十的舞台都是在这个练习室排成的。

“不，我不用。”沈默摇摇头说。

这里就只有两个练习室，裴铭应该是想和那个小练习生在308练些什么。他本来也不是启明的艺人，况且裴铭应该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纠缠……让给他们，自己再找一个空练习室就是了。

然而，裴铭却许久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往308那里多靠一步。

只紧紧看着沈默。

沈默本就不愿在这儿遇见裴铭，现在又被他看得有些奇怪，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我先走了？”

他也没等裴铭答话，朝小练习生点了下头，转身去按电梯。

“你不用308，跑这来干什么？”裴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微带冷，“别告诉我，你是来怀旧的。”

接着，“滴”一声，从沈默身后传来。

练习室被刷开。

运动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裴铭拍下一连串灯的开关：“要用就进来。”

沈默闻言，转过身，有些诧异地望向练习室里。

沙发椅旁，裴铭脱着灰色连帽外套，连头都没抬，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沈默也不好再直接转身走掉。

他只顿了一刻，便也抬步走进了练习室。

站在他们门外的小练习生还没搞清楚状况。

看着门内两个大前辈分明上一秒还有剑拔弩张之势，结果下一秒就在一个练习室里各脱各的外套、各热各的身，他有些欲哭无泪。

……这是什么修罗场啊！

“小林，”裴铭突然抬头看向小练习生，思索片刻，“你是姓林吧？进来。”

小林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但见裴铭移开视线了，立马掏出手机疯狂打字。

小林：“李哥，救救我，好恐怖！！！！”

经纪人：“恐怖什么？裴铭又不吃人，好好练！”

不会吃人吗？

小林悄悄抬头看了眼裴铭冷得如覆霜的俊脸，又低下头瑟瑟发抖地敲字：

“他会吃人的！！”

再抬头看看练习室另一旁的沈默，神情泰然。

还是沈前辈看起来比较和蔼。

“会吃人的”裴铭终于意识到了小林的摸鱼盛况，走上前来抽走手机：“别玩了，练习。”

小林看着被裴铭拿走自己的手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好在裴影帝至少是一个不爱八卦别人聊天记录的绅士，刚抽走就锁屏放在一旁。

沈默站在练习室另一侧，倒是有些好奇。

裴铭年纪不小了，比自己还大三岁。这样一个“高龄”三料影帝，身份名气都已达到巅峰，和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练习生能练什么？

练戏？没必要在这里。

更没必要就他们两个人。

他有点想看看了。

然而那边两人说练习，却站在那久久没有动静，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默的眼睛在裴铭身上四处游走，一个不小心，就和抬头的他又一个对视。

他有些心虚地转回了眼睛，拿起手机告诉刘勉云自己的位置。

刘勉云：“ok，我就在三楼，一分钟。”

说一分钟其实不过几十秒，刘勉云就开了308的门。

308很大，三面都是镜子，余下的一面墙陈列了些沙发等休息用的物什。沈默此刻就坐在沙发上。

刘勉云却竟完全朝与他相反的方向看去。

“裴铭？怎么是你？”刘勉云有些纳闷，自言自语，“我走错了吧……”

他退出去，片刻，又打开门。

“这是308啊。你走错了？”刘勉云朝裴铭问。

“都没走错。”

沈默站起来。

刘勉云闻声，猛地转头看见他，有些愣了，但两只眼睛旋即瞪得都快出瞪眼眶。

他看了看裴铭，又看了看沈默，随即又把头转向裴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俩，没事吧？”

他的潜台词是，你俩，没打架吧？

裴铭怎么可能和沈默安安静静待在一个房间里，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是暴风雨后的残局！

沈默闻言没说什么，但裴铭的声音远远的，有些不悦：“不进来就出去。”

刘勉云接了他一记眼刀，悻悻把嘴闭上。也不和裴铭絮叨了，关了门朝沈默走去。

裴铭这傲脾气，都多少年了，还这样。

练习生小林本来就不敢和裴铭说话，现在见自己偶像刘勉云进来了，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掏起手机又开是啪啪打字：

小林：“呜呜，裴影帝真的好恐怖！！还是刘前辈和沈前辈温柔！！”

经纪人：“……哪个沈前辈？”

小林：“沈默沈前辈啊！”

经纪人：“？？！！站着别动，也别说话，我马上来！”

这边刘勉云和沈默丝毫没收到裴铭低气压的影响，刘勉云感叹：“还是小默你好。”

沈默无奈地笑：“哥说什么呢，开练吧。”

语未落地，练习室另一侧的小林本沉浸在吐槽的大海里，但只又突见自己的手机被抽走，一抬头，裴铭本来就冷冰冰的脸更加令人生寒。

他拿着小林的手机，冷冷说：“再玩手机就别练了。”

小林：？

呜呜，经纪人哥快来救我啊！

……

练习室虽然只有一套大的音响设备，但裴铭不知从哪掏出来个小音响，扔给小林让他连上他的蓝牙。

小林对这事是非常熟练，两三下搞定，放出demo。

裴铭虽然如今转攻演艺，且取得出人成就，但好歹曾经也是爱豆出身。

他宽肩长身，人都说长太高的人不好跳舞，但许是裴铭比例过于优越，挥洒间，每一寸肌肉配合得有条不紊。更别有一番慵懒但不见敷衍的韵味。

“……裴铭和那个小孩练舞？”刘勉云见状，惊讶得不行，“那个小孩我知道的啊，评价全S，是启明要派去参加《选我》的。”

沈默没说话，他只远远看着裴铭专注看向镜子的侧脸。

半晌后，他说：“我不接了。”

刘勉云有些不知所云：“不接什么？”

“《选我》。”沈默说，“我不接《选我》的导师了。”

刘勉云愣了：“别啊。这机会难得，陈越还是你经济人吧？他没给你说吗？”

然而，没等沈默回答，练习室另一侧的音乐戛然而止。

小音响被捞起。

裴铭面色有些低沉：“今天就练到这里。”

练习生小林：？才练了两个八拍

裴铭却没顾上小林的疑惑，拎起外套，拿着小音响，也没和刘、沈二人打招呼，一双大长腿两三下迈出。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308。

“发什么神经……”刘勉云看着裴铭的背影，啧了一声，“别理他，拿了影帝就拽得二五八万的，每天我行我素神龙不见首尾的作风……”

沈默一直望着裴铭背影，直到人已走远，再看不见。

他这才回神似的，收回视线，看向徒留在练习室的小林，笑了一下，招手：“小林是么？过来这边，用大音响练吧。”

小林愣了一下，立即飞奔过去。

呜呜呜，还是有好前辈的。

刘勉云知道沈默性子一向体谅，也没管那么多，转头又和小林唠起来：“你是那个要上《选我》的小孩？你经纪人……请的裴铭合作？”

《选我》和以往的其他选秀节目不同的是，节目中除素人出身外的每一位练习生综合测评都必须是其本身经纪公司的前五，且要经过节目组的一次综合测评拿到全A才能成为选我练习生。

因此，节目的娱乐性便不止在于看实力投票，因为大家的实力都不会相差太大。

故而，舆论性最强的环节，就是合作拉票环节。谁能请到最有实力的嘉宾进行合作舞台，谁的票数就会更多。

虽说嘉宾一向都是重头戏，含金量一个塞一个的高……可是刘勉云不信，就裴影帝那咖位，能愿意上这种选秀节目？

小林却点头：“李哥是裴老师的经纪人，也刚带我，是他帮我请到裴老师的。”

“哦，李桓是你经纪人啊？”刘勉云有点惊讶，瘪瘪嘴，又摇了摇头，“不对。就算李桓求爷爷告奶奶也不可能把裴铭请得动来参加这种节目。还是合作舞蹈，连我都多少年没见这小子跳过舞了……”

小林其实也不清楚裴铭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参与自己的合作舞台，分明李哥最开始是说没可能……

沈默听得对话，默了一会儿，忽地拍了拍刘勉云的手臂：“别打扰人练习了，我们走吧。”

刘勉云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和沈默离开了练习室。

一路走进电梯，去到地下车库。

两人本来就约好练习完毕一起去吃晚饭，这么一折腾，什么都没练到，但多少也要到饭点了。

沈默是开车来的，刘勉云就上了他的车。

地下车库一贯清净。

“真不打算接《选我》了？”刘勉云问。

沈默轻叹了声气：“他要去节目，哥，你觉得我还能接吗？”

刘勉云自然知道他在说谁：“怎么不能啊，你是导师，裴铭他是合作嘉宾，谁也不沾谁！”

沈默闻言，一双蝶翼般的睫蓦然低垂。

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

“……我只是，不想他再变成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