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凯森的疑惑虽然诸多，在后来几年时不时的相处中却也慢慢揭开些了。

不过他也是直到三年前陪同朴放作为资方去参加一次国际电影节时，才知道的裴铭演员的身份。

贺凯森之前就知道裴铭在当明星，但他一直以为裴铭就是一个不红但爱追逐明星梦想的叛逆权贵子弟。

毕竟听说国内娱乐圈里一半都是富得流油的二代，没点资本都不敢进去开混的那种。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台上最佳影片奖提名了一部大陆的片子时，镜头扫入的主创团队中竟然出现了裴铭的面孔。

贺凯森惊讶地扯了扯朴放：“喂，那不是裴铭吗，他还能沾上奖啊？演的啥小配角？”

朴放淡淡看了他一眼：“男主角。”

贺凯森瞬间石化了。

当即打开一搜，这才知道原来“小配角”裴铭早已横扫国内几大奖项，成为大陆影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思绪飘回现在，眼前这位名叫沈默的艺人，贺凯森是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

当然，是从裴铭嘴里听到的。

本来他最近和朴放闹了别扭，趁着朴放那边走不开，特意跑回国内避他两阵子。

寻思着随便接个拍摄试试大陆的水吧，没成想一个没看合同，就被杂志方把沈默塞进来了。

贺凯森不愿意拍沈默，是因为沈默不够适合他的镜头？

当然不是。

长了眼睛的摄影师一旦看见沈默的照片就都不可能说他不适合镜头。

他那张脸，和裴铭一样，就是为镜头而生的。

但在今天前，贺凯森甚至都没见过沈默这个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拍的人是沈默。

他会不愿意拍沈默，纯粹都是因为裴铭。

虽然没见识过裴铭和沈默如何相处，但是贺凯森的直觉告诉他，裴铭就是沈默的一张狗皮膏药。

贴着人不放的那种。

果不其然，连妆都还没给沈默化完呢，那个每次见面鼻孔都是长天上去的裴铭就把电话打来了！

“你拍沈默？”

贺凯森当时抱着手机，冷笑一声。

这厮不是明知故问吗？

裴铭声线冷冽道：“注意你的言行，否则……”

贺凯森知道裴铭要否则什么，不就是要说“否则我就告诉朴放你的下落”之类的话吗？

他才不吃这一套呢。

刚才他都想清楚了，像裴铭朴放这种人想知道自己的下落还不简单？

朴放这么多天没来找他那是因为他有生意在身根本就走不开！

哼哼，沈默这块璞玉，他今天说什么也要拍了。

谁料，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争抢，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就闯入贺凯森耳中：“贺凯森，你等着。”

是朴放。

贺凯森：……裴铭这个丧气鬼！！

因此，他顶着寒风在阳台上左贴贴右亲亲了朴放半个钟头。好不容易进了屋内，“璞玉”沈默还一脸刀人的表情把他盯着。

贺凯森心里面虽然恼得不行，但为了留下沈默，也没敢在意，摆摆手开拍。

谁知都开拍了，那沈默脸上的敌意就根本没去掉分毫。

他都想让这美人别逼着自己笑了，好好的一张脸，怎么能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现下这一切总算是给沈默解释清楚了，贺凯森虽然对裴铭望而却步，但是还是很想要拍摄沈默的。

要知道，他觉得沈默特别适合自己以前在脑海中构思的一个裸身造型……

不过估计要是他真把沈默拉来拍那个造型，首先裴铭就会在分秒之内冲上来把他刀了，然后就是朴放再冲上来把他的残骸默默抱回家中……

关于裴铭如何在大家面前不做人而做舔狗的事迹贺凯森都没敢给沈默讲，他估计着眼前这美人应该跟裴铭那厮有着一段撕心裂肺的过往。

现在要是讲完了，美人撂摊子不拍了去找裴铭，自己找谁哭去？

因此，贺凯森只把从法国街头救回裴铭那段缩头缩尾的讲了。

缩减的部分嘛，就是裴铭住院后的一些事情，还有他睡梦中没日没夜嘴里都叫着“沈默”的这件事。

“那你知道，他去法国做什么吗？”沈默坐在对面，试探地问。

贺凯森摇摇头，这他是真不知道。

沈默难掩眸中几分落寞：“……谢谢，今天下午的外景，我会拍的。”

贺凯森和陈越看着他这副眉眼低垂的模样，顿然感觉心都要化掉，再也管不了什么影帝。

狗裴铭，滚去吧！

贺凯森：“小默你别伤心，男人都是负心汉！”

正要开口的直男陈越：……？哥，你自己不也是个男的吗？

不对，他这说的，怎么妥妥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啊？

沈默闻言也有些被吓到似的：“我没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真的不是贺凯森所想的那个样子。

沈默只是在心疼裴铭。

贺凯森说裴铭倒在雪地里，不知怎的，他感觉那一瞬他好像也到了贺凯森口中描述的法国街头。

好像也亲眼看到了裴铭像一张燃烧殆尽的纸片一般，余下的灰烬一缕缕飘荡入欧洲灰蒙蒙的天空，被冬雪一寸一寸蚕食。

永远骄傲着的裴铭，怎么能容许自己那样落魄地倒下？

……

“几点了都……”

陈越在一旁倒没多少心事，翻出手机，旋即被惊了一跳，抬头和余下两位面面相觑。

裴铭的未接电话正在他这边源源不断地显现。

沈默见状，赶忙也翻开自己扣住的手机。

只有一条微信。

裴铭发的。

【Le cerf：拍完了么？】

*

《名人》的拍摄顺利结束。沈默不得不承认，一天的相处下来，这贺凯森虽说毒舌，但却对他十分耐心。

三天后，《名人》那边就把初步筛选的片子发了过来。

陈越对着电脑啧啧称赞：“诶我说这贺凯森确实不错哈，这艺术性，绝了……”

沈默对着车窗外把玩这手机，心思一点也没放陈越身上。

拍摄那天他给裴铭回完消息后，就没有再多聊了。

沈默打开和裴铭的聊天框。

12:45

【黑犬：拍完了拍完了】

【Le cerf：嗯。吃午饭了么？】

【黑犬：还没，但准备吃了】

【Le cerf：好。】

……

沈默锁屏，颇有些懊悔地闭上眼。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说多聊两句呢？

就算不问裴铭那年在法国的经历，就只是问一问他“那你吃饭了吗”，那也行啊！

搞得现在只能对着几句话空悲切……

陈越兀自说了良久的话，才发现自家艺人好像根本一个字都没听，在一旁伸手朝沈默面前晃了晃：“又走神啊？”

沈默闷闷地回：“没有。”

陈越乐了：“你这神都快遨游到外太空去了还说没有。我发的剧本是看了的吧？”

“看了。但是越哥，我想不明白，这么好的本子怎么会找我来？还是电影。”沈默翻出剧本道。

陈越只发了三页剧本过来，沈默知道，这是因为他只能看三页。

剧本绝对是个好剧本，就单三页纸，已经勾起沈默的无限好奇。且这部电影的阵容听说极为豪华，视帝加大导加名工作室。

其中那位大导——王颂歌导演，虽说不及曾经在竹苑偶遇的米高老先生的成就，但也是大陆影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昨年国内的年度票房冠军桂冠便握在他的手中。

就算发来的试戏邀约是个三番，沈默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只是一个糊咖啊。

即便最近上了几次热搜，可现有的名气都虚如渺烟，完全是靠着裴铭才能再次走到大家面前。

为什么会找上他？

陈越瘪瘪嘴：“这我也不清楚。但也不是说就找你了嘛，总归还是得你去试试再说。”

其实对于沈默到底能不能拿下这个角色这件事，陈越的态度并不明确。

他也看了那个剧本。沈默的受邀的三番角色——卫白，可谓是全影片的点睛之笔。

短短三页纸，虽只可窥出卫白这个角色的一隅，但却已经足够惹人共情。

这是一个悬疑色彩的剧本，名叫《别过往》。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西北乡村，民风淳厚且朴实。一天，两个从沿海城市归乡的人来到了这里。

一个胖高男人，一个矮瘦男人。

但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乡。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而离开城市，又为什么而来乡村。他们一言未发，只喝下乡亲们最盛情招待的醇酒，吃下三大碗白面条，从怀中掏出了两把□□，对准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头。

“叔叔，这是什么？”

蜷缩在角落的小男孩在□□扣动扳机前发出了纯真的疑问。

这个小男孩就是卫白。

三页剧本中给的人物简介是：卫白，无父无母，系枪击事件中唯一目击的高庙村村民。二十五岁去世。

卫白未经描述的人生经历引人遐思。

沈默已经将这三页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十遍，只为今天下午的这场试镜。

《别过往》剧组给陈越发来的试镜地址是离星群不远的一个常用来试镜的酒店。

沈默本就在星群门口上的车，车没行驶多久便停下。

和他们二人预料之中完全不同，剧组定的房间外并没有一个演员在排着等待试镜。

他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要不是推开门后看见王颂歌导演那张熟悉的面孔，陈越都差点怀疑这是一种以剧本为诱饵的新型仙人跳了。

“小陈，来了？”一旁的编剧和陈越算是老相识，陈越手下的好几个艺人都参演过这位编剧所在工作室筹拍的电视剧。

沈默已经许久没有试过镜。

纵然如今这场次看来是为他一人而准备，氛围看起来是那样的随性与轻松，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块石头。

王颂歌导演样貌有些粗犷，浓眉压眼的，看起来脾气不为和善，此刻却主动朝沈默招手，那神态，可以勉强称是慈眉善目：“小默吧？快来快来。”

沈默有些受宠若惊，欠了欠身走上前去。

王颂歌没多寒暄，递给他一页纸。

不用多猜，是这次试镜的内容。

“你有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试镜开始。”王颂歌道。

沈默这个小孩的作品，王颂歌先前是无意间瞥见过几眼。倒不是说演得有多出色，而是那张脸，是那神色无论再夸张也不会崩盘的五官，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到这张脸的第一刻，他便顿然想起合作过的另一个天生的演员——裴铭。

和裴铭一样，沈默的面部线条流畅又不失应有的锋度，一转一抬间每一寸光影都似是为他而生。

因此，王颂歌今天根本没有准备用什么复杂的机子来看上镜效果，演技不说，至少这张脸直接免检。

沈默并不知王导心中所想，独坐在一旁的原木靠椅上，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一页试镜纸。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二十七岁的卫白重回高庙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