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默直视镜头这事最终也不是裴铭去提醒的。而是在第二天的片场里，由他人说出口的。

本身定的是沈默入组两天后拍摄他的第一场戏，但王颂歌当天晚上的饭桌上就拍板了提前拍摄，联系统筹，确定第二天就开拍。

因此，沈默第二天不敢多睡，七点多就醒，泡了个半身浴消肿，早早乘车去了片场。

剧组一整天排的都是高庙村所在的谷子镇警局场景下的戏，最先的是饰演主角的黎昌的戏份，九点开拍，得一直无缝连接到下午两点，才是沈默出场。

到片场时，只见远远的那边各种身影忙碌着，早已开拍了许久。

时间还长，陈越留下的助理不知从哪里给沈默搞来杯黑咖，他受不了这苦味，但为了消肿还是闷了几口。只几口，便继续埋头读着剧本。

过了半个多点，沈默突然抬起头。

“沈哥，怎么了？”助理吓一跳，在一旁问道。

沈默收回四下看去的视线，摇头道：“没事。”

裴哥，好像不在……

不在也正常，沈默想，毕竟这么一大早的，剧组也不是缺了艺术指导就转不了了，换自己估计也懒床上不一定起得来。

沈默本要继续低下头去看剧本，正巧，余光中瞥见不远处突然朝他这边跑来了个工作人员，便一时没有再打开剧本。

听完工作人员的话，沈默有些惊诧，重复一遍他的话道：“去看监视器？”

工作人员点头：“对，王导刚添的凳子，您坐过去就行。”

惊诧归惊诧，沈默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迟疑片刻，最终拿起了剧本朝集中拍摄区域走去。

此刻没在录制，沈默远远看着镜头监视器前坐着王颂歌和穿着制服的黎昌，还有两位不认识的工作人员，估计是副导还有片场监制之类的。

“小默？”黎昌侧坐着，首先注意到了沈默，招手道，“快来快来。”

沈默应声跑了两步，坐在黎昌指的位置上。

黎昌目光在他手中的剧本上停了一秒，笑着问：“还在看？别告诉我你看的是今天要拍的那幕。”

王颂歌似乎是听到了黎昌的问题，跟身边人指着监视器的动作也停下来，转头看向沈默。

沈默本要点头回答，一看这阵仗，话不由地堵在嗓子眼里了。

都……看着自己做什么？

黎昌的角色本就是警局长官，这一身制服一穿，笑着发问都让沈默觉得像是在温言逼供，再加上王导竟然也转头等待着自己的回答……难道，片场有什么不能看剧本之类的规矩自己不知道？

黎昌见他迟迟不说话，道：“吓着了？嗐，没事，不是不能看剧本。”语罢，他身体力行似的拿过沈默手里的剧本翻了翻，接着抬头，面露欣赏之色，朝周围一圈人啧道：“这也太用功了，看，标得满满的……嘿，连我的词都标了的。”

王颂歌看了眼，认可道：“确实下功夫了的。”

沈默动了动嘴，没说话。

他拍戏一向有这么个习惯，就算是以前拍注水的偶像剧，他也会认真揣摩所有人的台词，尽量把握住人物。

毕竟，沈默觉得自己没天赋，再没有努力的话，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但这可是王颂歌的剧组，大咖云集，往摄影机前一站，人那才叫真演戏。自己这纸上功夫的努力被拎出来这么一夸吧，沈默反而觉得有些害臊，这不纯纯的小巫见大巫吗？但他知道黎昌的夸是真心实意的，故而也没多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黎昌又翻了两下剧本，合上后问：“找人对过戏没？”

沈默顿了下，如实答道：“没。”

黎昌面露疑色：“怎么会？找不到人对戏吗？你可以找裴——”

王颂歌眉心一跳，打断道：“黎昌，刚刚那场五分钟后再保一条。”

语罢，立马朝着对讲机里传达给各组。

黎昌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啧了声：“不是说刚才那条就够了吗？”

其实他也清楚，王颂歌这不是真想要再保一条，而是让自己别当着这么多人面在沈默跟前提裴铭。于是无奈地摆摆手，边起身边朝沈默道，“没人对戏可以来找我哈，毕竟不是单人戏，这种对手的还是得过几遍的。”

沈默应下：“好，谢谢黎哥。”

他当然知道得对戏，但也确实是真找不到人对。

整个剧组里，沈默一个演员都不熟悉，就算和黎昌的对手戏最多，但好歹对方是个视帝，就这么冒昧地找上去人能愿意吗？即便是如今黎昌主动说了能找他对戏了，沈默也得斟酌几番。

不过，组里虽说没有熟识的演员，却有个熟识的……艺术指导。

沈默知道黎昌方才要说的就是裴铭。找裴铭对戏，沈默不是没想过，事实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第一次真正看裴铭出演的作品的时候，就已经萌生过这个念头了。

那应该是《白色夜阑》上映的前一年吧，裴铭在圈内还没晋升到如今的地位，但已有几分基础，刚爆了部古装剧，一番男主。

沈默那时跳槽到星群已经有两三年，资源砸下去缺总听不见个响，各种成绩平平无奇。

空窗了三个月后，陈越终于争取过来了一个本子。沈默翻开一看，又是现代偶像剧。

“有饭吃总比没得吃好，再忍忍。”陈越也不想沈默再演这些水剧了，但星群实在是看人下菜碟，能压榨一个是一个，仗着沈默的外形被各大偶像剧抢着要，就一连塞几十个烂本子。

就这，都已经是陈越筛选了几遍后挑出的最好的一个。

沈默无奈地应下，拿回家后便放在了桌上，迟迟不肯翻开。

说真的，这种无脑的霸总电视剧，一口一个“女人”一口一个“丫头”的，到底都是谁在看？沈默作为主演连说台词都得做足了心理建设，更别说自己去看最终的成片了。

他叹了口气，想着转移下注意力，打开了许久未打开的电视。

只一眼，视线便固定在了屏幕之上。

屏幕之中，是大漠孤烟缭绕。

苍穹之下，一抹血红旌旗被高高举起，直指白云。鹰雕划过碧空，一声鸣叫，战鼓霎时擂动。

镜头由远至近拉动，略过尘沙滚动，略过万马千军，最终定格在为首一人。

他额上一圈细鞭缠绕，眉间凌厉，鼻骨高挺，挥手一甩，空气中刀痕残有寒光。只听其高声道：“漠北的战士们——”

“在——”身后万千兵马齐声回答。

士气高昂，男人勾起唇角，将马头用力上扯：“今日最后一战，不胜，则抬棺返！”一鞭下，高呼出：“杀——”

掷地有声。

顷刻，硝烟四起。

……

许久，沈默才回过神来。

液晶屏幕中，男人策马身姿还未远去，挺拔潇洒，风流无二……

是裴铭。

这是裴铭的剧。

沈默竭力平下心中的震惊，看了眼右侧剧名。思索片刻，接着打开了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微博。

这部剧，名作《雁渡寒潭》。主演为裴铭以及另一位口碑青衣女星，大ip改编，大热频道播出，大团队出品，可以说是buff叠满。

上星剧。

裴铭配得上。

就从方才的两分钟里见斑窥豹，沈默甚至觉得裴铭配这部剧，绰绰有余。

只短短的两分钟不到，一个将领的形象便已刀刻斧凿般地刻在了屏幕中，刻在了沈默心底。

裴铭的演技太过自然，自然到不像在演。唇角一勾，眼神中天然就流露出那抹蔑视，是向敌军，向对方阵营，又好似是向战场，向天下。

这种自然的演技，甚至让曾共其朝夕相处三年有余的沈默都没能在第一眼确认出他的身份。

沈默点开手机中的宣传照，眸间一动。照片里，裴铭执刀而立，右上方两行行草大字——

谭无竹，裴铭饰。

《雁渡寒潭》，谭无竹。沈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剧只播了五集，话题量已飙升至前几。广场上不断有人断言，此剧会爆。

沈默又抬头看了眼液晶屏幕。这一眼，他在心中依附道，此剧必爆。

接下的一个月中，沈默准时打开电视，第一次紧紧追完了一整部剧。最终，一切果真如料想中的一般，剧爆了。

裴铭也爆了。

“《雁渡寒潭》首播破1，年度爆剧有！”

“90后最佳演技，今年视帝桂冠必落‘谭无竹’”

谭无竹一角掀起风雨喧嚣，各大平台接连报道，连曾经叫嚣着国产剧无前途的著名影评人都大肆表示赞赏，称其十年难遇之剧作。

正是在这时，代表着国内电影最高水平的米高导演向裴铭公开抛出了橄榄枝。

“笔酣墨饱，编剧一流。尤其‘谭无竹’一角，有血有肉，活了。”老导演转发了一条《雁渡寒潭》的官博，写到，“国内影视后生可畏，期待与主演裴铭先生合作。”

博文一出，登时热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