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嫌疑人身上。

“许队，我检查了王峰海的手机，”在王峰海坚持要吃要喝否则就不配合的间隙，两人回到办公室。沈卓尧倒了一杯热茶，先递给许劲坤。两个人不甘心的站在走廊望着单位大院忙碌的陌生人，沈卓尧就着滚烫的茶汽蹙眉喝了一口，仔细回忆着：“这么多年，他自己没有车，各个支付平台没有打车租车的记录。我查了聊天记录和手机话费记录，平日网络社交，在近六个月内，没有突然的波动，说明除了受害人以外没有朋友，也就没有人会帮助他。说如果他要藏匿张倩，我认为还是在村子周围。”

“张倩失踪了半年多了，你觉得还活着吗？”许劲坤转过脸望着对方。

所有的行业都讲究以和为贵，但是警察这份工作不是这样。

有些话在不好听也必须要说，有些事再不想做也必须要做。

沈卓尧眼睛一亮，随手将自己的杯子推在许劲坤怀中，回到办公室抱着笔记本电脑出来——

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走廊水泥护台上，掰开显示器随意敲击键盘之后抬手敲敲回车键：“根据王峰海的付款记录，他很少参与外卖，基本都是在楼下的小吃街买饭。在半年前，他一周都是一碗面条，或者在超市购买一些挂面。但是后来——”

“他单次购买的食物明显变多，且会买水果。”

“最重要的是，他在某多多网站买了大量的卫生纸。”沈卓尧轻咳一声解释：“我认为，他觉得卫生棉贵且容易暴露，所以一次性买了很多卫生纸。”

“——你在他家见到过嘛？”许劲坤根据网站购买记录大概算了下：“按照耗损速度来看，应该至少还有五六提，他的出租屋我们去过，一眼就能看全的地方，该不会是他自己用了吧？”

“不会，”沈卓尧别过脸想想，重新望着许劲坤，眼神坚定：“王峰海本身就算是社会底层狡诈低俗，在遇到比他处境更差更容易欺负的人时，他只会欺负的更厉害。在拘禁张倩的期间，买水果与卫生纸，我相信是一种听话的奖赏。”

监控视频并不能带来太多线索。

许劲坤想想，拿起手机给李晨打电话：“你和任芳走访一下，问问东威村的所有房东，王峰海之前有没有租过房间，或者仓库之类的？”

“其实许队，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沈卓尧将笔记本电脑抱在怀中，跃跃欲试想要说什么。

奈何不等沈卓尧说完，吕法医的电话也打来：“我这边刚刚处理完尸检报告，过来取一下。”

“我这还要审讯，你不能传真过来，或者直接发邮件吗？”

“中午吃饭时间还要审讯吗？我之前买的虾到货，每只比你胳膊肘都大，新鲜看得见呢。”吕法医抬手扶扶眼镜框，倒吸一口气，一边煮咖啡不满道：“或者我就不应该说因为是你的案件我昨夜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早晨也没有带课全部处理完，实习生们写完报告我刚刚复核完。我应该说，有关键证据，需要你过来亲眼看看。”

“经历的案件越多，沉溺在死亡里的时间越久，我觉得我很少有人间值得的感受。”吕“绿茶”深得退一步即前进十里的行为心理，将自己丢在椅子里随意的哀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就贱成这样——”许劲坤背过沈卓尧，低声骂一句挂断电话。回过身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沈卓尧的杯子，拿着沈卓尧的杯子和别的男人讲非工作的事情，莫名心里有些被抓现场的羞耻感。

心里默念三遍这是工作。

然而还是在第一句开口时，语气软了下来。他回到办公室，为沈卓尧重新将杯子里的水倒满：“吕法医让我过去一趟，中午你自己吃饭。”

“许队，”沈卓尧一脸认真的举起手：“我还有一两个问题想问王峰海，可以去找他嘛？”

“什么问题？”许劲坤拿起衣服随口询问：“我们有纪律，审讯都有监控，而且不能单独询问。”

“我就问问他把张倩藏哪里了。”沈卓尧跟在许劲坤身后探头探脑。

难得见到沈卓尧突然的热情，但是越热情就透着古怪。许劲坤回过身将脸凑近对方上下眼打量，似笑非笑道：“你对王峰海，比对我还上心。你该不会是想等我走了，找人打他坑我呢吧。”

“我是那种人嘛。”看到许劲坤陡然怼过来的脸，沈卓尧下意识退后一步：“我是因为不爱吃虾，无聊找人聊聊天。您放心，不会给您添麻烦。”

原来他听到了。

许劲坤本想解释自己和吕法医的关系——

生里来死里去的战友情，早就超越了性别。

但是后面一句——

许劲坤心头一抹甜：“你说的，如果出了问题，你得对我负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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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审讯室的门，开出一条缝，沈卓尧沉着脸逆光走了进去。

正在吃面的王峰海抬眼皮瞥了对方一眼，只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水。”

抬头要水的时候，王峰海才发现整个房间只剩下自己和沈卓尧，想到早晨沈卓尧的古怪，心里有些怯却也并不在意。

只要自己不开口，谁能奈何！

沈卓尧慢慢站起身，将水放在桌上，推给对方。

王峰海闻到一丝非常好闻的寺庙的香火味道，不由得乐了起来——

因为自己的坚持，警察都开始拜佛了？

“我之前就在你住的这个村子上小学的。”沈卓尧拿出ipad放在王峰海面前，同样坐在他身边，像是回忆似的打开某地图软件：“你看从这进去，之前我记得这门口有一家卖炸串的...”

“对对对。”王峰海压根懒得理对方，只当小白脸当自己小白鼠玩弄自己，还不如找刚才那个领导来呢。

“呀，我记错了，是一家配钥匙的。”沈卓尧一边说着，一边认真观察对方。

焚香的味道，有效的压制了王峰海的一些不正经。

因为王峰海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一旦定罪，恐怕是无法活到明年。

关于生死，还是有些忌惮的。

而在和王峰海谈论的内容里，沈卓尧对于王峰海真话假话时的面部微表情了然于心，那么后期从对方的表情中，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你杀了这么多人，黑夜走暗巷，不怕她们跟着你吗？”沈卓尧确定了对方的面部表情基准，重新抱着电脑打开李晨刚刚拍摄的东威村介绍视频放在对方面前，自己则坐在审讯桌前，将摄像头的关注点聚焦在王峰海的眼睛。

如果王峰海要给张倩送饭，那么当前，张倩已经快三天没有食物，比起证据，张倩的藏匿地点才最重要。

但自己这种需要长期行为心理研究经验的办法，作为新人是无法向许劲坤解释的。

视频中，李晨没有露面，却是从王峰海的家门口经过。

第一个视频，是往右拐，前方是其他小巷。王峰海面无表情。

第二个视频，是往左拐，旁边就是一个暂时停工的工地，地面都用红蓝塑料布盖着。

两个视频，王峰海的眼睛在第二个视频上多看十秒。

一张照片中，每个人都会先看自己。

同样的，在一段视频中，每个人优先观察到的，是自己平日最熟悉的。

“李晨重新拍，从王峰海家里出来，向左拐。”

十几分钟后。

在王峰海看视频的过程中，沈卓尧已经成功的了解到，从王峰海家中出来，往左拐经过工地，再往右通过一条背阴小巷，进入热闹繁华的小吃街。

难道是说，王峰海的行为只是在回忆一段和某个受害者吃饭的回忆嘛？

在这个时候，不会的。

看来，还得去一趟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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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检报告比较简单。”吕法医将ipad递给对方，并且切了一块虾肉一口吞下，用手里的刀叉示意许劲坤检查：“根据系统里的失踪人口报案，其中一位死者是王晓娜，她的家人报案，是说一年前曾经来本市找过工作。”

“死者全是16-20岁之间的女性，全部都是被钝器砸到大脑，死后被人用利器分尸。”吕法医手掌撑着脸颊胳膊枕在桌面：“这些证据够了吗？”

许劲坤深吸一口气，如同嚼蜡似的，木讷的吃着盘子里的虾，抬起手指蹙眉拨动着ipad的内容：“当前这些证据，王峰海和出租屋见鬼的男孩有一样的嫌疑，死亡时间是什么时间？”

“王晓娜的死亡时间是两年前。还有——”说到这里，吕法医突然想起来：“我在拼凑的时候，有一节婴儿手骨。”

“什么？”

“通过DNA，我查到婴儿的母亲是王晓娜，孩子的父亲...”吕法医认真道：“是王峰海。”

“恭喜你，在亲生父亲的房间里发现骸骨，这算是证据确凿了。我说吧，还是我最棒。”吕法医一边说一边道：“本案，法检组率先一分。”

“沃——”许劲坤陡然一口冷气呛在胸口，两口将剩下的虾肉一口吞下，蹙眉不满道：“你不早说，这边还有受害者被绑架...”

“你在干嘛？——”三秒之后，许劲坤已经发动汽车开始往单位赶。

“许队，”沈卓尧站在王峰海家门口，向左拐，停在往小吃街之间的那条短巷里：“我大概知道张倩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