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帅吕坐在车上哀叹——“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刚好也是周末，地铁上马路上肯定到处都是人，搭个顺车呗”，许劲坤和沈卓尧还打算一往无前再加个昏天暗地的班。

只是，就算坐在车厢里，堵在三环上一动不动，大家聊的也是工作。

“李晨，你那边在家属那查到什么情况？”许劲坤直接将电话连接车载音响直接询问。

“死者姓名是马玉婷，今年五岁，就读第一小学旁边的幼小衔接班，就在我们发现遗体的教堂附近。”同样堵在半路的李晨和任芳坐在比亚迪警车上，跟着一起开小会。

“马玉婷的父母，分别都是咱们区法院的普通职工。父亲马军在航天分院任庭长，工作繁忙平时很少回家，母亲王睛是相对偏僻的细柳分院的工作人员。两人在经济上因为有长辈的帮扶，从小就给马玉婷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最后因为马上要上小学，就只留了幼小衔接班和钢琴班。平日马玉婷的生活全部都是马家爷爷和奶奶照顾，现在两位老人都因为伤心过度入院疗养。对了，我核实过了，马玉婷的父母平时案件大多是家族争产或者夫妻离婚之类，平时夫妻二人在单位也是认真本分，没有树敌，不存在被报复的情况。”任芳跟着拿出本子，提供调查的情况。

“我们询问过马家人，案发当天马玉婷的行程。”说到这里任芳叹了口气，之后才重新打起精神：“平时马玉婷上学都是爷爷接送，结果那天爷爷因为二阳在家休养，不知道课程安排的马家奶奶以为马玉婷当天需要去幼小衔接班，于是将孩子送到了学校。等到大家发现当天实际上学校因为要消毒全员休假，匆匆赶到学校——”

“是在教堂门口发现孩子的遗体的。”李晨接过结语。

“关于我们在行李箱中发现的毯子和玩偶，孩子的家人有没有印象？”沈卓尧放下手机，凑近车载音响询问。

“照片拿给马家人看了，都没有印象。”

“根据孩子遗体的摆放情况，被毯子裹着，有小枕头，有小玩偶——”

说到这里，许劲坤下意识望向后排帅吕——

“我们办公室核查过，在孩子的衣服上，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身上，并没有找到相关的dna痕迹。虽然这些物品上有附着一些微量痕迹，但无法确认是什么地点或者什么人。”帅吕立刻接话。

“——说明，凶手对于死者的喜爱，或者对于死者的愧疚。说明是经常与死者接触的人。”沈卓尧右边胳膊搭在车窗，手掌撑着脑袋怅然若思。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许劲坤跟着前面车辆时而启动时而刹车的开车，心绪也不由得烦躁起来，干脆盘算——

“大家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敲，许劲坤自言自语似的：“明天我和沈卓尧先去学校调一下监控，看孩子离开学校之后去了哪里。李晨任芳你们先要一下孩子周围的社会关系，比如家里面会接触的哪些亲戚哪些朋友，尤其是男性。”

“你确定是男性吗？”沈卓尧听到许劲坤的安排，本能的追问一句。

“你觉得不是吗？”许劲坤有些不解，手指握紧方向盘重述自己的判断：“孩子被殴打，被侵犯——”

“但是没有J液证据。”沈卓尧慢吞吞的反驳：“没有证据表示女性不会打孩子。尤其是，凶手在孩子死亡之后，用好看的毯子包裹着，但是，会选择当前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玩具狗。”

“男性也可以啊？说不定是凶手家里当年买了很多——”许劲坤摇摇头。

“多到杀一个人就要塞一个纪念品的地步吗？”沈卓尧冷笑一声。

许劲坤愣了几秒，直接挂断电话，转过身苦口婆心的解释：“你知道在整个犯罪史上，女X侵犯？这么多年，能有几个？”

沈卓尧本想反驳，想想有可能又会掀起一场性别对立的辩论，只能摊开手耸耸肩：“我是否可以将你现在的行为理解为转移话题？”

许劲坤愣了半晌，别过脸继续开车不再说话。

整个车厢恢复了沉默。

尴尬的沉寂。

旁边其他车辆里的司机们百无聊赖的和副驾驶聊着天听着歌。

只有这里，就连塑料袋的伸展也能引发处振聋发聩的嘶鸣。

帅吕有些紧张的握紧安全带，一会儿看看许劲坤的后脑勺，一会儿又看看沈卓尧的后脑勺。

半晌。

“哈哈哈哈哈。”

许沈二人面无表情的透过挡风玻璃前的后视镜望着后排的帅吕。

“你们不觉得你俩特别像参加了一集奇葩说的辩论吗？”

帅吕指指手机：“我刚团了一份海蛏宴，正是最肥美的时间，不如一起尝尝？”

沈卓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偷瞄旁边保持沉默的许劲坤一眼。

“当然！”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关于案情分析的小分歧，各有侧重点，并不是什么坏事。许劲坤开车到颠簸处，肩膀随着车身一晃一晃，对于刚才的事情并不以为意：“虽然我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承认，但是，或许，可能，我觉得沈狐狸的想法，还是有一定的可能的，至少我自己没有可以完全排除女性凶手的证据。具体情况，先将男性嫌疑人筛选一遍再等结果，好吗？”

此时城市的另一边。

李晨和任芳将车停在路边，坐在冷气开最大却感受不到任何凉风的车厢里，守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彼此对视：“万一许队和沈队BE了，你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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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人，是可以将生活和工作完全分开。

工作，是一个到处都是疮痍流脓的战场。好的合作伙伴，可以协助彼此在战场上能够挨的过去，但并没有改变战场的严峻与绝情。

遇到一件令人心痛的案件。

许劲坤是在工作中强撑着想要呕吐的心情，努力挨到了现在——

“我滴妈——”许劲坤捧着碗，望着面前的铁板盐焗蛏，辣炒海蛏，蒜蓉蒸海蛏，九层塔焗海蛏，椒盐哆头蛏，红姑蛏汤两眼发亮：“我终于明白上苍给我米其林之前，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结交帅吕——”

沈卓尧也跟着端着碗，长吁一口气：“生活就是要美食治愈。”

“哈哈哈吃吧吃吧。”帅吕乐呵呵的拱拱手：“我喝了许劲坤一年的咖啡，请你们吃顿肉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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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将帅吕送回家，两人又默契的沉默了。

沈卓尧偶尔瞥了眼旁边人认真开车的侧脸，歪着脑袋怀疑：难道男人都不允许伴侣聪明？

不可能，许劲坤不会这么封建。

可是以前的许劲坤每次开车都会主动打开车载音乐，兴奋的向沈卓尧解释，这是咱们聊天的BGM，以后再听到同一首歌，就能回忆起当年两人在车里聊的天。

怎么，只是一次小小的意见不同而已，都不配再有BGM了吗？

沉默了二十分钟后，就在沈卓尧考虑离家出走要带哪件衣服的时候，到家了。

“你先回家，我洗下车。”许劲坤率先下车，准备从后备箱里取出工具。

沈卓尧坐在副驾驶望着许劲坤忙来忙去的样子，冷笑一声。

看吧，男人。

以前的许劲坤是会下车帮自己打开车门的！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沈卓尧真的越想越气。

坐在车厢里呆坐几分钟，听到外面许劲坤已经开始拿水管滋水洗车，完全拿自己当空气，顿时气到顶点，直接下车，狠狠摔门，大步离开，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许劲坤。

车门的震动令许劲坤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

第一反应：沈卓尧发现我把他衣服弄扯了？

不应该啊。

万事先道歉。

许劲坤只能匆匆忙忙将工具收起来，追上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怎么了？”

沈卓尧进入电梯，面无表情的按下电梯按键：“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没怎么怎么会是怎么了？”

沈卓尧还没有来得及惊叹自己的嘴皮子怎么玩的这么溜，许劲坤倒嗤笑一声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小孩子。”

沈卓尧幽怨的瞥了对方一眼：“所以现在开始年龄攻击了是么。”

“啊——”许劲坤无语的仰头大叫一声，双手搭在沈卓尧的肩膀，从背后环抱他：“想什么呢。”

“坤哥，许劲坤。”沈卓尧呼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正面沟通：“我也是个成年人，你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咱们直接沟通，我申请转组，用不着搞这些冷暴力。”

许劲坤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沉静几秒之后，一脸怀疑：“我说过，你关于嫌犯的想法值得商榷，我没有否定你。”

“你是没有否定我——”沈卓尧刚准备说，却又连自己都觉得，如果被对方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方回家时没有放音乐，是不是很丢脸。于是只能别过脸：“算了。”

“狗屎，别让老子瞎琢磨。”许劲坤掰着沈卓尧的肩膀面向自己，喘着粗气，半晌硬是压下自己的情绪，语气平和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和你沟通有了歧义，如果有，请你相信这一定非我本意，但也请你告诉我，给我解释的机会。嫌犯都有权申诉，你不能直接给我定罪。”

“你今天开车没放歌。”沈卓尧低头像是突然对自己的手指感兴趣，虽然觉得自己生气这个点挺搞笑的还是如实相告，因为直到现在依然非常在意：“平时都会放歌，这个很反常。”

“吃饱饭天气太热了，我想这不就一会儿到家享受下安静——”许劲坤用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来解释，说着说着，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松开对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不过我明白，这是因为我们刚刚争执之后，没有很好的做结束，所以影响了双方的情绪，令我们都在怀疑对方是否还沉浸在刚刚的争执中。这个我有责任，以后我们如果遇到争执，不需要害怕不需要逃避，我们相信我们彼此的感受，尊重彼此的感受。无论争执的结果如何，只要其中一个人说停止，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后面继续该吃该喝。”

沈卓尧感觉自己要被满满的被尊重被看重的幸福感，浸泡。

“还有什么吗？”

“你刚才下车没有给我开门，我虽然有手，可是以前只要你想起来，都会给我开门。今天你去后备箱取工具，都没有给我开门。”沈卓尧认真的解释：“是不是老夫老妻就会感情淡漠，我有点伤心。”

许劲坤抿嘴想笑，望着沈卓尧认真的双眼，又不敢笑。

正巧电梯到达，沈卓尧下意识回身往家的方向走——

手腕却被电梯里的许劲坤拽住，用力往回扯——

沈卓尧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许劲坤的怀里，对方的嘴唇却早已落在沈卓尧的唇边。

“这里是电梯——”

许劲坤随手将电梯按下暂停键，转身将怀里的沈卓尧抱起来，将对方双腿挂在自己腰上。

沈卓尧后背一片冰凉，只能本能的搂住许劲坤的脖颈以免摔倒。

许劲坤一边顶着对方，腾出一只手挡住监控，一只手搂着对方的细腰抓了一把：“感情淡漠了？”

“坤哥，坤哥——”带着颤音的哀求声和喘.息声落在许劲坤耳边，令他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脖颈到脸颊已经红了一片。

许劲坤冷哼一声，眼神落在沈卓尧噙着如涟春水的眸光里，低头望着或抿或缓的唇尖，以及紧张滚动的喉结。

忽然张开嘴巴，轻轻的吮了正在滚动的喉结一口。

叭。

空气停滞，空间升温。

任何细碎的声音，都成为一种本能释放的催化剂。

沈卓尧身体一僵，搂住脖颈的胳膊更加用力。

许劲坤冷笑一声，伸出舌尖从下向上沿着边缘缓缓舔了一圈，眼圈泛红，压着欲望，掐住沈卓尧腰间闷哼一声，抱着就往家的方向走。

“我看你就是欠（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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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挂上了天际。

李晨和任芳坐在路边的比亚迪里争吵。

“我要跟小沈一组，不用说尴尬的笑话。”

“我也要跟小沈一组，他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