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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迷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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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缓慢地流过平原,成片茂密的水草倒伏在清溪中,两岸树影婆娑。

梁融一行人要回邺城,并且明日一早便动身——从得知此事起,唐曼眼泪简直流得止不住,梁骘劝几句,就哭得更凶了,搞得他哄也不是,闭嘴也不是,只好安安静静跟在一边听候发落。

水隰微风习习,蘩草萋萋,芦苇轻晃,石块围成的小池塘里,浮着甘瓜,还有几颗野桃。

岸边一排摆了四根钓竿,其中有两根离得格外近。

梁骘手握着竹竿,手肘枕在膝上,坐得很自在,此时微偏了头轻道:“只是去邺城而已,又不是不再见了。”

前日书信来报,邺城书佐官因斗殴寻衅被罚,心怀不满,伙同属官坐起生事,虽然祸首已下狱,但这次他离开邺城实在有些久,姚堪担心时日一长,会有人徒生事端,劝他早日回城为妙。

唐曼把钓竿一松:“你别跟我说这种话!上次在信里,还口口声声答应什么‘犹不可忘,终以为念,不知何时可复相见’,结果跑到幽州去打仗,又去兖州……“

她嘴里打了个磕绊,仍旧很倔强:“没搞明白是做什么,总之,半年都没有音讯,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梁骘默默补了一句:“不是不明白做什么,有军务要办。”

他很有耐心地把鱼竿拾起来,放回她手心,看着她的眼认真道:“而且,婚有六礼,就算这次我不提早离开,也总要回邺城准备啊,是不是?”

一旁的袁妠悄默声停下挂鱼饵的活,木头人一样定住了,耳朵伸得老长。

更远一些的地方,梁融斜倒在毯子上,躺得歪七扭八,幸好为遮阳,盖了顶斗笠在脸上,否则面目扭曲的模样被那个袁家女郎见了,一定惹来笑话——他哥哥英明一世,居然碰到了个冤家!偏偏成日如珠似宝的哄着,好言好语的劝着,低声下气,心甘情愿,难道这就是大人所谓的爱吗?梁融简直是要替他哥憋屈死。

袁妠又去瞟表姐脸色,却见她自己气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好主意,旋而心潮澎湃地道:“你不要跟着梁使君了吧?”

梁融在斗笠下笑出声。

“不跟着梁使君,又去哪里谋事。”袁妠撇撇嘴,把红虫挂上鱼钩。

唐曼挪到妹妹身边坐下:“听说崔凭此次前往都中,也是托了故旧举荐。”

“唉,六表兄人家是远近有名的大才子,又是清河崔氏出身,能比吗?”袁妠很不屑。

唐曼也哼了一声。

袁妠不服气:“就是嘛,六表兄的文章那可是天下有名的,他带兵厉害吗,我也没听说过啊。”

唐曼不跟妹妹计较,眼神忽而一亮:“我舅舅在汝南当太守,要么,你去平舆做官吧。”

梁融如遭雷击,立刻把斗笠掀掉,跳起来就要反驳。

梁骘一把将冲动的弟弟摁住,又伸直胳膊,尽量平静地分开袁妠和唐曼,一举一动,很有贤内助的风范:“那叫什么样子,如果我自甘软弱,还没有成婚,就想着倚靠妻族获得官职,你母亲当然要对我嗤之以鼻了,别说老夫人看不起,我都自己看不起自己。”

说起袁夫人,袁妠就道:“尹将军,我二哥也来清河了,你可要趁此机会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准到时候,他还能替你在姑母面前美言几句呢。”

说实话,她仍旧对尹子度不太满意,花了很久才接受现实——阿姐真的决定要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行军司马了。

唐曼看了一眼妹妹,又低头拨弄了几下小草,小声道:“还是算了吧,等你登门时,再和表兄见面不迟。她哥哥虽然性格温和,但有点古板,若是知道咱们两个私相授受,一定会非常生气。”

“嗯,那我不会惹内兄生气的,也会给内兄单独备几份礼。”

不知道哪句话又说到大爷心坎上了,梁骘微微一笑,也不恼,还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什么啊,你哪来的钱。”

“娶新妇的家资,还是够的。”

梁骘气定神闲地将鱼竿甩出去。

河水荡开圈圈涟漪,一只红喙灰羽的燕鸥扑簌扑簌拍打翅膀飞走了。

“好,好啊。”

唐曼一下呛住,耳根子连着脖颈粉了一大片,无名火也瞬间无影无踪。

余光扫到她冲他忽闪忽闪的眼,梁骘隐隐觉得有些不放心——从前只觉她犯傻时无比可爱,现在总是忧虑,就希望自己不在身边时,她能机灵点,再机灵点,她是个天真轻薄的性子,遇到陌生人容易被骗。

靠近了一些,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叮嘱:“照顾好自己,我在邺城,至多十数日,等料理完毕先去平舆袁家提亲,那时你也差不多回家了,还有纳彩问名要射的雁,纳征送的聘礼,我回去便着手准备,使人写礼单,一并先呈你母亲和舅舅过目。”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梁骘斟酌着开口:“汝南……恐怕近来局势会有异动,若中途生变,你和妹妹可以立刻差人去邺城找我,我自有办法接你们来冀州安置。”

而唐曼闻着他袖间冷香,看着两个浅浅笑涡,就有点跑神,耳边寂静,目光中只那张桃花瓣一样的唇开开合合,眼睛似乎是很深的漩涡,要将自己慢慢吸进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呼一吸的潮湿温度。

想让他抱着自己,轻轻地在耳边说话,又想亲他的脸。

“……嗯?记着没?”

梁骘屈起指节去蹭她发呆的面颊。

“啊?”

沉默了片刻,梁骘说:“不要轻易相信谁的话,一切都等见面再问,好吗?”

唐曼被哄得一愣一愣,只知道懵懂点头。

“说得是,我全听你的吧,你做主。”

实在是,太考验定力了……

梁骘看着她,好半晌叹了口气。

梁融眼神直愣愣盯在水面,窃窃私语断续随风飘来,心痛如绞。

哥哥,我哥哥呢……谁把我英俊潇洒凌云之志的哥偷走了请还我……

梁融还在这边愁肠百结,那边人家两个已经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梁融没有一刻觉得那书佐官干得真好,找茬找得真及时。

虽然知晓了尹子度的筹划,唐曼仍旧有些顾虑,当日回到房中,婢女刚端来热水盥洗,却听徐宜君报有客来访,正是那位远道而来的表兄袁遐。

“听说你和袁妠去河边钓鱼了,成果如何?”

婢女将釜置到灰陶温炉上,点起炭火加热。

唐曼招呼:“运气好,还钓到几条新鲜的鱼,做了豆腐鱼脍羹,阿兄尝尝。”

袁遐笑道:“好啊,既然是你们俩亲自钓来的,我便吃一回这嗟来之食又何妨。”

崔夫人特意告诫袁遐,平舆之事,千万不能告诉袁妠和唐曼,女郎们弱质纤纤,什么都帮不了,就算知晓,不过徒添烦恼,难免忧思成疾。

所以表姐妹两个对家中风雨欲来的近况一无所知,还以为袁遐来到清河,是袁匡派来催他们归家的。

却说袁遐从高氏姐弟的刺客刀下死里逃生,匹马逃至清河,只在嫡母崔氏的协助下借到些兵马,与王伷谏言中提到的陈王刘贡、沛相李繇等联络,皆四处碰壁。

崔夫人当日承诺了袁遐,会尽力帮忙,果真言而有信,四处为此游说奔波,袁遐整日忧心忡忡,等待转机。

还好两个妹妹也在清河,不至于太过孤寂,可是妹妹们都蒙在鼓里,每日无忧无虑,怡然自得,他只能把愁闷都藏在心里,实在很不好受。

数月未见,两个妹妹都开朗许多,亲妹妹袁妠呢,倒也合情合理,在家时继母常刁难她,父亲也偏心,一直过得郁郁寡欢,到了母亲身边,一下子快乐的像只小雀。

可一见唐曼,袁遐就觉得她变了。

从前表妹也爱笑,但笑容隐隐总含着忧伤,这下却是彻底灿烂了,而且有种沉浸在幸福中的意味。

宴席上大家说着话,突然就想到什么似的愣一会神,还一个人傻笑,时不时脸红。

袁遐动动脑筋就猜到妹妹是在清河有心上人了。

可是崔夫人与姑母不睦由来已久,表妹也是清楚的,这样一来,让姑母很不好点头。

那人究竟是崔府的门客幕僚?亦或哪位崔家郎君?

听说崔家子侄中,六郎崔凭最为出众,可据说他前阵子已订了婚约。

袁遐就更头疼了。

摘掉六郎,其余年纪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妹妹今年二十二,崔七郎才刚舞勺之年,有点小;崔五郎虽是个丧妻鳏夫,妹妹是丧夫的寡妇,可五郎今年已年近四十。

他实在接受不了表妹嫁给个四十的男人啊!

有一回众人投壶玩乐,主宾齐聚,席间一经引荐,他才知冀州牧梁骘的弟弟也在崔府拜访。

梁融年岁不大,之前打猎从马背跌下来了,因此胳膊还缠着白布,但袁遐观其举止,便悄悄和坐中之人议论,这群齐地来的真有些特殊,身量高,模样也出众,尤其梁融和他的侍卫,姿貌秀逸,举止有节。

梁氏一门出身本不太光彩,低微不说,和赘阉还沾些关系,今日一见梁融,倒改观了些。

那侍卫姓尹——在梁骘之前,青州刺史原来是姓尹的,这点他早知道,于是猜想那人一定是跟冀州牧沾亲带故的亲信。

他盯着那侍卫,盯得久了,忽然觉得莫名熟悉,后来就没有出声,一直在留心观察。

帷帐下欢声笑语,人人炫装倩服,一片笑闹混乱中,几个健仆端着漆盘分置新鲜瓜果,身影经过时,表妹把脸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用指尖勾了勾那个侍卫的手。

然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站在纱帐下,妹妹开始和崔家女郎交谈,那侍卫微敛着眼眸立在她身后,恭恭敬敬。

两个人正常得就像完全不认识。

那侍卫轮廓使他陡然想起一些过往。

袁遐毛骨悚然,直觉哪里不对,对仆人悄声道:“那个姓尹的侍卫,去探听他底细。”

仆人晚上就来禀,说邺城来的都叫他尹子度。

袁遐被雷劈了一样,瞬间愣在原地。

他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叫什么?

仆人道:“尹子度,法度的度。”

袁遐惊得失了魂,一刹那几乎忘了呼吸——本是想给妹妹把关的,谁承想顺藤摸瓜发现了隐情,他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震撼。

他没有去过邺城,更从未踏足过青州,但袁氏氏族与彭城王友善,袁遐从前随父拜访彭城时,曾在王宫见过梁骘一面。

彼时梁骘只有十三四岁,他的舅舅青州刺史尹琇尚在人世。

梁骘比他小好几岁,尹琇又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刺史,根本提不上台面,放在平时,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却没想到诸公子比试剑术,梁骘不费吹灰之力赢他一招,因此清楚记到现在。

他的剑术是名家所授,这小子的剑术又是什么旁门左道学来的?他输了,脸上挂不住,心里也恨恨的不服气。

比完梁骘还跟他行礼,他看都不看一眼,摔剑就走了。

后来彭城王组织围猎,梁骘一个少年,拉动连成人都吃力的弓箭,惹来惊呼赞叹一片,骑马沿着河边一路疾驰,反身弯弓如满月,面不改色,猎物穿膛破肚,一发毙命,靶心不差毫厘。

世家子弟在意仪表,袁氏子孙更素来以美容止闻名,但尹琇乃武人,粗枝大叶,虎背熊腰,居然教养出这样一个天姿秀出,眉眼冷俏的外甥,当时见者都很讶异。

他就知道这熟悉感是有原因的。

只是那一面,不会错。

取母姓为尹,冠字子度为名。

——什么狗屁侍卫,这绝对是梁骘。

长檠灯的火苗晃晃跳跃,袁遐思绪转回现实,食具被撤下,表妹坐在他对面,一双上挑的眼被烛火照得水光潋滟,咬着唇瓣迟疑道:“其实,还有件事……想请表兄帮我拿个主意。”

袁遐笑着夸了句:”好吃。“

婢女递上巾帛,他接过,慢慢擦手,问:“什么事?只要阿兄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

唐曼挣扎良久,终于鼓起勇气,犹犹豫豫地对袁遐开了口。

说起认识尹子度种种,以及两人已谈婚论嫁——当然,不是原原本本,她很轻巧地省略了一些过去事,只说两个人是在清河遇到的。

她告诉袁遐,先夫邓简去世近一年了,况且生前二人本就聚少离多,感情不算好,而且邓氏已经覆灭,作为曾经的邓氏妇,再醮也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如今民风豪放,世族女子地位并不低,加之战乱频繁,经常会死了丈夫,妇女二嫁三嫁也是常有,不会有太多道德礼法的拘束。

袁遐看着妹妹虽然忧愁,但忍不住期盼幸福的神色,就确定她真的不清楚真相。

他忽然想起那个闷热的午后,王伷在狭小内室中最后提起的下下策——真是奇怪啊,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偶然,突然的意外,下下策就能变成上上策。

可是,还不能急,谁知道姓梁的怀着什么心态?同为男人,袁遐太懂得这些稀奇古怪的癖好了,谁能保证妹妹不是这位年轻且权柄在握的使君四处留情中的一个呢?

唐曼见兄长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不由松了口气:“明日他便要离开清河回邺城了,否则,还可以和兄长一见。”

袁遐问:“刚才说这位将军目前何处任职?”

“在冀州牧梁使君军中,任行军司马。”

“哦……“袁遐故意拉长尾音,叹了口气:“不是很高的官职啊。”

“不过,也不算白身了。”唐曼心中忐忑,委婉地询问:”阿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保守这件事,不要告诉母亲。”

她低下头,弯曲的脖颈在烛光下像一柄羊脂玉:“……或者崔夫人。”

袁遐轻笑了一下:“瞒得了一时,怎么能瞒一世呢,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唐曼根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犹自坚毅道:“阿兄,我意已决,会将前因后果与母亲陈述,若母亲怪罪,我也绝不躲避,甘愿受母亲责罚。”

袁遐怔了怔,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

为什么呢?该觉得妹妹可怜,还是觉得可气?此事离谱到几乎略显荒诞,他甚至不忍心揣摩梁骘是以什么样的本意在骗她。

可既然是她自愿说出来的,就不能怪他狠心了。

袁遐很少算计人,在袁氏这样一个庞大扭曲的家里长大,就像在丛林里长大的幼兽,生来就会捕猎一样,看多了猜忌、背叛,心机谋算类似本能,就是再傻再天真,光照猫画虎观察身边人都学会了。

但袁遐是个例外,他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尤其是主动算计别人——最近接连两次,临行拿红玉剑铋,是第一次,这次心里暗暗成型的,是第二次。

但第一次是故意的,即将到来的却是误打误撞的。

试一试,就只试一次,万一呢?

反正他现在步履维艰,处处碰壁,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也许上天只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然后拍着肩膀笑道:害怕了?都是跟你闹着玩呢。

就算梁骘并非处于真心,但凭表妹的出身,做个侧夫人什么的,也算绰绰有余吧。

唐曼道:“阿兄和我们一起回平舆吗?到时候还得请你在母亲面前说和,我和子度都会很感激的。”

袁遐似笑非笑地望着表妹:“哦,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迷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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