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假装迷路的男人带到别墅附近，虞然直接打车去了电影院。

国庆档排期满，他买了相邻的两场，打算从八点看到凌晨。

取完票不久收到了封晋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哪，虞然坐在影厅里，目光盯着暗下来的大屏幕，只含糊地回复说在外面。

待看过屏幕上的主演表他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刚到影院出口封晋的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有事吗？”虞然僵硬地问。

电话的那头就是电影主角，容不得他不心虚。

“确认一下。”封晋看到周和宁发在群里的消息便试着联系了。

据周家兄弟说，虞然从方老爷子的寿宴上失踪，引起轩然大波。

虞然莫名地问：“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否安全，是否失联，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在找你，”封晋放轻语气，“能告诉我，你在哪吗？”

虞然交代了自己的位置，正想结束通话，一声轻飘飘的“在那等着”撞入耳蜗。

他揉揉耳朵，靠着游戏城和影院中间的墙体蹲下来，下巴搭在膝头，发呆。

谁也没挂，也都没再开口，周围的喧杂声时重时轻，最后彻底消失。

几分钟后，视线里闯入一双白色板鞋，通话跟着被掐断。

虞然握着电影票根的手不觉紧了紧，来人干净清冽的气息压下来，阴影随之覆住他的身躯，图钉似的将他钉在那儿。

他那套不太合身的西装袖子和裤管全都缩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和踝骨，尤显稚气，可那一头金晃晃的短寸，又十足张扬。

封晋将人打量一遍，笑了下，“哟，这是哪家迷路的小朋友啊？”

虞然局促地说：“没迷路。”

因为来过一次，找影院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商场。

封晋朋友开的餐厅“逢春”就在五楼，他从扶梯上来的时候特意扫过一眼，由于位置隐蔽，瞧不见里头情况。

不想封晋人就在楼下，而他正打算看他主演的于今日上映的第三部电影。

封晋在他对面蹲下来，“好，没迷路，你来这里做什么？”

“玩。”虞然言简意赅。

他左边电玩城，右边影院。

封晋猜想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少会独身来影院看电影，来玩游戏的可能性更高。

虞然则有些出神地想，手里的票被汗湿，皱巴巴的，得夹多久才能被抻平？

“我回去了。”他陡然站起来，西装因为蹲姿压出许多皱痕，看起来有些狼狈。

封晋拉住他，“我通知了和宁，他马上到，现在还早，你们再玩会儿？”

这小孩每次见他都跑，他也没打算继续自找没趣，何况楼下还有朋友等着。

封晋进去兑一桶游戏币，塞他怀里，“出来玩就玩个尽兴。”

虞然哑口，他根本不是来玩游戏的，另外，他以为封晋会劝他跟家人联系，然后催促他早点回家。

他愣神的功夫，周和宁已经赶到了，封晋冲他扬了下眉，“我在老许那，回去的时候说一下，我送你们。”

“谢谢哥。”周和宁不跟他客气，拉着虞然就进了游戏城。

*

虞然目光在机器上扫了一圈，兴致缺缺。

周和宁见他蹙眉，贴心道：“格斗游戏很简单的，这回保证包教包会。”

但他显然小瞧了虞然的游戏天分，经他一番演示与讲解，不多时虞然就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往，周和宁渐渐反落下风。

倒不是他玩得比虞然差，他惊异于虞然这次竟能这么快上手，而且打法稳健。

实际上，他不止一次教过虞然玩这款拳皇97，但虞然显然是游戏黑洞，总是教不会。

满心疑惑，周和宁无心游戏，频频被击倒。

虞然失去对决乐趣，便换成单机游戏玩，许久，听得周和宁在旁边说：“鱼仔，你跟封哥挺熟啊？”

今晚给虞然发去的消息和去电，全部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可封晋却能联系上他。

周和宁心里挺不是滋味，更多的是奇怪。

他奇怪虞然这么慢热的人，却能在短短时间里和封晋交好。

虞然动作一顿，习惯性摸裤袋，没摸到烟，磨了磨后槽牙，“不熟，偶遇。”

周和宁看了他一眼，终究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问咽了回去，“方阿姨回国了吧？”

虞然点了下头，周和宁再度提议：“你搬来跟我住，我哥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虞然再度拒绝：“不去。”

今晚见过方世乾之后，他越发笃定方兰歆不敢对他做什么。

*

整个电玩城的游戏都玩了一圈，游戏币没耗完，最后被周和宁转手卖了，押着虞然去楼下吃宵夜。

虞然也饿，挣脱他的钳制，在后头跟着走。

周和宁失落地走进逢春，角落那桌围坐着五六个人，许成辉和封晋都在，看到他俩进来，招手指隔壁座位，示意他们过去坐。

虞然没想去，是被周和宁强拉过去的，周和宁跟那几位分别打了招呼才坐下。

点完菜周和宁要求点酒，许成辉制止道：“小孩喝什么酒，想都别想。”

周和宁平时极少沾酒，但一想到虞然近来变得跟他生疏起来，心里不住地发愁。

老板许成辉不发话，旁边等着的服务员自然不会应声。

虞然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探过来，他抬眼即对上对方深黑色的眸子，暖光的映衬之下，像望进两池洒满星辉的深潭。

他咽咽喉咙，违心地告诉服务员小姐：“橙汁，谢谢。”

“瞧虞同学多乖，”许成辉跟旁边记菜的小姑娘说，“听我的，给他俩都拿橙汁。”

周和宁没能如愿也不多纠缠，叹声气释怀道：“也是，可不能带坏我儿子。”

虞然嘴角一僵，他喝过的酒可能比周和宁喝过的饮料还多。

小时候吴白玉经常拿筷子蘸酒逗他，白酒又涩又辣，吴白玉一见他苦巴巴皱脸就笑，下手没个轻重，他因此没少受罪。

初中那会儿他的酒量就比吴白玉好了，两人还正儿八经地比试过几次。

高中之后，他常跟着一群借高利贷的大老爷们混，啤的白的各种洋酒掺着喝，酒量练得更比之前更深。

虞然低头刷微博，周和宁凑过去看了几眼，眼底闪过讶异的暗芒。

虞然以前从不玩社交软件，更别说刷明星八卦了。

他重新坐到虞然对面，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那颗金灿灿的脑袋。

发觉虞然看手机的姿势极不健康，嘴比脑子快，一副老父亲口吻：“头都快钻进去了，有那么好看？”

虞然拍开他的手，他只是盯着屏幕，实际什么都没看进去。

想到自己刚才一对上封晋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点了饮料，心情很复杂。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游离的意志，不听他本人调度，倒是很会对封晋卖乖。

菜上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三菜一汤就齐了。

虞然闻到香味回过神来，左手拿起筷子，很自然地吃起来。

处处不对劲，周和宁看在眼里，很随意地问：“怎么开始用左手吃饭了？”

虞然闻言换成右手，不太习惯，用了一会最后还是换成了左手。

右手以前骨折过一段时间，后来不觉习惯了用左手写字和吃饭。

隔了会儿，封晋隔着过道拍了他一下，“那天伤着了？”

虞然快速看了他一眼，说：“没伤着。”

那些混混没在他这讨到半点便宜，相反，他打对方留的都是暗伤，够他们叫苦的。

“明天让封隋跟你去医院看看，这是他应得的，”封晋不怎么信，“或者我跟你去？”

“真的不用。”虞然又换回右手，示意右手真没问题。

周和宁这才想起虞然被封隋找混混给打了，心下懊恼起来。

今夜见了虞然，发现他更多反常之处，他便产生了很离谱的猜测：虞然是不是换了心脏，从而沾染了捐赠者的习性？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令一个人一夜间性情大变。

“用不着他，”周和宁愧疚地揉他脑袋，“明儿爸爸带你去，一早就去接你。”

虞然对他总以爸爸自居忍了很久了，不耐地吐出一句滚蛋。

不过声音很轻，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