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不住秦炀软磨硬泡，虞然只得跟他去了商场，被当成人形立牌摆来摆去比款式。

秦炀边量尺寸边说：“太太被送去庵里静修了。”

虞然淡淡哦一声，这几天确实没见过方兰歆，他朝秦炀看了一眼。

秦炀说：“先生还是很关心你的。”

虞然懒得反驳他，面无表情地被比划完最后一套，忍不住找地儿抽烟去。

刚打开卫生间方向的通道大门，腿上撞过来个东西，他低头一看，粉嫩嫩的一团，紧接着膝窝被一双小短手给抱住了。

粉色洋裙的女孩扬起脸，大概四五岁，看清他之后，委屈地往后退开。

虞然愣了几秒，不禁弯腰去瞧她的脸。

鼻梁秀气挺拔，眼睛圆而深，笼着一层泛着水光的雾气，泫然欲泣。

这张脸完全是封隋的多肉版。

他关上门进去，在小团子面前蹲下，“撞疼你了？”

“是我先不小心撞到哥哥的，”女孩吸了吸鼻子，低头搓着手指，“对不起。”

虞然正低头看她的表情，突然见她哇哇大哭起来，颈脖一僵，顿时有些心烦。

小孩果然是世上最难搞的东西，刚听她道完歉就该走人的。

他尽量耐足性子，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臂，“能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妈妈她……”女孩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

虞然皱起眉，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几眼，那边几位女性也相继投来眼光，但是没有人有过来的趋势。

小孩哭声这么嘹亮，那边要是有人认识她，不至于这会儿还没动静。

小哭包哭个不停，虞然被他吵得耳朵疼，指着她鼻子命令道：“不许哭！”

话一落，人不仅没停止还哭得更狠了。

“你不哭，我带你去找，”虞然深吸口气，放软语气跟她商量，“你再哭，我走。”

他说罢站起来，刚转身还没迈步小腿就被抱住了。

“哥哥别走……”哭包说收就收，身体仍止不住一抽一抽的。

虞然有种被碰瓷的无奈，他重新蹲下，想着这张脸也许会跟封家沾点关系，便拿出手机拍张照片，给封晋发过去。

然后打算去外边找安保查监控，作两手准备。

他还没来得及问封晋是否认识，那边就发来了视频电话。

手机屏幕上出现男人的脸，优越的五官不断放大，持续凑近，他不由得把手机往后挪了。

“虞然？”封晋喊了他，虞然嗯一声，“是我。”

封晋笑了一下，亲昵地唤道：“糖糖？”

“大哥哥……呜……妈妈……”哭包小嘴一瓢，似乎又有嚎啕的架势。

虞然忙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不哭，不哭。”

视频那头的封晋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简短地交代几句，“糖糖乖，先跟着虞然哥哥，我马上过去接你。”

“封糖就麻烦你了，小虞老板。”他说。

虞然说好，原来这哭包叫封糖，隋唐，果然如此。

他终于安下心，准备牵封糖出去，他觉得还是得联系安保，帮忙告知或许还在商场里的封糖妈妈。

通道门被一把推开，秦炀拎着几大包，说：“你再不出来，我准备报警了。”

“需要报警的是她。”虞然指指腿上的挂件。

秦炀眉头一挑，“这是……封家的小孩？”

“嗯，那位小少爷的妹妹。”虞然说。

简明扼要地解释了经过，秦炀去一楼找安保，他则带着封晋去家甜品店等人。

*

选了靠廊道的角落位置，虞然给封糖点了几个可爱的茶杯蛋糕。

封糖吃到好吃的甜品，总算停止了若有若无的抽搭声。

脸上泪痕斑驳，微卷的细发胡乱地贴在脑门上，有些狼狈，不过还是很漂亮。

虞然给封晋发完定位，无事可做，便开启了人类幼崽的行为观察学。

撑着下巴看对面的小孩吃东西。

封糖左手拿勺，右手纸巾，察觉自己吃糊了嘴便擦一下，矜贵，极具教养。

虞然暗觉好笑，抽了张纸巾给她擦脸，隔着纸感受到脸蛋的柔软，唇角终于弯起一点可见的弧度。

封糖礼貌地一笑：“谢谢然哥哥。”

“不客气。”虞然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蛋。

商场里响起年轻男人的声音，寻人报道，一遍遍播报着封糖的信息，请不小心和小孩走散的妈妈去六楼甜品店寻人。

虞然一瞬不瞬看着封糖，不时瞥几眼经过廊道的路人。

半个钟头过去，封糖吃完了所有蛋糕杯，也没等到妈妈的出现。

虞然的心都跟着凉了一截，这才相信，可能她真的被蓄意抛弃了。

啪嗒，有泪珠砸到桌上，封糖没出声只是掉眼泪，不断地砸在白瓷桌上。

很快积聚成了一汪小潭。

“你妈妈她或许……”虞然收住话头，顿了顿，“你还有哥哥。”

他想封晋肯定很疼她，封隋大概也会，忽略爱哭的毛病，封糖还算可爱。

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委屈又可怜，睁着一双兔子眼，看着他不说话。

两只眼汨汨地往下落雨似的，虞然抓了把纸巾抹过去，瞬间湿透。

操，不该这么说的，他懊恼地抓了抓发荏。

小孩很聪明，立马听懂了他的意思：妈妈走了还有哥哥在。

“我不是那个意思，”虞然徒劳地解释，“我是想说，哥哥们都会很爱你。”

封晋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他们两方对峙的局面，只是小强大弱，出乎意料。

金色短寸的男生愁着脸，双手接着对面小女孩的泪珠，无奈又无措地哄。

封糖一见他哭着往他怀里钻，封晋不想骗她，于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抚性地拍她的背脊。

这不是封糖第一次玩‘找妈妈’的游戏，经历四五次过后，她已然懂了，游戏结束了，她是个输家。

等她哭累睡着后，封晋才开口和虞然致谢：“多亏你，她没那么难过。”

虞然感同身受，心头堆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摇了摇头。

因为他不会安慰人，所以封糖一直在哭。

一开始还被他吓哭过，他没好意思说，只问封晋：“她和封隋……”

“亲兄妹，”封晋见他垂着头，忍不住伸手揉他脑袋，“发色挺好看，很适合你。”

“金灿灿的，像初生的小太阳。”衬得少年淡色的瞳孔都明亮起来。

虞然难得温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嗯，还成。”

“天凉，我先带糖糖回去了，回头请你吃饭。”封晋笑着收回手，要不是怀里抱着封糖，他还真想再摸会儿。

短短刺刺的，紧贴着头皮，暖煦煦的，有轻微的搏动声。

触上去的刹那，感知到虞然的紧张，也没立即收回手。

“不用客气。”虞然推辞。

封晋站起来，像是挺满意他的回答，索性也真不客气了，“行，那就来家里吃吧，我买菜，你做饭。”

虞然愕然，他只是随口说点客套话而已，没成想封晋还当真了。

不待他开口，封晋不由分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接你。”

说完不给虞然拒绝的机会径直离开。

*

回到家，虞然将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柜，蹲在地上，盯着垃圾桶的纸球发呆。

良久，将里头的纸团捡起来，慢慢抻平，夹进笔记本，装到新书包的夹层里。

重新抄写就算了，他决定接受周星汉的亲自监考，重考一次。

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扯了扯嘴角。

结果应该跟交白卷没差，但重在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