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到底还是在家吃的，虞然想着菜买都买了，出去封晋又得花钱，浪费。

直到他回到虞家，封晋也没问他手上那些抓痕的事儿。

起初虞然还悬着颗心，但很快就无暇多想了，他把封晋正上映的电影看了十几遍，无聊时还写了几篇观后感。

他找了份兼职，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奶茶店，方便放学能快速赶过去。

虞闻声不答应，他以以后不再轻易逃课为条件，虞闻声这才勉强由了他。

到了上学那天，虞然才吃完早饭就被周星汉抓到办公室重考。

虞然被按在桌前，卷子还没看几秒就开始生理性地犯困。

“咳！”周星汉泡了杯茶走过来，在他桌边站着，面色严肃，“是你自己说要重考的，不然你也可以现在把检讨交上来。”

想到那些被他捡起来的碎纸屑，虞然抿紧唇，这确实是他自找的。

他努力坐直，将目光集中到白纸黑字上。

周星汉找了个小闹钟放在他面前，“可以提前交卷，但不能交白卷。”

他对虞然很有信心也很信赖，认定虞然只要端正态度，就一定还是那个让他骄傲，面上有光的年级第一。

心烦透顶，虞然皱眉，一烦就忍不住想抽烟，好不容易凝住的注意力瞬间就散了。

结果每科都提前交了，因为再写也写不出个所以然。

周星汉旁观许久，刚开始还勒令他坚持，后来看着那些离谱的答案渐渐放弃了。

几张卷子的完成度还不到百分之六十，他交一张周星汉便批一张，周星汉的脸色从白到黑又转到白，难看极了。

有几位同事时不时看热闹似的凑过去，他挡住卷子，欲言又止地盯着虞然。

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脑袋，心情复杂地问：“你难道脑袋也做手术了？”

他把手搁在热茶杯上，烫得吸了口气，这真不是在做梦？

年级顺位第一变成年纪倒数第一，这是什么年度灵异片吗？

虞然没时间跟他磨蹭，重考结束，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他直奔奶茶店打工。

夜间，那几张卷子当晚被人拍了照，在学生群里疯传，不到三小时全校皆知。

学校名人，某知名学霸翻车了。

*

虞然是在下班后才知道的，手机里百来条消息，周和宁占了九成。

他挑着刷了几条，等洗完澡才回复说知道了。

周和宁秒回，发来一连串的问号与感叹号。

【鱼仔，你就这么承认了？】

【那怎么可能是你的答卷！】

【他一定是在污蔑你！】

……

虞然咬了根烟点燃，在弥漫的雾气中打字：【的确是我的。】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人只是在曝光事实，不算污蔑。

他对试卷被全校传阅的事情不甚在意，但虞闻声知晓后发了一通火。

第二天虞然被虞闻声亲自送往学校，虞闻声一路都沉着脸，“我会让校方给你一个交代。”

虞然冷笑：“别装得好像你多替我生气似的。”

虞闻声叹气：“你就不能不曲解我的意思吗，你是我儿子，我生气是理所应当的。”

“你难道不是在担心我暴露身份，不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虞闻声沉默，虽然也有这样的成分，但并不妨碍他对儿子的关爱。

虞然乐于见他吃瘪，轻嗤一声，他一会儿得谢谢那位同学。

这事因为虞闻声的加入，直接闹到了校长室。

其实学校昨夜就已经查出偷拍的学生，碍于学生家长面子没有公开。

赋仁高中算不上是贵族学校，但能进来的，要么成绩顶好，要么顶有钱。

虞然一进门即被几道目光锁住，杨迎辉示意他们坐下，让双方家长先协商。

虞然面无表情地听着虞闻声扯谎，说他做手术伤到神经，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才考出那么难看的成绩。

他是天生的骗子，虞然盯着他故作沉痛的脸，不免想起吴白玉，一个好骗，一个好骗。

虞闻声步步紧逼：“她要么公开道歉，要么被开除，我们不接受和解。”

另一方家长相当有钱，提出高到离谱的经济补偿，并且以眼泪恳求，态度也足够诚恳。

虞然跟虞闻声唱反调：“和不和解应该取决于我吧，我才是当事人。”

偷拍试卷的是个女生，跟虞然同级，万年老二。

大概是不甘心，虞然想。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眼睛通红的女生面前，朝她伸手，“我接受和解。”

女生抹了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偷拍的时候鬼迷心窍，后知后觉地害怕，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无论是公开道歉还是她被开除，以后她都将抬不起头。

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迷惑甚至大于忧惧，虞然竟轻易地答应和解了。

“然然！”虞闻声不满，“她侵犯你隐私，小小年纪就用这种不堪的手段折辱对手，你就这么原谅了她？”

虞然无辜地问：“以德报怨，与人为善，您不是常这样教我吗？”

“我……”虞闻声语塞，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他可从没这么教过他。

杨迎辉见时机正好，跳出来说了番好话，于是这场闹剧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出了校长室，虞然对女生说了句谢谢，女生愣了许久未动。

这是她该说的才对。

*

回到教室，被一众目光围住，虞然回到座位上，找到课本。

转头对上封隋的视线，很快又移开，他肯定不知道现在老师在讲哪一页。

虞然轻拍了前桌，问了一下，才翻到跟她相同的书页。

“你他妈……”封隋神色郁郁，骂人的话卡在嗓子眼，直直盯着同桌。

虞然把课本往他桌上挪了挪，正好夹在桌缝，他俩各占一半。

封隋一脸“你有病”的表情：“草，你没事吧？”

昨天疯传的学霸翻车的事儿，他也听说了，所以虞然的脑子真坏了？

封隋把落在自己桌上的半卷书往他桌上推，不耐烦地说：“滚蛋，老子不看！”

虞然不勉强他，收回书，开始听讲。

没一句能听懂，勉强熬到下课，眼神又从四方云集，都落在他身上，但没人敢过来搭话。

毕竟他现在坐在封隋的地界里，他们只能小声猜测，学霸翻车是否属实。

虞然毫不在意，这种备受关注的日子，他跟着吴白玉没少经历。

中午周和宁还过来找了他一趟，“我不信，那绝对不是你的试卷。”

虞然懒得多说，周和宁见他要走，纠结地拉住他，“告诉我谁拍的，爸爸帮你出气去。”

“又不是我的，拍了就拍了，出什么气。”虞然说。

周和宁捂着胸口，终于松了口气：“你终于承认了。”

嗯，因为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人，虞然返回教室。

*

放学照旧去兼职，饭点，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虞然偶尔也会帮着跑跑外卖，店长不放心让他跑远，只给他派些四公里以内的活儿。

甚至能接到赋仁高中那群学生的，他戴着头盔，倒没人认出他来。

虞然没想到会接到封隋的单子，在夜间将近九点的时候。

封隋跟他一样不上晚自习，但不一样的是，他是得到批准的，而封隋是逃课。

十杯饮料，地址是离赋仁高中不远的职高，西北门。

封隋下单用的是他完整的大名，他本来在处理收银订单，看到封隋的名字，当即跟店长请缨要送这单。

他到目的地的时候，封隋和一帮人正在职高西门蹲着。

九个人，有的穿着校服，有的没有，大概是一帮混混，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虞然把东西送到他们手里，转头就跟店里请了假，骑着小电驴在马路对面的树底下盯着他们。

半小时不到，另一帮人从职高幽幽然走出来，校服穿得不像校服，敞开着，歪七扭八，画有彩色的涂鸦，讲究一个与众不同，别具霸气。

虞然见得多了，远远看着两帮人逐渐趋近，不知道说了什么，听不清。

他也无心听他们究竟聊些什么，直觉他们会干架便留了下来。

果然，封隋很快跟职高几人推推攮攮起来，那几个人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截木棍。

他刚拔出小电驴的钥匙，那帮人就干上了。

盯紧人群里的封隋，虞然戴着头盔横穿公路，场面一度混乱，他一个飞踢挤进去，拽住封隋，“跟我走！”

“操，你他妈谁——”

封隋的话因为被追打而中断，他本来就是空架子，又被不讲义气的同伴抛弃，挨了不少打。

对方手里都拿着武器，他们这帮来寻仇的一个个都被乱揍一通，没法还手，没一会儿就有人跑路了。

他的迟疑导致虞然也挨了几下闷棍，再顾不得多说，只能动手。

封隋骂了声操，虽然也就跟虞然打过一次架，但莫名记得他的路数和身手。

脚上功夫尤其利落迅捷，拳头也不落下风。

接连踹倒几个，虞然拉着封隋就跑，小电驴都顾不上了，径直往人多的步行街跑。

封隋气喘如牛，虞然回头看了一眼，见追兵全不见了才慢下来。

*

头盔不知道什么丢了，虞然抓了把金色的发茬，烦躁地啧一声。

兼职还没两天，就弄丢了店里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被开除。

封隋终于缓了口气，气息逐渐平息，“你……送外卖？”

“打工。”虞然说。

“不是，你他妈打什么工啊，”封隋靠着墙蹲下去，“去体验生活的？”

打工自然是因为缺钱，虞然不指望他这种少爷能明白。

气氛沉寂着，静得只听见耳边自己微躁的心跳声。

封隋受不了地说：“那什么……你真缺钱啊？”

虞然嗯一声，封隋拿出手机说：“缺多少。”

这架势豪横的，虞然哼笑了一下，“我缺多少你都给？”

“废话，老子像是那么好宰的吗？”封隋说，“不过你要是把周和宁那个爸给踹了，叫我一声爸，你缺多少我给多少。”

有病，虞然不跟他纠缠，“他们应该没追了，走了。”

他摆摆手，封隋叫住他：“去医院看看，今天一过我可不管了。”

“不用。”虞然拒绝。

封隋试着活动肩膀，这会儿才发现疼得要命，不过更多的还是心理上气愤。

那帮不要逼脸的狗东西，他很少在群战中被打得这么狠。

以往谁瞧见他不礼让三分？

“对了，”虞然突然去而复返，“下回记得带上我。”

“但你得付我工钱。”他补充说。

封隋怪异的目光瞧着他，“什么钱都赚只会害了你。”

虞然拿出手机跟他加了微信，封隋说：“这事可不许让我哥知道。”

虞然赞同：“谁说谁是狗。”

封隋：“倒也不至于。”

*

跑得太急，记了个大概，回去的路上没找到头盔，只骑着电驴回去。

虞然刚到店里，手机上收到一笔巨额转账。

封隋：【这次也算你一份。】

虞然把钱退回去，回复道：【不算，下次记得找我，封老板】

五万，不是小数目，有点可惜，但这回他真没出力。

和店长道了歉，他收起手机准备回家，看到封晋的消息又拿了出来。

接连数张图片，是他重考的错题，和没写出来的题目的答案。

他站在灯下，迟迟没动，每个字都仔细地过了一遍，虽然连题带答案都看不懂，但就是没移开眼。

封晋：【看不懂的再问我。】

虞然愣了一阵，诚实地回复对方：：【太多了】

基本就没有能看懂的。

封晋：【周末有空吗？】

虞然想了想，他答应周末也要来兼职，只好抽出周五晚上的时间。

*

九班角落的两人肉眼可见地和谐起来，九班上下有目共睹。

虞然不仅自己听课，也带着封隋一起听。

自从被虞然救过一次，封隋就不太好意思拂开他递过来的半卷课本了。

不过他没在听，书摆在那儿，他照旧睡觉。

偶尔虞然也不听，因为压根听不懂，实在无聊，在小卖部买了一本线格本，拿回来玩游戏。

开始是自己跟自己玩，有一次封隋醒来看到了，从他桌上拿走黑笔，他用红笔，他俩就这么下起了五子棋。

不知道是不是周星汉跟所有老师打过招呼，他现在的成绩极度下滑，跟封隋一样成了吊车尾，几乎所有不任课老师都不怎么管他。

就像现在，老师走到他们旁边，眼见他俩一来一往地玩游戏，竟然一声不吭。

反正他们脸皮都厚，老师不管，他们也就继续玩。

封隋连输三把，越输越气，越气斗志越强，“不行，再来。”

虞然权当消遣玩，封隋一认真他就让步，不然没完没了。

“对了，周五，上次老地方。”封隋压低声说。

虞然接收到对方“你懂我懂”的表情，哦一声，下一秒想起周五和封晋有约的事。

他纠结了几秒，“几点。”

“晚上七点半。”

“能不能改一下，早点，或者晚点？”

封隋耸耸肩：“战书都下了，没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