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视线时断时续，到了校门口，封晋回头看了一眼。
虞然身旁的秦炀客气地颔首微笑，他便也朝对方点了下头。
心底涌生一股略熟悉的挫败感来，紧接着是不爽。
封晋清晰地感知到，虞然在躲他。
上车后他突然说：“你俩倒是处得不错，不久前还拳脚相向，这就维护上了。”
“呸，什么维护不维护的，恶心巴拉的，”封隋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我俩都大半个月没说话了。”
打从那次一起喝酒之后，虞然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他也是有脾气的，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他做不来。
一直冷战，今儿才说上两句。
封晋笃定地问：“你做什么了？”
“靠，这话说的……”封隋一言难尽地瞪他哥。
他烦躁地扯扯车挂件上的流苏，不无抱怨，“人那早恋对象挺漂亮的，还聪明，年级第一，他上进得恨不得钻进书里去，哪有时间理我。”
封晋轻呵一声，扬起眼尾，“早恋？”
封隋说：“可不是，还是那姑娘主动的，啧，眼光真不行。”
他扫兴地摇摇头，话题一转，“怎么样，影视城好玩吗？”
封晋微微眯起眼像是思索了一下，“没什么意思。”
“那你干嘛跑去拍剧？”
封晋语气模糊：“闲的。”
找点事做，省得多管闲事。
*
十月底的银杏彻底黄透了，将秋色渲染至极致，街灯的光穿过层层片叶，晕出淡黄的光晕。
虞然懒懒地靠着树体，本就张扬的金色短寸被染得异常灼目。
高二晚自习下课铃刚响不久，人群相继往外涌，无不朝他投去眼光。
“靠，这是第多少天了，他又在等林时清，还提着奶茶！”
“等女朋友的标配，风雨无阻，他们绝对是真的，谁懂！”
“芙蓉能不能管管啊，不然咱迟早会被狗粮撑死。”
……
虞然浑然无觉似的，待望见等待的目标，伸手示意了一下。
林时清从校门口跑来，歉然笑了笑：“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虞然把奶茶给她，继而接下她手里厚厚的一摞书。
林时清说了声谢谢。
虞然坚持要给她报酬，她听说他在奶茶店打工，便要求一次一杯奶茶。
每周一三五，外加周日一整天，这么算下来也有百来块了。
落叶铺就的地衣被踩得簌簌地响，因为各人步调不一致而显得有些突兀。
虞然顿了一下，林时清问：“怎么了？”
虞然放慢些速度，不多时跟在后面的动静几乎消匿了。
他们被跟踪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以往似乎只有一个人，这次是两人。
他刻意拔高声音：“后面跟了两只狗。”
两只狗在树后面面相觑，隐忍几秒，其中一只忍不住了，但被另一只按住不能动。
“操，你是什么品种的王八啊，这也能忍？”
“能。”周和宁说。
封隋被周和宁牢牢牵制着，登时更不爽了，只得边盯着那对小情侣边尾随。
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虞然及时把林时清往路边拉了一下，两人走进二十四小时咖啡馆。
他们常来，位置几乎固定了，进了自习室，径直往角落里走。
到了老位置，虞然突然回过头。
封隋和周和宁一惊，出奇地默契，同时做出弯身捡笔的动作，在桌下无声对视。
封隋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妈的，吓老子一跳。”
周和宁看着他：“你起来看看。”
封隋：“凭什么，你自己看。”
话刚落，啪嗒两声，两支笔滚落至他们脚边。
“道具，不谢。”虞然带起一阵风，走了。
桌下两人泥塑似的一动不动。
*
周和宁率先反应过来，捡起笔跟上去，“巧啊，鱼仔，这都能碰到。”
虞然回到座位，周和宁跟林时清打招呼：“周和宁，虞然他爸。”
“林时清。”女生喝着奶茶，温和地笑了一下。
她刚说完，突然插来一道男声，“封隋，虞然他二爸。”
封隋拉了张椅子，跟周和宁一左一右把虞然夹在中间，朝林时清龇牙一笑。
虞然倏地绷紧下颌骨，深吸一口气，打开凹凸不平的笔记本，里头贴了不少便利贴。
林时清找到高一的各科笔记，又结合后来所学，做了些注解才借给虞然。
周和宁和封隋对视一眼，后者无奈耸肩。
周和宁参加中学生田径锦标赛今天才回来，尽管此前就听说虞然早恋，他一点不信，谁早恋鱼仔都不可能会早恋。
可眼下，她笑着喝着他买的奶茶，他认真看着她特制的笔记。
周和宁心情复杂地作出判断：他们是真的！
不等虞然赶人，周和宁沉默地把封隋一并拉走了。
“他俩……”林时清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嘀咕，“好像受了什么重大刺激。”
*
月考将近，紧接其后的是期中考，学习的氛围感不比寻常。
全年级六百多号人，到时候名次高低全都明明白白地张贴在公告栏上。
爱学习不爱学习的都开始学习了。
九班不知道谁开了一场赌局，压虞然的月考上升名次，参与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虞然在做题的时候，被封隋戳了戳手臂，小纸团滚到手边。
还是那副狗爬的字：你透个底儿，咱俩五五分，怎么样？
虞然把字条摊平，翻过去放在书面上，等封隋不耐烦来骚扰他的时候才回复。
封隋边跟他交涉，边给封晋发消息：【哥，我们要交班费。】
封晋：【老实点，上周才给你交过。】
封隋：【我要买资料书。】
封晋：【书名报给我，我来买。】
妈的，好难骗，封隋懊恼地看着虞然的字：你投了多少？
字迹越看越觉得眼熟，行中带草，末端带钩，有点像他哥在家长会上给他批注的评语的字迹？
虞然察觉他的目光，转头扬扬眉。
封隋问：“你练的什么字帖，跟我哥的笔迹有点像。”
虞然：“……”
他心说：练的就是你哥的笔迹。
平时写题的时候他还是用楷体，偶尔才随意用特意练就的笔迹写点什么。
“瞎练的，不记得名字了。”他说。
封隋也没多纠结，练同一种字帖的人千千万，他接着跟他哥讨钱才是正事。
*
第二天虞然才知道，他们是按进步名次分选择的。
除开艺体生，高二总人数六百四十九，五十个名次为一档。
周考成绩不公开，他们便基于虞然被蓄意曝光的那次算，也就是倒数第一。
距离这次月考正好一个月。
期间虞然的努力有目共睹，所以投他高飞的人不少。
加上他还有个年级第一的“女朋友”林时清。
“她给你划重点了？”封隋透着几分鄙夷的语气。
虞然坦诚嗯一声，“划了。”
不过他依旧不疾不徐地照着查缺补漏的计划走，对这次月考也不打算上心。
“你去压五十以内，六四分。”他说。
封隋犹豫着没动，“虽然咱们是暗箱操作，但你……”
保持这么稳定的成绩是不是有些不像话？
“咱还是五五吧，你不是缺钱嘛。”他说。
虞然理所当然地接道：“所以是我六你四。”
封隋：“操，狗贼。”
顿时觉得亏大了。
他本想怒砸三万，听他哥说超过五千会惹麻烦，这才作罢。
最后保守地投了三千。
*
全年级乱序的情况下，虞然跟林时清被分在了同一考场。
而且连座位都是临近的，只隔着一米宽的过道。
更巧的是，考场就在九班。
导致考场里闲话不断，女声居多但也不乏男声。
为期两天的月考，虞然听到关于他和林时清的闲话，比过去那些年听到的吴白玉的闲话还多。
他自是不在意，但也不能总装不知道，林时清是女生，脸皮薄，于名声也不好。
理综结束之后，虞然收拾东西，跟她道歉，“这两天给你的耳朵添了不少负担。”
“嘴长在他们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时清无所谓地说。
他俩走在一起，校园明星似的，从九班走出来，一路目光云集。
到了校门口，虞然遽然止步，跟在他身后默默编排他很久的封隋撞上他的背。
“靠，给个信号会死啊？”
“谈对象谈傻了吧，恋爱使人降智！”
封隋骂骂咧咧地朝马路对面走，一辆纯黑的道奇停在银杏织就的金黄的地毯上。
虞然收回目光，跟林时清告别后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刚过转角身后响起一串车喇叭声。
虞然侧头，跟车里的男人四目相交，思绪莫名一空。
“去哪，送你过去。”封晋停在他跟前，伸臂搭在车窗上。
封隋也从后窗探出来，“上车啊，愣着干啥。”
“不远，我走过去就行了。”虞然说。
又来，封晋舔舔唇，兀自笑了一下，特直白地说：“收下医药费，是给你减重所谓的‘人情债’，可不是让你躲着我的。”
搪塞之辞当场被拆穿，窘迫一点点地浸透少年的脸。
“没躲。”少年低声狡辩。
封晋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下巴轻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