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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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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太学院,众朝臣恭送完甄太后与朱裴麒,怀揣各种羡慕嫉妒恨准备离开。

钟勉也在收到许多位同僚的恭喜后,正准备走向自己儿子,却见钟一山拦住了刑部尚书陶戊戌。

陶戊戌是六部中唯一的一位未过四旬的尚书,且出身寒门。

朱裴麒重用他的原因,是这个人心思沉稳且手段狠毒,他可以让任何一个走进刑部大牢的人,把身上所有的罪行都吐出来,无一例外。

“钟二公子这是何意?”见钟一山挡住去路,陶戊戌微皱眉。

“一山入文殿之前,有一妇人诬陷我的母亲,也就是甄珞郡主与人有染,若是小案,一山自不会惊动陶大人,事关甄珞郡主,一山希望陶大人可以亲审。”钟一山不喜陶戊戌,但在奸妃一案中,陶戊戌也确实没有对那些蒙冤之人用尽手段,而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所以这个人,他需要重新估量。

此时,钟勉已至近前,“有人诬陷你母亲?”

“被儿子打晕的那位妇人,之前曾出言不逊。”钟一山转眸,正色开口。

“事关郡主,按律当由本官亲审。”陶戊戌同意接下此案,且命随行衙役将邵氏押至刑部公堂。

就在钟一山想要找人寻问邵氏下落的时候,温去病一袭雪色长袍出现在他面前,“几位大人好巧,那个……邵氏已被温某送至刑部。”

陶戊戌闻声,朝钟勉拱手,转身回了轿子。

钟勉还礼后看向钟一山,“为父与你一起去公堂。”

“黔尘已经在外面候了多时。”钟一山明白钟勉有意让自己与其同轿,可他不想。

一来他不想让外人觉得,自己努力争得今日荣耀是为博得钟勉的认可,亦不想让人觉得,钟勉是因为自己今日之荣耀,才准许自己同轿。

前者对自己名声不好,后者对钟勉名声不好。

待钟勉乘轿离开,钟一山启步走向太学院外,后面莫名其妙跟了一条尾巴。

“公子!”车轿旁边,黔尘似乎在外面冻了很久,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怎么没在车里等?”钟一山蹙眉道。

“奴才着急!他们说……他们说公子你同时得了文府武院第一名,是真的吗?”黔尘瞪着一双无垢清澈的大眼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牙齿忍不住磕在一起。

“我说过定不会叫你白等,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公子最棒!”黔尘点头如捣蒜时,钟一山伸手拉他上了马车。

不想某人也跟着走进车厢,“钟二公子该不会介意本世子与你同行吧?”

“介意。”钟一山抬起头,漠然看向温去病,“‘狼唳’在魏教习那里,他没给你?”

温去病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猛然一瞪,“你知不知道‘狼唳’在兵器谱上的排位?”

“前十,第五。”钟一山当然知道,彼时她称手的拜月|-枪|也不过是第六。

温去病欲哭无泪,那把剑是他从周生老头儿那里赢来的,这会儿落到魏既手里跟还给周生良有毛两样!

那老头儿在太学院出了名的无赖啊!

温去病在心里默默淌了一把辛酸泪,“你不觉得‘狼唳’跟你很配吗?”

“不觉得。”这世上与她相配的兵器,只有‘拜月’。

终有一日,她会让朱裴麒主动把‘拜月’还到她手里。

温去病自觉被钟一山的贫贱不能移给打败了,“走吧。”

“去哪儿?”钟一山蹙眉看向温去病,声色无情道。

“刑部公堂,邵氏当太学院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闯的地方吗。”温去病理直气壮挺了挺身子,而后掀起轿帘,“去刑部!”

马车纹丝未动。

“去刑部。”直至钟一山开口,外面一声鞭起,车轮滚滚前行。

温去病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踩踏而过,所以说人在屋檐下委实不能太托大,真有可能会打脸……

镇北侯府,流芳阁。

陈凝秀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还以为是假的,直至在房间里看到坐在桌边的钟知夏。

“知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到新津院,那老太婆正眼巴巴等着你报喜呢!”陈凝秀见到女儿,喜滋滋的迎过去,“你不知道,那老太婆已经把祖传的尊红玉镯拿出来,说要给你!”

‘砰……’

茶杯碎裂的声音终于让陈凝秀意识到什么,“知夏你……该不会是没考上吧?”

“区区文府,本小姐怎么会考不上!”钟知夏美眸陡戾,恨声低吼。

陈凝秀暗自吁了一口气,“那就是没夺得第一?没事,你总归是考上了,不像那个丑废物,还同时报了文府武院,他以为他是谁?这会儿只怕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买醉呢!”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就在钟知夏怒声呵斥陈凝秀的时候,禾画自外面急匆跑进来,看到满地碎瓷时没敢贸然开口。

“什么事?”钟知夏冷厉问道。

“回小姐……奴婢刚刚打听过,邵氏已经被带去刑部衙门,说是钟一山告她诬陷甄珞郡主,这会儿案子已经审上了,主审的是刑部尚书陶大人!”禾画小心翼翼回禀,生怕哪句话说错,无端挨骂。

“怎么是陶戊戌?这种案子不该是刑部侍郎审吗?”陈凝秀惊讶起身,因为钟宏跟刑部侍郎私交甚好,陈凝秀前两日曾为此事,去拜访过刑部侍郎的夫人。

钟知夏美眸渐冷,“母亲只当甄珞是镇北侯夫人,倒忘了她还是郡主,涉及皇族的人和事,自当由陶戊戌来审,反正母亲已经打点好了,也不用怕邵氏堂上反口,这事儿闹的越大越好。”

“话是这样说,可陶戊戌手段出了名的狠辣,谁知道邵氏能不能在堂上……”陈凝秀犹豫了。

见陈凝秀一脸不确定,钟知夏眸色骤寒,“母亲没有这份把握?”

“如果换成刑部侍郎……”陈凝秀怯怯开口,眼睛不太敢看向自己女儿。

钟知夏恨声跺脚,“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邵氏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拉去看审!”

陈凝秀当下了然,大步离开流芳阁。

钟知夏终究还是不放心,带着禾画随后赶往刑部公堂。

皇宫,延禧殿。

甄太后听过孙嬷嬷的禀报,不禁感慨自己看起来是有多和蔼可亲,以致于竟会有人明目张胆诬陷自己的女儿。

孙嬷嬷很生气,恨不能现在就跑去公堂把那邵氏的嘴给撕烂。

甄太后则显得十分淡定,“一山叫哀家先离开,应该是有绝对的把握,也是害怕哀家会难过,既然他有这份孝心,哀家不去也罢。”

孙嬷嬷压下火气,端过茶杯递给甄太后,“容老奴说句实话,一山公子这次从相国寺回来,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甄太后接过茶杯,目光渐渐温和,“变了好,哀家从未想此生还能看到今日这一幕,哀家的孙女竟然同时赢得文府武院第一名,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珞儿若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回来……”

“太后……”孙嬷嬷比谁都清楚,甄珞郡主一直都是自家老主子的心结。

她也实在想不明白,郡主当年为何会撇下大公子跟刚刚出生的襁褓乳儿,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且说刑部公堂之上,邵氏被带上来一句话都没说,就被陶戊戌打了三十杀威棒,半条命都给打没了。

拿陶戊戌的话说,民告官首先就要有无比坚定的意志。

他只是在考验邵氏的决心。

此刻,行刑衙役退至两侧,邵氏开口叫冤时吐了一口血。

她是真冤。

本来她揭发甄珞郡主与柴房冯瘸子有染,那是理所当然的原告,且等她醒过来,稀里糊涂就成了被告。

“还没轮到你说话,原告先说。”案堂右侧,薛师爷一脸世故看向钟一山。

堂上,陶戊戌默许。

钟勉则坐在公堂左侧,冷眼看着地上的邵氏,黑目如潭。

钟一山闻声行至邵氏面前,垂眸微嘲,“你的事本公子多少知道些,好像母亲还没怀我时,你已经不在镇北侯府做事了。”

“那是……那是因为我发现夫人与冯浩有染,夫人怕我走漏风声,就给我安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遣出侯府……”邵氏边说话边吐着血沫子,背上红了大片。

“可据我所知,你是真的偷了母亲的东西才会被撵出去,而且当时母亲怕你生活窘迫,还给了你五十两银子。”钟一山冷冷开口,眸色如霜。

因为是公审,堂外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听到钟一山的话外面一阵唏嘘。

陈凝秀亦在其中,旁边还站了一个长相猥琐的年轻人。

“那是夫人心虚!她想拿五十两银子堵住我的嘴!”邵氏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怒声吼道。

钟一山知道府上那些下人,多半都听老夫人跟二房的吩咐,即便有人知道内情,也不会出来作证。

好在少了他们,证人也是一大把。

“启禀大人,一山想请几位证人上堂。”钟一山回身,拱手看向陶戊戌。

见陶戊戌点头,立时有几位衙役自后堂带出三位人证。

钟一山指着第一位,“大人,这位是钱家当铺的掌柜,他可以证明邵氏当年离开侯府前,曾在他那里典当了五件首饰,并存有那五件首饰的图样,图样能够证明那些首饰为宫中之物。”

不待邵氏反驳,钟一山走到第二位人证面前,“这位是棉麻巷里的田大婶,她与棉麻巷里许多位住户皆可证明,邵氏生活一直都非常窘迫,但在半个月前,她为自己添置了三件金饰,价值不菲。”

“没有……我没买过!”邵氏慌乱反驳。

钟一山毫不理睬走到第三位人证面前,“这一位是天地赌|-坊的老板,他可以证明邵氏的儿子在半个月前,还了欠下赌|-坊的三百两白银,且在之后连续输给赌|-坊一千两银子,这些全部都是现银。”

“我的儿子又去赌了?”

邵氏仿佛受了刺激一样爬向第三位证人,却被钟一山挡下来,“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不去赌本公子才会觉得奇怪。”

“大人,我现在怀疑有人收买邵氏欲诬陷我的母亲,只要邵氏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一山愿意撤状,原谅她所有的无知。”

钟一山话峰陡转,堂外陈凝秀心肝猛的一颤,狠狠把邵氏的儿子塠到最前面。

“娘……”

邵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亦看到隐藏在人群里的陈凝秀。

“大人明鉴!民妇是冤枉的……甄珞郡主真的与冯瘸子有染!大人如果不相信,可以传冯瘸子!”邵氏再蠢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陶戊戌闻声,看了眼钟一山。

“一山险些忘了,我还有一位人证没有传。”

这一次被钟一山叫上来的正是冯浩,也就是邵氏嘴里的冯瘸子。

冯浩的腿是二十几年前来皇城谋生,路遇土匪时被打断了,后来他在皇城过的并不如意,亏得赶上侯府招人,甄珞郡主无意中看到冯浩识字便让管家把他收了。

冯浩记得这份恩情,对外一直说甄珞郡主是他的恩人。

后来甄珞失踪,他便被老夫人以形貌有失观瞻为由调去柴房,一呆就是二十年。

“大人莫要听邵氏胡言乱语,草民与甄珞郡主清清白白!”如今的冯浩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儒雅,朴素的灰色棉袄,头发白了半片,“大人,草民这里有一张没写名字的字条,上面写如果草民不承认与甄珞郡主有染,那人便要杀草民唯一的儿子……”

一侧,薛师爷当即走过去,从冯浩手里接过字条,呈至陶戊戌面前。

“大人有所不知,草民的儿子并非亲子,乃草民当年认养的义子,草民……已经不举二十几年……”冯浩悲痛跪在地上,将自己卑微的蜷在一起,泣不成声,“那些想败坏郡主名声的人,简直无耻至极!郡主那么好的人……”

钟一山缓身半蹲在冯浩身边,握住了他的肩膀。

就在屈靳与他提起冯瘸子的当晚,这个在柴房里呆了二十年的老仆人找到他,将那张字条交给他。

那一刻,他认定了冯浩的忠诚。

公堂上,钟勉无声端坐,一双手在袖里狠攥成拳,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自甄珞嫁入镇北侯府那一刻,直到现在,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贞。

那样一个淡雅如菊的女子,她只是随意一站,便似绽放在这天地间最圣洁的雪莲,清幽孤傲,绝世无双。

而他,亦从未想过会有人下作到去诋毁那样一个女人的清白!

人群里,冷汗已经涔透陈凝秀后背,她怎么都没想到冯浩居然给她来这么一招。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亲自出面。

公堂之上,邵氏傻眼了。

冯浩居然不能人道?

“大人……大人冯浩说谎!他能生……他能生!”邵氏惊恐爬到冯浩面前,双手狠扯住他衣领,面目狰狞,“你说谎!你为什么说谎!”

“你跟我,到底谁在说谎!郡主对你不薄,当年非但没把你送去官府,更给你五十两银子谋|-生,可你都干了什么!”冯浩愤怒推开邵氏,双眼布满血丝。

被推倒在地的邵氏无暇顾及背后极痛,一双眼带着极度的惊惧跟恐慌,捕捉堂外人群里的陈凝秀,却见陈凝秀就站在自己儿子背后,抬手作了抹脖的动作。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穷太久了,一万两银子就闪瞎她的眼啊!

“大人,冯浩隐疾由城中五位德高望重的医者亲自验过,这里有他们五位的公许跟签字。”钟一山上前将手中字笺递给薛师爷,“如果大人存有疑问,可请御医会诊。”

陶戊戌没有开口,他甚至不必开口,这案子已经水落石出。

看来这位镇北侯府的嫡二公子,有备而来。

“邵氏,如实道来,谁是你背后主谋?”陶戊戌的脸很瘦,眼眶深深凹陷,自那双眼中散出来的冷光像极了地狱阎王,他只是随便问一句,整个刑部公堂的气氛都跟着降下来,让人本能觉得发寒。

“没有……民妇说的都是真的!是钟一山,是他们合起伙儿来诬陷民妇,大人您可要明察啊!”邵氏匍匐在地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来人,用刑。”陶戊戌面无表情看了薛师爷一眼,淡漠道。

薛师爷最明白自家大人的路数,随即吩咐身后衙役。

那衙役扭头去了后堂,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把粗盐,二话不说将其全数且均匀洒在邵氏后背

“啊……”邵氏凄厉嚎叫,杀猪一般。

人群里,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浑身抖动不止,却没敢再开口叫一声娘,他怕被连累。

反倒是陈凝秀吓的冷汗直朝外涌,她是真怕邵氏一个没忍住把自己给供出去。

堂上,钟一山缓慢走到邵氏身边,“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供出背后指使人,本公子愿意撤状,愿意保你。”

邵氏疼的脸色惨白,背后的肉一阵阵痉挛,她强忍极痛扭头去看自己的儿子,眼泪掉的越发凶猛。

钟一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注意到那年轻人避闪的目光。

慈母多败儿。

“咳。”陶戊戌轻咳,薛师爷立马明白过来,给行刑衙役递了眼色。

衙役领命,将手中一块白布覆到邵氏身上,之后用密实的竹刷‘啪啪’拍向邵氏后背。

“啊……啊啊啊……”邵氏的叫声惨绝人寰,可她不敢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钟一山终于见识到陶戊戌的手段,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尚且如此残忍,背人的那些狠辣手段更加无法想象。

“到底是谁?”陶戊戌眼睑下沉,流露出来的神情让钟一山都觉出一丝冷意。

邵氏因为剧痛,双手紧叩住地上深灰色理石,指甲劈裂渗出鲜血,她再一次看向人群,她的儿子正紧紧捂住耳朵,吓的不敢抬头。

“没有……没有人指使民妇……”邵氏已经没有了哀嚎的力气,眼中透出绝望。

陶戊戌不再开口,衙役却心领神会上前,猛将覆在邵氏背上的白布撕起来!

“啊啊……噗……”邵氏终是承受不住,嚼舌自尽。

堂内外一片沉寂,这样的酷刑让看审的百姓打从心里发毛,没事儿千万别犯罪。

人群里,陈凝秀看到邵氏咽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是落了回去。

“邵氏诬陷甄珞郡主,现在她死也算罪有应得,倘若钟二公子想继续追究幕后指使人,可另行递上诉状,本官必定一查到底。”陶戊戌面无表情看向钟一山,缓声说道。

钟一山深知现在并非对付二房的最好时机,再追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一山只求母亲清白,至于幕后指使人,希望这公堂之上流的血,可以让她们清醒一点。”

陶戊戌点头,正欲叩响惊堂木时,却见坐在旁边的钟勉突然起身。

“本侯有几句话想说。”钟勉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到堂前,面向堂外众多看审的百姓。

“甄珞郡主是本侯的妻子,是镇北侯府的女主人,也是本侯此生唯一所爱的女子,本侯敬她,爱她,所以本侯不许任何人如这刁妇一般诬陷她,诋毁她。”钟勉寒目如锥,煞气顿起,“再有犯者,便是与我镇北侯府为敌。”

钟勉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公堂,背影萧索中透着让人心疼的哀伤跟悲凉。

陶戊戌再度举起惊堂木,不想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道清越宛如天籁的声音,“邵氏死了,那她私闯太学院的罪怎么算?”

钟一山嘴角抽了抽,所以你要鞭尸还是怎样!

好吧,钟一山的问题不在于鞭尸,而是温去病不认为他现在开口有些多余吗?

果然,陶戊戌敲响惊堂木。

堂内外的人一时间退了个干净,温去病只觉一排乌鸦从他头顶结伴飞过。

钟一山懒理温去病,转身走出公堂。

“本世子好歹也是代表太学院来的,陶戊戌委实不该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温去病跟上钟一山的脚步,有些气愤。

“嗯,非周国人到刑部告状也委实需要勇气。”钟一山止步看向温去病,“三十杀威棒。”

温去病眨了眨眼睛,“其实他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也没什么关系……”

钟一山免费送他两个白眼,复又启步。

这一次温去病特别乖,他根本没问钟一山介不介意,直接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车厢里,钟一山静默坐在对面,清澈明眸自落在温去病脸上就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越来越阴森,眼神越来越诡异。

“好吧,我下车。”温去病觉得变俊美之后的钟一山一点都不可爱,好像之前也没可爱过。

“第三场武试的时间为何会推迟半个时辰?”钟一山淡漠抿唇,眸色如霜。

温去病还以为什么事,顿时直起身子,一派凛然,“但凡本世子能帮你的事,我都会全力以赴。”

“因为你?”原谅钟一山不厚道的笑了。

“你不相信?”温去病很生气,他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钟一山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不知道可以不说。”

温去病真的生气了,“停车,我要下去!”

马车骤停,钟一山满足了温去病的这个愿望。

直至马车从温去病眼前扬长而去,他才深深感觉到,千万不要跟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较真儿,因为死心眼的人真的容易当真……

车厢里,黔尘不解看向自家主子,“公子为什么讨厌温世子?”

讨厌?

或许吧。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一旦根深蒂固真的很难更改。

“奴才刚刚看到二夫人跟一个年轻人在巷子里。”黔尘见主子不语,转了话题。

钟一山也看到了,“跳梁小丑而已。”

莫名的,钟一山忽然想到钟勉在公堂之上的表现,跟他离开时的萧索背影。

甄珞郡主当年为什么离开,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深巷里,刚刚在公堂外面吓的连声娘都不敢叫的年轻人,正把陈凝秀堵在里面,朝她要钱。

十万两银子?

莫说陈凝秀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就算能拿出来她凭什么!

“夫人也不想想,刚刚我娘要是在公堂上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夫人现在只怕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了!”年轻人表情猥琐,脸上没有半分死了娘亲的悲恸。

“你别胡说,我跟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凝秀强自镇定,大声反驳。

“你要跟那件事没关系,为什么要把我带去看审,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在我后面威胁我娘?告诉你,今日你若不给我十万两银子,我现在就去公堂敲鼓,把你跟我娘那点儿事儿全都捅出去!”年轻人凶狠威胁。

“你敢!”陈凝秀慌声警告。

“我怎么不敢!我这就去刑部,看看到时候是我娘死的惨,还是你死的惨!呃……”年轻人佯装转身,却被一把匕首狠狠刺中胸口,表情顿时变得扭曲,“你……”

邵氏的儿子,就这么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匕首汩汩涌出。

“知夏……知夏你杀人了?”陈凝秀惊恐看向对面的女儿,声音忍不住颤抖。

钟知夏掏出锦帕,抹掉溅在自己手背的血迹,眸色阴蛰,“这种人,你跟他啰嗦什么。”

陈凝秀震惊之余,已然被钟知夏拉出巷子……

太学院。

武院靠近后山的试练场外,有一处极为偏僻的三层楼正脊重檐建筑,名曰绿沉小筑。

温去病赶过去时,分明看到‘狼唳’就摆在距离自己不到十丈的地方。

于是他伸手去拿,却在指尖就要碰到‘狼唳’时,听到旁边摇椅上有声音传过来。

“明抢啊?”摇椅上,一身鸦羽色长袍的周生良掀起眼皮,精锐光芒落在‘狼唳’的一瞬,剑身倏然飞起,落到他手里。

温去病额头竖起一排黑线,要脸不要!

“这把剑是你昨日输给我的。”温去病表示,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生良一手抱着狼唳剑,一手捋着花白胡须,“好像是有这回事。”

“你承认就好。”

温去病说话间就要上前,却听周生良突然改口,“可现在它是我的了,魏既说他得了把好剑,非要送给我,我一看还真是把好剑,就收了。”

“你这是不打算还我了?”温去病敢保证魏既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周生良没应声,抬手间‘狼唳’出鞘,一道寒光好似闪电般从温去病眼前掠过飞出小筑,直把外面那块经历过百年沧桑的问山石,强硬给削去半块,之后回旋入鞘。

“你不给就直接说,吓唬我做什么!”温去病气的暴走。

要说整个大周皇城在温去病眼里,就只有两个人不好对付。

一个是逍遥王府里的朱三友,另一个就是绿沉小筑的周生良。

前者跟他玩赖,后者跟他玩命……

镇北侯府,老夫人由着桂嬷嬷搀扶,足足在府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身侧站着钟宏。

按道理太学院的考试已经结束小半日,她的孙女早该回来报喜,之前她让二房的出去打听,这一去也没个人影。

“母亲,外面冷,儿子先扶您回屋?”钟宏见老夫人冻的发抖,低声开口。

“回什么屋!你没听这流言蜚语传的满大街都是!说什么那丑废物同时考得文府武院第一名?怎么可能!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整日就知道敲木鱼的病痨鬼,你说说,他凭什么能得第一!”老夫人正叫嚣时,桂嬷嬷眼尖看到有顶轿子过来。

“好像是二房的……”

不多时,轿子停在府门前,钟知夏跟陈凝秀下轿便见老夫人满脸期待的迎过来。

“知夏!知夏你怎么才回来,担心死祖母了。”老夫人上前从陈凝秀手里抢过钟知夏,“跟祖母说说,你考上文府了吗?”

钟知夏脸色微变,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

“看娘说的,凭知夏的本事区区文府怎么可能考不上。”陈凝秀已经从钟知夏杀人的震惊中镇定下来。

就像女儿说的,像邵氏儿子那种低贱如蝼蚁一样的货色,死不死的谁会在乎,权当是这大周皇城里又多了一条横死的野狗。

“对对,我的宝贝孙女,那肯定是文府第一名!”老夫人脸上乐开了花,说着话就要把套在自己手腕上的尊红玉镯撸给钟知夏。

刚巧这时,又有一顶轿子过来。

待轿停,钟一山跟黔尘走出车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某个不争气的丑废物,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魔怔了还是眼瞎了,竟说某人连得文府武院第一名,这种瞎话也会有人信?呸!”钟勉不在时,老夫人一向如此刻薄。

钟一山懒得理会老夫人,黔尘却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人,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二公子就是连拔文府武院头筹!还有……二公子不是丑废物!”

黔尘语气颇重了些,立时气的老夫人瞪起眼珠儿,“哎哟!你这个臭奴才居然还敢顶嘴?桂嬷嬷,给我过去掌嘴!”

桂嬷嬷正想过去,却听钟一山嗤然冷笑,“祖母好忘性,我说过,我铿锵院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这一刻,不仅仅是老夫人,钟知夏跟陈凝秀,甚至钟宏都为之一震。

他们所面对的那张脸,是何等的倾国之姿!

彼时陈凝秀在堂外没看太清,而且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邵氏身上,根本没注意钟一山脸上的变化。

“你……你脸上那块胎记哪儿去了?”老夫人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不可置信问道。

听到老夫人的质问,钟一山缓慢走过去,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没有了胎记,钟一山整个人就像是浴火重生的鲛龙,光芒耀眼,就连一向以容颜自傲的钟知夏,都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

“哼!”老夫人不愿再看钟一山的脸,“没有胎记也是废物!不像我的知夏,随随便便就能考个文府第一,为咱们镇北侯府赚足了颜面!”

钟一山闻声,佯装恍然看向钟知夏,“妹妹是文府第一?恭喜了。”

一句话,呛的钟知夏满脸通红。

“你也只有恭喜的份儿,凭你一辈子也考不进太学院,更别说拿个第一。”

老夫人正想当着钟一山的面,将祖传的尊红玉镯撸给钟知夏,不想钟知夏突然跪在地上,“对不起,知夏让祖母失望了。”

“知夏你这是……”

“祖母,知夏虽考入文府却不是第一,这次为镇北侯府争光的是二哥,二哥当真连拔文府武院头筹,知夏不才,没有二哥那样的好福气,能得温世子里外相帮……呜呜……”钟知夏眼泪下来的极快,话里话外倒把钟一山考入太学院的功劳,一股脑儿全都赖在温去病身上。

钟一山冷漠不语,这种话也就骗骗老夫人,大周堂堂太学院,还能让一个韩国质子只手遮天了?

老夫人撸了一半儿的镯子,就那么卡在手腕上,整个人如遭雷劈。

身后,钟宏面色无波走过来,“好在这第一没落到别家,咱们府上能有两位考入太学院的考生,足够他们羡慕。”

“是啊,知夏考了第三,也不错……”陈凝秀帮衬着扶起钟知夏,“娘,您这镯子……”

钟一山冷眼旁观二房将老夫人哄的团团转,转身走向府门。

“慢着,别以为你得了第一就能在府里横着走,没有镇北侯府你什么都不是!”老夫人深知自己刚刚打脸打的啪啪响,这会儿便想挽回些面子。

“没有镇北侯府,我钟一山还是钟一山,至于我今日在太学院争得的荣耀,也与镇北侯府没有半点关系,祖母别忘了,当初报名时我顶的并不是镇北侯府的名额,庸碌之辈才把文帖当成自己的投名状,天才会把能耐树立成独家招牌,谁也偷不走。”钟一山止步转身,平淡开口。

“一山,怎么跟你祖母说话呢!”钟宏愠怒训斥。

“对了,这镇北侯府是钟勉的镇北侯府,二叔以后还是别以咱们自称。”你好相与,我便好相与,你若对我冷眼相对,我倒也不在乎撕破脸皮。

钟宏浑身一怔,他未料钟一山会用如此尖锐的语气跟他说话,字字诛心。

“你!”老夫人自然听出钟一山言外之意,指向府门的手指抖成织布机。

钟一山却是淡然一笑,带着黔尘走去铿锵院。

老夫人手指这一抖,尊红玉镯也就跟着回了自己手腕。

旁侧,陈凝秀心有不甘,正要开口却被钟知夏瞪了一眼。

“母亲,不然儿子这两日寻处宅院,还是搬出去……”

“胡说什么浑话!这镇北侯府还轮不到那个丑……他一个毛头小儿当家!”老夫人气的直喘,桂嬷嬷自是过来替她轻拍后背,“扶我回去,真是被那废物气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时老夫人口中的废物,让钟知夏觉得特别刺耳。

府门外,钟宏看了眼自己女儿,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没事,你祖母跟父亲终究是喜欢你的。”陈凝秀害怕女儿伤心,“再说他钟一山不就考了个文府武院第一嘛,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温去病帮他……哎你说,温去病会不会把考题泄露给他了?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

陈凝秀说的正起兴,忽见钟知夏美眸狠瞪过来,“你闭嘴!”

温去病在太学院只是教习,他充其量能拿到第一场试题,而且就算温去病真的帮了钟一山她也不会去揭发。

温去病是谁?

那是她钟知夏心里的一片净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期待!

新津院内,老夫人一连经受数个打击,整个人萎靡在椅子上,牙齿被她咬的咯咯响。

桂嬷嬷有心安慰,又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先开始。

“钟勉呢,钟勉滚哪儿去了!”老夫人忽然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又想到大儿子生的那个孽种,气便不打一处来。

“回老夫人,侯爷自公堂离开后应该……”桂嬷嬷意识到失言,胆怯看向主子。

老夫人果然听出端倪,“公堂?什么公堂!”

桂嬷嬷自知瞒不过,“之前老奴让淑儿出去打听,说是钟一山将邵氏告去刑部衙门,结果邵氏揭发甄珞郡主与冯瘸子有染不成,反被钟一山三言两语弄的在堂上丢了性命,侯爷当时也在……”

桂嬷嬷原本见老夫人一直欢喜等着钟知夏,便不想坏了主子这份兴致,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人闻声,怒拍桌案。

桂嬷嬷微愣,“老夫人说的是……”

“陈凝秀!我给她指的一条明路,生生被她走成死路!现在还让我到哪儿再去弄一个邵氏!”

当年陈凝秀嫁给钟宏时,甄珞郡主已经将邵氏撵出镇北侯府,所以陈凝秀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是老夫人在听到她有抹黑甄珞郡主的意思后,主动把当年的事说出来,意会陈凝秀顺着这条线查,定能让甄珞不得翻身。

老夫人突然不再说话,双手捂住胸口,心痛到怀疑人生……

夜渐浓,满天星斗好似珠落墨盘,散着淡淡的碎银般的微光,宁静幽远。

黔尘端着清茶走进房间时,钟一山正在桌边提笔写字。

笔下,四十位文府武院的新生跃然纸上,其中几个人的名字被他圈了起来,唐瑟瑟,司徒慧,婴狐,段定……

“公子,刚刚奴才出去的时候,有人朝奴才手里塞了一张字条……”黔尘搁下托盘,从袖里拿出字条递过去。

钟一山展开看时,会心一笑,“是马予曦,她想约我明日午时到醉仙楼喝茶。”

“她是该约公子,那么冷的天公子跳进湖里救她,她至少也应该说声谢谢。”黔尘提壶倒茶,把这件事说的理所当然。

钟一山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帮马予曦也不是全无私心,既然各取所需,又何必言谢。

“冯浩回柴房没有?”钟一山收起字条,接过黔尘手里的茶杯。

黔尘恍似想到什么,“奴才在柴房没看到冯浩便去问管家,听管家说冯浩被侯爷调去军营了,说是军营里缺个烧火守炉子的人。”

钟一山闻声,手中茶杯微顿。

军营里缺人?

军营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嗯,时候不早你下去休息。”钟一山退了黔尘,视线重新落到宣纸上。

被他圈起来的名字,都是白日在太学院里让他印象深刻的考生,这些人多半出自寒门。

所谓寒门,并不是寒酸落魄的意思,只是他们报考太学院时,拿的皆是郡县的举荐文书,这其中不乏家境殷实者。

当然,也有文采武艺出众的年轻寒士,被当地官员选中特别举荐上来。

比起世族直嫡系,钟一山更喜欢跟寒门的人打交道,他们没有世族背景,也就没有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更知交……

一品堂,密室。

伍庸边搥药杵,边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某人,正趴在案台上吃药豆。

“钟一山如你所愿考了文府武院第一,你摆出这副死人脸是几个意思?”伍庸实在看不下去,搁下药杵把温去病手里的瓷瓶抢过来。

这瓶子里的药豆都特么老贵了!

“别跟我提那个白眼狼。”温去病直起身子,“花无忌要来了,我终于知道谢儒来周打的是什么算盘。”

“借朱裴麒之手杀了花无忌。”伍庸了然。

温去病点头,“花无忌拥护楚王,又是三皇姐的死党,无论从哪方面讲她都是楚瑞王的眼中钉,偏她自己作死非要来周,楚瑞王不杀她我都不乐意。”

伍庸看了眼温去病,“你想怎么保她?”

温去病则仰头望向顶棚的夜明珠,无比忧伤又萧索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她……”

不是他能力不够,是花无忌太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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