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十三将 > 第23章 疯狂

第23章 疯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沈蓝嫣被册封为太子妃的诏书,已经公之于世,但因其学业未成,册封仪式会延迟一年。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册封太子妃的仪式可有可无。

只待朱裴麒登基,沈蓝嫣便可省下这一步,直接被封为后。

沈稣守礼,原本他不会同意。

奈何不举行册封仪式的提议出自沈蓝嫣,他便也说不出什么。

除此之外,让钟一山意外的还有武院月考,范涟漪进步神速,居然入了前十。

床榻旁边,婴狐一边拨橘子一边给钟一山讲述范涟漪跟段定的那一战。

“你知道段定为何会输给范涟漪吗?”婴狐掰下一瓣橘子塞进钟一山嘴里,“你是没看到,范涟漪打红眼了,段定再不卖个破绽给她,怕她疯。”

“是个有心的。”钟一山轻叹道。

“段定就是有心的,他都跟我说了,看着范涟漪太可怜让一让也没什么。”婴狐摇头,狠狠叹了一口气,“好好一堆牛粪,可千万别插上一个仙人掌。”

钟一山嘴角抽了抽,“我说的范涟漪。”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经历了痛苦才能成长,但谁也不能否认,经历过痛苦的人,会成长的更快。

范涟漪就是最好的例子,钟一山又何尝不是。

上一辈子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结果却惨死白衣殿,她自己不是没有反省过。

反省的结果就是,她虽然嚼着婴狐掰给她的橘瓣,心里却在担心这橘子有没有毒。

是的,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婴狐哪里知道钟一山在想什么,手里橘瓣一个一个朝他嘴里塞。

话说红姨就是这么喂他的。

于是当温去病进来的时候,钟一山眼见着就要被婴狐给噎死,嘴鼓的根本说不出来话。

四目相视,婴狐扔了橘皮开始追,温去病心知不妙调头就跑。

钟一山终于得着机会,可劲儿把嘴里橘瓣给掏出来……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温去病完好无损回了铿锵院,钟一山也终于能说话了。

看着满地橘皮,温去病冷哼,“你情愿被婴狐噎死,也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床榻上,钟一山脸色惨白,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别再让小爷看见那个杀千刀的……咳咳……”

钟一山不是不想拒绝婴狐的好意,是他根本来不及。

他抬手从自己嘴里掏出一个橘瓣的时候,婴狐已经塞进去两个!

温去病了然,“下次遇着了本世子帮你!”

“咳咳……你还是自求多福比较好,婴狐武院月考非但打赢侯玦,还在擂台上跟顿星云战了一百回合才落败。”钟一山抱以同情的目光看向温去病。

温去病从那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里,读懂了某人的话外音。

好好活着吧,就你这菜|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你在怀疑本世子的能力?”温去病也是要面子的。

钟一山摇头,“我不怀疑你的能力,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

温去病磨牙,明明他就是颜回,为何在钟一山眼里差别这么大!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不会介意吧?”钟一山应该感激温去病。

他听冯浩说过,为了阻止戚燃跟钟勉,眼前这位世子爷都做了什么傻事。

说真的,换作他未必会有那么厚的脸皮。

虽然钟一山话里有几分安慰的意思,但温去病表示他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咳。”温去病习惯了,“你伤还好吧?”

钟一山点头时莫名想起颜回,一股暖意自心间划过,荡起涟漪层层。

须臾,而逝……

“说起来,戚燃真是个臭不要脸的货,把你伤成这样,他怎么有脸提想要见你的要求!”温去病哼着气,拨橘皮掰下橘瓣。

“你敢把那玩意塞进小爷嘴里,我追杀千里弄死你!”钟一山对橘子恐惧了。

温去病愣住,脑海里忽想到那晚,他问也没问一句,就把药丸塞到钟一山嘴里的情景,莫名有些后怕。

“戚燃想要什么时候见我?”这在钟一山预料之中。

擂台比武只是一场交锋而已,想要结束旧怨,却不是这样一次简单的交锋能做到。

见温去病嚼着橘瓣,钟一山给他吃完的时间。

一瓣,两瓣,三瓣……

温去病吃的非常慢,钟一山好不容易等他把手里的橘瓣都吃完。

不想温去病又拿了一个……

“很好吃?”

“很好吃!”

“我在问你!戚燃想约我什么时候见面,我要见他!”如果不是身受重伤,他都想敲敲温去病的木鱼脑袋,他是真的在问橘子好吃吗!

温去病狠吁口气,做好准备之后抬起头,“他的确想让我替他约你,但被本世子严词拒绝了,我以为你不想见他。”

内室沉寂,落发可闻。

如果用一个字来表达钟一山此刻心境。

那就是,滚……

漆黑的夜,无风无月无星斗。

衡水门正厅,燃着一盏烛灯,灯火如豆。

梦禄仿若石雕般坐在主位,阴阳面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桌案前,烈酒飘香,夜光杯在梦禄手中轻轻摇晃。

他看着屋顶房梁,清晰记得那处霜降印记,甚至每一笔的走向都烙印在他心里。

因为那是他亲手所雕,他爱霜降。

为了能跟霜降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怀揣私心与霜降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往昔誓言音犹在耳,却是他亲手将霜降推进深渊,逼至绝境!

‘咔嚓……’

夜光杯裂出数道缝隙,梦禄看似平静的阴阳面底下,却蕴含着巨怒滔天。

“是你逼我的!”梦禄突然甩手,夜光杯砰然撞到房梁。

碎裂瓷片倏然反弹擦过梦禄脸颊,有血渗出……

“你怪我?你凭什么怪我!”

梦禄突然疯了一般抄起座椅,狠狠砸向房梁,“我爱你有错吗?你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许我碰你,不许我跟在你身边,你连多看我一眼都嫌恶心!”

梦禄踉跄着后退,狼狈靠着桌案,“这些我都能忍,我都能忍!可我不能容忍你爱上别人……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别人,霜降!”

厅内一片沉寂,梦禄的声音在正厅里久久回荡……

梦禄无力摊坐在地上,他想到了鹿牙。

就算带着面具他依然能感受到鹿牙的愤怒,“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谁让你爱上了穆挽风……”

梦禄突然抬头,狠狠瞪向屋顶房梁。

“你爱谁,我就毁谁!”梦禄歇斯底里,满目赤红,“你在乎穆挽风,在乎金陵十三将所有弟兄,唯一不在乎我!如果不是你无情,我又怎会如此!”

梦禄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婴儿,黑白袍凌乱散在地面。

他双手紧叩住地面理石,十根指甲深深嵌进去!

有泪,滑落……

“谁?”梦禄突然抬头,便见一衡水门的小厮忐忑站在门口,身子因为恐惧而发抖。

梦禄缓慢起身,冷冷看向小厮,“什么事?”

“启……启禀门主,宫里来消息说日子快到了,请门主早做准备。”小厮整个身子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声音断断续续。

“知道了。”梦禄淡漠道。

见梦禄挥手,小厮迫不及待转身,只是脚步抬起一刻,一蓬血雾从他胸口飞溅。

他惊惧回身,想要用尽所有力气解释,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可惜,又是一蓬血雾从他面前绽放。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梦禄缓缓抬手,抹过漆黑眼角那抹泪滴。

毁一个人,就要毁她的全部。

鹿牙也是穆挽风的人,那就该死!

他虽得了食岛馆所有货源的详细信息,可鹿牙也已经认出了他。

现在于他们而言,比的就是谁快!

这个时候把钱归还国库,且等凤臻他们盘清国库,再筹划赈灾一事之后动手,他便失了先机。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输给鹿牙……

且说沈蓝嫣被封太子妃之后,自然而然要入住皇宫。

但因册封仪式未成,她便不好过早与朱裴麒同住。

鉴于此,顾慎华在朱裴麒寝宫旁边选了一处最近的宫殿重新装潢,赐名千秋。

所谓千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千秋万岁。

原本朱裴麒的寝宫是白衣殿,奸妃一案后,朱裴麒为了安抚穆如玉便准她入住,久而久之,朱裴麒便没了自己的住处。

顾慎华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将朱裴麒现居的寝宫亦重新装潢一番,改名为万春。

万春殿与千秋殿相隔不过百丈,反倒与白衣殿,差不多要转大半个皇宫。

“娘娘,咱们一定要去吗?”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秋盈轻轻拉住穆如玉锦裳,低声询问。

穆如玉没有停下脚步,“否则呢?”

“沈蓝嫣未行册封仪式,那她就还不是真正的太子妃,娘娘其实不必……”

“本宫不会给任何人嘲笑,我是缩头乌龟的机会。”穆如玉眸色渐阴,“更何况本宫也想瞧瞧,这个被顾慎华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秋盈了然,噤声跟在后面。

辰时将过,穆如玉算好时辰,这会儿沈蓝嫣就算到含光殿请安也该回来了。

果然,穆如玉与秋盈行至拐角处时,分明看到不远处凤撵落地,一抹华贵身影在宫女的搀扶下入了千秋殿。

距离太远,穆如玉并没有看清沈蓝嫣模样,只道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凤撵离开后,穆如玉带着秋盈走到千秋殿前。

院外三等宫女随即通传,不消片刻,便将二人带进千秋殿。

进去的如此顺利,穆如玉便断定沈蓝嫣连盘儿菜都算不上,自己稳操胜券。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穆如玉与秋盈入正厅后,厅内并无沈蓝嫣。

反倒是一个看着面生的宫女过来奉茶,“侧妃先坐,我家太子妃正在里面换装。”

穆如玉未多想,由秋盈搀扶坐到桌边紫檀涮漆的木椅上,端起茶杯。

这一喝,就是两壶。

半个时辰过去了,穆如玉那张脸从青到紫,丰富成了彩虹颜色,沈蓝嫣都没出来。

这会儿穆如意方才了然,沈蓝嫣没让自己在殿外久等,是怕别人看到落下口实!

“秋盈,走。”且等宫女再添茶时,穆如玉忍无可忍。

“侧妃莫急,我家太子妃就快出来了。”宫女叫清莲,是沈蓝嫣从府上带进来的丫鬟,长相清纯俏丽,一副讨人喜的样子。

但是穆如玉,一点儿都不喜欢!

“你半个时辰前就这么说,娘娘,我们不等了!”莫说穆如玉生气,秋盈也觉得这位新晋太子妃太欺负人。

“宫里头都说穆侧妃最平易近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房门开启,沈蓝嫣一身青袄便装盈盈走出内室,“连身边宫女都可以替主子发号施令,穆侧妃的脾气委实太好了一些。”

穆如玉闻声转身,直接气到炸肺。

说好的换衣服,结果就换了这么一身出来见她?

“臣妾给太子妃请安。”穆如玉强忍按下怒意,俯身施礼。

这会儿,清莲已然转回到自家主子身侧,恭敬站立。

“本宫未受册封礼,严格说还不算真正的太子妃,穆侧妃不必客气。”沈蓝嫣端庄落座,未着金缕,依旧光彩照人。

穆如玉正要起身,却听沈蓝嫣又道,“当然,若侧妃觉得诏书已下,本宫这太子妃的位子应该不会再有变数,这一礼,本宫受着也罢。”

穆如玉恨的又是一礼,“自然不会再有变数。”

“那就好,起来吧。”沈蓝嫣温声开口,“今日你我姐妹初见,本宫理应留你多坐一会儿,不巧太学院课业耽误不得,那就改日吧。”

穆如玉气的脑仁儿发昏,她坐的时辰还短吗!

“臣妾告退。”穆如玉自知轻敌,来时毫无准备,这会儿想反击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见穆如意退至殿门,沈蓝嫣忽似想到什么,“侧妃明日来,若本宫不在便不要多等了。”

一句话,听的穆如玉怒火中烧。

这分明是叫她每日都必须过来请安的意思!

待穆如玉与秋盈离去,清莲谨慎过来,“娘娘这么早竖敌,不怕以后的路不好走吗?”

“敌?”沈蓝嫣瞄了眼清莲,“穆如玉不配。”

“可她毕竟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对宫里的人和事比咱们了解,奴婢担心她会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清莲一向谨小慎微,行事从不毛躁,这也是她能入千秋殿的原因。

沈蓝嫣起身,示意清莲拿过狐裘,“物是人非,人是情非,自穆挽风死了之后,当初那一批人就都跟着出局了,穆如玉也是一样。”

清莲替沈蓝嫣披上狐裘,“可穆如玉……”

“清莲你记着,真正的敌人绝对不会在你面前露怯,就算卑微低头,不甘愤怒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半分,有那种城府的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小心的人。”

沈蓝嫣看的很清楚,她逼穆如玉再俯身施礼时,穆如玉的眼睛里除了恨,亦有轻敌之后的恐惧。

清莲点头,“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儿?奴婢陪您。”

“今日酒室有课业……”沈蓝嫣披好狐裘,“你留下来,替本宫守好千秋殿,不管什么人来过,说了什么话都要替本宫记住。”

“奴婢遵命。”清莲目送自家主子离开,心底颇有一丝伤感。

她知道,主子硬将册封仪式推后一年,坚持完成太学院课业,为的是什么……

皇城西南,那座看似祥和安静的逍遥王府里,已经变成了奇幻世界。

温去病在外敲了半天,府门没人开,干脆自己推门进去。

是的,门没上闩。

“这是……什么东西?”温去病才迈进府门,便见一只青色,似貂大如狸的东西,倏的窜到他怀里,摇头摆尾好不可爱。

“快把它扔出去……”

也不知哪个下人狂吼一句,温去病本能把那玩意抛出去,瞬间一股黄烟弥漫,暗淡了这阳光明媚的日子。

不用别人解释,温去病知道了。

当初在逍遥王寝居里闻到的臭味儿就是它放的!

呜呜呜……

好臭!

温去病觉得他来的太不是时候,扭头就要出门却被好几个下人一起拽回来,“我家王爷等你多时了!”

真的,在那些下人将温去病拽到朱三友面前时,温去病错愕了。

他完全看不出来眼前这头怪兽,跟逍遥王有什么关系,“你家王爷呢?”

许是听到温去病的声音,眼前怪兽猛的一抖。

然后温去病就看到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品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动物哗啦散开,朱三友露出真身。

但还是很不像,温去病记得朱三友眼睛不是红的。

“温去病我杀了你……”

半个时辰后,当温去病知道这一个月,朱三友是如何活下来的时候,他想以死谢罪。

“你不用死,你只要把鬼窟罗刹给本王弄死就行。”朱三友受够了,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温去病也想弄死那个死变态,“我打不过他,你知道的。”

“那你当初干什么去了!”朱三友恨的咬牙,“本王听说酒塘巷里鬼市黄了,鬼窟罗刹这是要把鬼市搬到本王府邸啊!”

“难怪我想买点儿小玩意,派去的人连续两日没买到……”温去病恍然,“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能打过他吗?”

“我能打过他,那也得他出来跟本王打才行啊!他奶奶的,我叫号叫了一个月,嗓子都劈叉了,他连个鬼影都没出来过!”朱三友说话时,那些活蹦乱跳毛茸茸的小动物们又都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认错跳到温去病怀里,被温去病抱住后啾啾啾的叫个不停。

“好可爱……”温去病诚心赞美。

“本王让你过来夸它吗?本王让你过来想法子,怎么办!”朱三友大有疯癫之势,直接拍飞朝他扑过来的大毛鼠,然后他那张英俊脸颊,就被头顶松鼠的紫尾巴给挡住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松鼠……”温去病惊奇不已。

朱三友彻底绝望,“你小子可以走了。”

被朱三友这么提醒,温去病方才想到什么,“差点忘了正事,钟一山说两日后朱裴麒会来找你借钱,别借他。”

朱三友呵呵了。

“本王倒是想借,我得有钱才行啊!”

接下来的话朱三友没听太清,因为耳朵被那些小可爱们堵上了。

原本朱三友没想放温去病走,不过在那只会放屁的小青狸看上温去病之后,朱三友就让下人们赶快把某人给扔出了逍遥王府……

夜,深邃幽远,静默无声。

白衣殿内,朱裴麒在沈蓝嫣入住千秋殿的第一日,特意过来安抚穆如玉。

晚膳还没吃完,朱裴麒便抱着穆如玉去了内室,缠绵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

床榻上,朱裴麒就跟泄了所有力气一般仰在锦褥上,穆如玉匍在他胸口位置,沉默无声。

感觉到冰凉的东西浸湿前胸,朱裴麒抱紧穆如玉,“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能来,臣妾所受的委屈就都值得。”穆如玉何止委屈,她已生恨。

“立沈蓝嫣为太子妃是母后的意思,我没反对,是因为此事于本太子登基有利,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朱裴麒轻抚穆如玉雪肩,“且等本太子顺利登基,定不会亏待于你。”

穆如玉脸颊在朱裴麒胸口蹭了蹭,“臣妾不求其他,只求在太子殿下心里,有我一席之地足矣……”

朱裴麒缓慢闭上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像之前那么讨厌穆如玉,似乎还有了一丝丝依恋。

他忽然开始喜欢白衣殿的床榻,喜欢穆如玉承欢的样子。

他莫名愉悦,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完完全全放松。

穆如玉换了药。

确切说应该是加了药。

除了之前秋盈在一品堂买的媚药之外,她又让秋盈买了些掺有五石散的药粉,这种药粉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却能让人神明开朗,彻底放松。

一路走来,穆如玉最清楚朱裴麒脑子里的那根弦崩的有多紧。

她坚信,就算她用量不多,可朱裴麒依旧会上瘾。

她不在乎这药,会不会对朱裴麒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她甚至不在乎这药,会不会对自己未来的皇儿有伤害。

她要的是机会,她要怀上皇长孙……

一品堂,密室。

温去病在知道秋盈来过之后,很庆幸伍庸没有因一时激动,在那副药里放些别的东西。

站在朱裴麒那样的位置,他自有办法见到更高明的医者,但凡有人能从那副药里查出些什么,介时不止一品堂跟伍庸,天地商盟都会受到牵连。

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事。

“三草一莲的药方除了我跟游傅,没人知道。”这是伍庸看到温去病后的第一句话,“解药的药方也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温去病点头,“他有可能会通过钟一山找到你。”

“现在怎么办?”

“戚燃没死成,我那里还闲着一副上好的棺材。”

伍庸直接把手里的药杵掷过去!

温去病接住药杵,言归正传,“游傅答应天歌,他要跟你比,三局两胜,如果你能赢,你与他的恩怨一笔勾销。”

“这是第一局?”伍庸讶异。

“他傻啊,第一局用你们两个都知道的药方?”温去病免费送了伍庸两个白眼。

伍庸也觉得不太可能。

“其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说这些有可能只是在麻痹天歌。”伍庸想了想,“那副棺材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温去病告诉伍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游傅伤伍庸半分。

哪怕倾天地商盟之力!

伍庸感动之后,问了句为什么。

温去病给出四个字,你还有用。

至于游傅为何不会通过一品堂找到伍庸,那日钟一山在与店二小离开后,先去的抚仙顶……

太学院,棋室。

温去病以为钟一山至少会在府里多养几日,不想才一入棋室,便见钟一山淡漠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

碍于身份,温去病并没有直接走到钟一山面前嘘寒问暖,而是在楸木棋盘上摆下残局,然后才凑到钟一山身边。

“你这伤不适合到处乱跑,本教习准你回去。”

“温教习。”钟一山还未开口,身后唐瑟瑟已然解了残局。

温去病瞅了眼钟一山那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没听到的表情,狠吸一口气转到唐瑟瑟旁边。

沈蓝嫣没来,唐瑟瑟理所当然成为第一个解开残局的人,只不过在温去病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时,她却转身走向钟一山。

“我想跟你比一场。”

唐瑟瑟的理由是,月考之时,钟一山跟沈蓝嫣皆不在,她能胜出亦不光彩。

既然钟一山来了,她理当与其切磋。

温去病不同意,因为并不公平,钟一山身受重伤未必能做到一心对战。

而且月考每月都有,无须计较一场得失。

更何况唐瑟瑟是有多想不开?

万一输了丢脸的是谁?

“如果钟二公子不想的话,倒也无须勉强……”

“请。”

听到唐瑟瑟这句多少有些揶揄的口吻后,钟一山朝其作了个‘请’的姿势。

所以说温去病同意与否,真的不是很重要。

此时棋室除没来的沈蓝嫣,余下十七位新生皆围过来看热闹。

钟知夏自然而然站到唐瑟瑟旁边。

钟一山则注意到,虽未与她说过几次话的凤柒柒跟司徒慧无意识的站在自己身侧。

有些时候,越是无意识的行为,越是心之所向。

“钟二公子,请。”唐瑟瑟端坐对面,淡声开口。

钟一山未语,抬手从棋罐里数出八十枚白子搁到旁边,“唐姑娘先请。”

围棋分黑白子,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加上本来就少的那一枚,钟一山算是让了唐瑟瑟八十一枚白子。

棋室里一片唏嘘,绝大多数新生觉得钟一山未免托大,即便他文考时位列第一,但唐瑟瑟也不弱,让了差不多半数子是瞧不起谁啊!

也有少数觉得钟一山不是浮躁之人,他让,自然心里有数。

温去病从未真正与钟一山下过棋,加上他有伤在身。

所以这一局,某人目测钟一山会下的很艰难。

于是这场艰难的棋局,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钟一山身边棋罐里白子还剩下四十枚。

也就是说,钟一山用半柱香的时间跟六十枚白子,完胜唐瑟瑟。

最终落子一刻,整个棋室沉寂无声。

事实,让他们看到了差距。

“承让。”钟一山坐的有些久,起身时单手下意识抚住胸口。

所有人又都恍然,前几日眼前这位镇北侯府的嫡二公子,曾替父与韩将戚燃约战,在自身被戳出一个窟窿的时候,他亦在那位韩国将军的身上留下一个血洞。

如果之前,轻蔑不屑的目光多于赞叹艳羡,那么现在,钟一山收获更多的则是崇拜跟叹服。

相差不多的人最容易心生嫉妒,相差太多,便让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

钟一山离开后,一众人作鸟兽散,温去病立时追了出去。

唯有唐瑟瑟静默坐在桌边,目光紧盯棋盘。

钟知夏极不舍又多怨恨的眸子,从温去病背影移回来,“你别难过,二哥自来就是这样傲的性子,只要……”

“我一早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差多少。”唐瑟瑟眸色渐凉,这局对弈她输的心服口服,而且她不得不承认,不管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多努力,都未必会赢过钟一山。

这才是她最不甘的地方……

棋室通往前庭的回曲长廊里,温去病颠儿颠儿追上钟一山,“谁让你来太学院了?你这伤至少还要回去再躺十日。”

“我不是你。”钟一山淡漠开口,心中所想皆是明日即将发生的事。

前世的她,曾自诩对朱裴麒了解甚深,下场有多凄惨简直不要太刻骨。

此朝他凭自己对朱裴麒的了解,赌这个狠毒太子会去找逍遥王。

可国库一事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只看朱裴麒有没有胆!

钟一山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这话怎么说呢?”温去病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他有可能不爱听,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钟一山突然止步,以致于一直跟在他后面的温去病,毫无预兆撞过去。

“呃……”伤口被牵扯,钟一山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温去病吓的差点儿没跪下。

见温去病表情太过浮夸,钟一山锁眉凝视半晌,“我没打过你吧?”

你记性真是太好了!

温去病听到这句话后,差点儿没哭出来……

对面,沈蓝嫣冷冷看向钟一山,目色寒凉,“烦劳温教习回避,本宫有话要与钟一山单独说。”

这厢温去病正抹汗,听到沈蓝嫣声音后,立时就退出去百丈开外。

不是因为沈蓝嫣,他主要是觉得自己与钟一山保持这样的距离,应该会很安全。

回曲长廊内,钟一山与沈蓝嫣临面而立,谁也没有更前一步。

直到沈蓝嫣启步,钟一山方才动了动身子。

“见到本宫因何不跪?”沈蓝嫣行至钟一山面前,眉目清冷。

“为何要跪?”钟一山不解。

“本宫现如今已是太子妃,身为臣,你自然要跪。”沈蓝嫣淡漠抿唇。

钟一山笑了,“莫说你还没有行册封仪式,算不得真正的太子妃,就算行了,我若想从皇祖母那边论起,还真不用跪你。”

钟一山无意与沈蓝嫣为敌,但也不会任她欺负。

沈蓝嫣不语,忽想到文府考试那日,钟一山敢当着朱裴麒的面替穆挽风洗白,可见在钟一山眼里,朱裴麒也不算什么。

也罢。

沈蓝嫣放缓语气,“道不同不相为谋,钟一山,本宫知道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但也希望你我能井水别犯河水。”

“如此甚好。”

这也是钟一山希望的。

只是沈蓝嫣今非昔比,他朝自己与沈蓝嫣能走到何种境地,谁也不能保证。

沈蓝嫣举步,与钟一山擦肩而过时,提醒了他一句话。

作为聪明人,不该说的,最好不要说。

直至沈蓝嫣走出回曲长廊,温去病才从后面跑过来,“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无非警告自己,不要把她爱慕姚曲的事说出去。

就算她不过来警告,自己也不会说。

这世上,值得他保护的人并不多,姚曲绝对是其中一个。

钟一山没有回答,他真的没什么心情跟温去病说话。

明日凤臻清盘国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关乎到他接下来的复仇之路,能不能顺利走下去……

“呃……”钟一山又一次突然止步。

然后温去病就又一次撞到钟一山身上,牵动到某人伤口。

温去病脸色煞白看向钟一山,却见钟一山目光直视十二座须弥座外停滞的马车。

侧帘微掀,戚燃的脸露在外面……

温去病看到戚燃那一刻,当下走过去。

钟一山则跟在后面,神色无波。

车厢外,温去病直接质问戚燃,“你来干什么?”

“世子担心本将军的伤?”戚燃看了眼温去病,浅笑。

温去病呵呵了,我有那么闲?

“戚燃想请钟二公子喝茶,不知钟二公子敢不敢赏脸。”戚燃不再看温去病,抬头时,清目直视钟一山。

“有何不敢。”钟一山暂时搁下心中疑虑,走向马车。

眼见钟一山欲上去,温去病将其拦下,“他不是好人,你别去。”

戚燃想了又想,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不否认自己做了些坏事,但却没动过温去病一根汗毛,到底那句‘不是好人’这厮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大周皇城,戚将军不怕一山心怀不轨已是难得。”钟一山忍痛纵身,走进车厢。

温去病二话没说就要抬脚,然后马车就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温去病气的磨牙。

碾到本世子脚了,你们到是下来看看呀……

皇城西南,一处极不起眼的酒肆。

戚燃花钱清场,酒菜上过之后,连掌柜的跟店小二都早早回了家。

这间酒肆的二楼就只有一个雅间,刀九守在屋顶。

戚燃没开口,斟酒之后自饮一杯。

钟一山觉得用杯喝不是很过瘾,干脆提起酒壶。

他并不是想跟戚燃拼酒,只想一醉解千愁。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明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无法掌控,只看天意如何。

戚燃显然没想到钟一山会如此豪爽,自己亦不落后,提过酒壶,“伍庸在哪儿?”

“当年中州一役,戚老将军并非是被家父逼进瘴气林,他有选择。”钟一山暗惊,却未将那份震惊表现在脸上。

他没想到,戚燃约他出来的目地,会是伍庸。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配出三草一莲的解药,必是伍庸无疑,这点钟二公子不必否认。”戚燃抬手,灌了口酒。

“那片瘴气林,并非终年终日都有瘴气,若能掌握规律,顺入顺出并非不可能。”

不管是钟一山还是戚燃,胸口的伤都未痊愈,都不适合饮酒。

“我想见伍庸,条件钟二公子随便提。”

“是否有一种可能,当年有人对戚老将军做了错误的引导。”

屋顶上,刀九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两个人的对话?

雅间里突然没了声音,戚燃缓慢搁下酒坛,“钟二公子用这种滑稽的言论替钟勉开脱,会不会牵强了些?”

“我不认识伍庸。”钟一山同样搁下酒坛。

“当年中州一役,十万韩军成枯骨,家父与兄长皆死于瘴气林,你现在跟我说有一个人会给父亲错误引导,是谁?”戚燃语气里透着嘲讽。

“如果我没记错,鬼医伍庸已在韩|国|腰|斩示众,戚将军现在跟我提伍庸就不滑稽?”钟一山紧接着开口,“中州一役,戚将军是否真的有仔细分析琢磨过?”

戚燃凝喉。

“换成戚将军站在当时戚老将军的位置,会怎样选择?如果不是瘴气林有穿过的可能,戚老将军会带着十万将士孤注一掷?”

钟一山越发激动,“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当初害戚老将军的人便不是父亲,就算没有,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换成戚将军站在吾父的位子上又会怎样选择?”

“本将军……”

“战场从来不是讲仁慈的地方,那里讲的是战道,我们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对敌人仁慈的后果,最大可能就是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父亲从未解释,因为根本不需要。”

钟一山渐渐平静下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中原七国征战数十年,谁手上没沾染鲜血,若都想报仇,但凡上过战场的人,都该死。”

戚燃终于可以说话了,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山唐突,若是说错什么,抱歉。”钟一山自顾提壶,饮尽坛中酒。

戚燃分明看到,钟一山左胸衣襟被血染透。

“钟二公子今日所言,戚某会仔细思量。”戚燃无力反驳,同样提酒,大口灌进嘴里,“戚某只道大周出了一个穆挽风,相信假以时日,大周定会再出一位将星。”

钟一山勾唇,“戚将军想我死也不用这么委婉。”

戚燃微怔,须臾恍然,“戚某决无此意。”

酒尽,人散。

戚燃直将钟一山目送离开,方才转向马车。

身后,刀九紧随,“主人相信钟一山的话?”

“有几分道理。”至少在此之前,戚燃从未怀疑过中州一役还有别种可能。

但现在,他似乎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

“那主人是不打算杀死钟勉了?”刀九下意识皱眉。

因为他知道,此行主子若能取钟勉的命,回韩后便是韩国新任镇北侯。

但凡武将,谁不想得这样的荣耀!

“杀。”

戚燃纵身上了马车,直回世子府……

夜,已深。

御书房内,顿无羡自左侧暗门而入。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梦禄将三十箱黄金抬进东库,摆回到原位丝毫无差。

大周国库分东西两库,东库在皇宫东北方位,以储备金银为主。

西库在皇宫西南方位,以储备奇珍异宝为主。

梦禄之前动用的尽是东库银两。

明日户部尚书凤臻,便要携左右御史清点国库,今夜是朱裴麒给梦禄的最后期限。

听到顿无羡禀报,朱裴麒总算了一桩心事。

“爱卿以为,待凤臻盘清国库之后,本太子还要不要再把银两挪给梦禄?”朱裴麒有些犹豫。

顿无羡拱手,“微臣以为,若借此彻底铲除食岛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裴麒长吁口气,“ 的确,本太子那位逍遥王叔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本太子听说他近日过的很是糟心?”

“这件事微臣打听过,好像当初为了给食岛馆找面子,他手底下的人杀了百夜叉,鬼窟罗刹是百夜叉的靠山,那人素来喜怒无常、性情乖张,得罪不起。”

“呵,逍遥王叔这又是何必……”朱裴麒端了端身子,“那就依你,且等梦禄助本太子收拾了食岛馆,我们再利用他引出鹿牙。”

除了梦禄之事,朱裴麒另行交代顿无羡,明日盘点时,让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随行。

但凡赈灾,地方军队必会协助。

顿无羡以兵部侍郎身份监督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此事谈罢,顿无羡恭敬退出御书房……

这一夜,钟一山在房间里躺到酉时,之后直接换装去了幽市。

他来找颜回,却不知道颜回会不会在,碰碰运气而已。

钟一山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来天地商盟,只道坐在这里,他才会觉得安心。

房门开启,温去病一袭绛紫长袍而入,身姿颀长,气度如仙。

“二公子这么晚来,有要紧的事?”温去病是被颜慈从世子府叫来的,为了摆脱戚燃,他差点儿没打起来。

说起那厮他就生气,跟事儿婆子一样,非要问他这么晚出府做什么。

他能说吗?

不能。

然后戚燃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问,直把他问到绝望。

要不是刀九突然现身说有要事禀报,他应该已经跟戚燃拼命了。

“今日戚燃找我问到鬼医伍庸,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不好耽搁,便连夜过来……希望没打扰到盟主。”钟一山歉疚垂眸。

“二公子先坐。”温去病怕钟一山牵扯到伤口,刻意叫颜慈搬了一把软椅过来。

待钟一山落座,温去病方才抿唇,“这件事我亦得到消息,戚燃背后站着的是邪医游傅,不巧游傅与伍庸有仇,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伍庸没死。”

“那……”

“放心,伍庸既在幽市,天地商盟便有责任护他周全。”温去病并没有解释太多,说这些足以让钟一山不再多虑。

时至今日,钟一山已然不再怀疑天地商盟,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能力。

房间静了下来,钟一山很想再找些话题,只是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想走。

温去病看出钟一山面露纠结之色,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在担心明日之事。

“你是怕……朱裴麒会剑走偏锋,直接发动政变,强行登基,再以铁血手段打压朝臣?”温去病轻声开口,换来钟一山惊愕抬眸。

这的确是他最担心的事!

见钟一山不语,温去病浅笑,“想必二公子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如何?”

钟一山心弦微颤,他虽抱着这样的心态来,求的却只是片刻心宁,从未想颜回会陪他一夜。

“颜慈,去把柜子里的玉壶拿过来。”不待钟一山应声,温去病已然吩咐道。

不多时,颜慈端着托盘走进来,长颈暖玉壶跟两只七彩琉璃杯。

颜慈退离之后,温去病提壶时,钟一山站了起来。

温去病愕然,“做什么?”

“我自己可以倒。”

钟一山脸色略红,正欲过去却见温去病已经端着琉璃杯行至近前,“坐下,二公子在我面前无须逞强。”

看着被温去病递过来的酒杯,钟一山瞬间紧张,忽然不知道该用哪只手去接。

温去病像是想到什么,“这不是酒,是用许多种药材炮制出来的琼液,对你伤口有大裨益。”

钟一山接过琉璃杯的刹那,指尖相触,两人都似极轻微的颤了颤。

那股莫名情愫,在钟一山心底荡起丝丝涟漪,不多时平静如初,好似从未发生却又不知不觉中留下了一抹印记。

反倒是温去病,看到钟一山低头品尝的时候,身体颤抖的越发明显。

这瓶琼酿是他花真金白银,从神医天歌那儿买来的。

他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这就让钟一山给尝了鲜!

“味道怪怪的……”钟一山轻抿之后抬起头,“盟主不喝?”

不喝,太贵!

“本盟主没受伤,无须这个。”温去病淡声开口,心里却在跪求一刀,最好直接捅胸口的那种。

钟一山感动,他虽不是医者,但身体是自己的。

这杯里琼液入腹之后的反应,他感受的十分真切,确是极品。

长夜漫漫,钟一山不时喝着琼液,不时遥望夜空。

温去病不时望着玉壶,不时望着钟一山……

早朝之后,皇宫里终于传来消息。

户部尚书凤臻,带着左右御史去了西库盘点,其间有顿无羡陪同。

“再探。”温去病退下禀报消息的暗影,转尔看向钟一山,“这在你计划之内?”

许是因为琼液的关系,钟一山虽一夜没睡却越发精神许多,“这种场合朱裴麒势必会安插自己人,再过半柱香时间,便会有人将字条塞到顿无羡手里。”

温去病没有参与计划,所以他并不知道,钟一山所说的字条里有什么样的内容。

但似乎,是场好戏……

西库库门开启,凤臻带着左右御史走进去之后,依照手里账簿开始盘查,顿无羡则跟在三人身后,不时看向眼前各种奇珍异宝。

明玉龙纹磐,镇海青泥珠,雪墨琉璃枕,这里面每一样珍品,都是大周强而无敌的象征。

顿无羡感慨之时,忽有一太监打扮的人影立在他身边,没等他开口问话,那太监便匆匆转身去了。

库内仅四人,这会儿走在前面的凤臻听到脚步声时回头,但见顿无羡歉意微笑,便了然,“顿侍郎有事?”

“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顿无羡恭敬拱手,退出西库,出来时却未寻见那个小太监的影子。

于是他走到拐角处,环顾无人方才缓慢展开手掌,打开褶皱字条。

‘梦禄还回来的三十箱并非黄金,皆为石头。’

顿无羡看过之后大惊,脸色瞬间惨白。

不待多想,顿无羡立时赶去东库……

幽市,天地商盟。

温去病不解,为何钟一山敢如此肯定,梦禄还回去的是石头?

钟一山的回答很简单。

就在昨日,衡水门断了食岛馆最后三十条货路,梦禄若真把国库银两还回去,怎会有这样大的动作!

“他就不怕朱裴麒事后容不下他?”温去病想不明白梦禄为何如此不计后果。

“他更害怕这次若不弄死鹿牙,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钟一山告诉温去病,那一夜,他在梦禄眼底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疯狂。

因为那一夜,梦禄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鹿牙没死,另一个便是鹿牙认出了他。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鹿牙,便是梦禄疯狂的根本……

皇宫,御书房。

朱裴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猛然起身让顿无羡再说一遍。

奈何顿无羡就算多说一百遍,结果也没有不同。

梦禄还回去的三十箱黄金,只有浮面上是真金白银,下面全部都是石头。

‘砰……’

朱裴麒抬手甩飞龙案上骨瓷玉杯,双目幽如寒潭,“梦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计较梦禄的时候,凤臻跟左右御史皆在西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盘查到东库,我们……我们怎么办?”顿无羡也慌了。

如果朱裴麒已经是皇上,随便找些借口就能搪塞过去。

现在的问题是,朱裴麒是太子,还是一个即将要登基的太子。

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出他私动国库的丑事,朝堂上那些本就坚持皇上能醒过来的朝臣,必然会极力反对,登基之路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怎么办?本太子如何知道该怎么办!”朱裴麒猛然坐回到龙椅上,三十箱赤足黄金不是小数目,他一时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黄金填补亏空。

顿无羡明白朱裴麒的苦衷,一来整个大周皇城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足银两的人并不多,二来就算知道是谁,朱裴麒在凤臻清点国库的时候借这么多银两,跟告诉别人他私动国库有什么两样。

“要不……太子殿下一不做,二不休。”顿无羡自东库而来的这一路,不是没有想过另一种选择。

御书房一时无声。

朱裴麒漆黑眼眸迸出星点异彩。

一不做,二不休?

是呵,为了那个位子,他已经等的太久。

久到当顿无羡提出来的时候,他差点儿就要点头!

“时间紧迫,太子殿下若同意,我们即刻从凤臻跟左右御史下手,夏骞自任户部尚书以来,多次盘查国库,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国库钥匙的朝中官员,我们便以他盗取国库银两为由将其下狱。”顿无羡低声呈禀,声音亦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朱裴麒选择走这一条路,凤臻便是他开启铁血镇压的第一刀。

但凡不从者,杀无赦!

朱裴麒虽不语,却心潮澎湃。

他也想走这条路,如此便不必虚与委蛇,不必假意讨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后呢?

朱裴麒就要点头的时候,他想到了然后。

内讧一旦开始,自来对大周虎视眈眈的楚国会怎样?

“太子殿下?”顿无羡催促道,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他们多作思量。

朱裴麒几欲抬起的身子,缓慢坐回到龙椅上,“你想办法拖住凤臻,本太子走一趟逍遥王府,在我回来之前万不能让他们入东库。”

顿无羡虽诧异却未多言,领命退离。

朱裴麒并没有立时动身,他在想。

整个皇城里他唯一可以找的人,只有朱三友。

食岛馆与衡水门斗的如火如荼,朱三友只怕已经猜到自己动用国库。

逍遥王是唯一的一个知道真相之人。

此番他去借钱,朱三友若借便是没想将他置于死地,他便忍。

朱三友若不借,则说明自己那位皇叔,当是动了争权夺位的心……

如此,他便不忍。

幽市,天地商盟。

暗影匆匆来过,又遁离。

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是,朱裴麒出宫,去了逍遥王府。

钟一山的计划里,这是第二步,却不是最关键的一步。

最关键的,是朱裴麒从逍遥王府出来之后。

“别紧张。”温去病将玉壶里最后一杯琼液倒给钟一山,金色面具下面如死灰。

一壶琼液一千两黄金,这就让钟一山给喝没了。

“如何不紧张,倘若朱裴麒拒绝逍遥王的要求,这大周的天只怕又要变一次。”钟一山接过琉璃杯,紧张到把杯里琼液一口饮尽。

温去病只觉心脏猛一抽痛,“不疼……”

“什么?”钟一山没听清温去病刚刚的话。

“二公子是从那场大劫里走过来的人,颜某相信,纵这大周的天再如何变幻莫测,二公子都能熬过去。”温去病吓的,差点儿没圆回来。

钟一山心中感念,“多谢。”

“二公子若能多保重自己身体,便是谢我了。”

钟一山永远不会明白,温去病这句话是有多么真诚。

此刻,他只觉得心底又是一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