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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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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朱裴麒张贴榜文伊始,不到两日时间,榜文被揭下来数次。

御医院则在皇宫千步廊外设下临时场所,用以对这些揭榜医者的医术考验。

统计下来,三十五人揭榜,十五人通过费适第一关考验,无一人通过第二关。

对于这样的结果,费适并没有自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位神医出现,将皇上救醒。

除了揭榜,朱裴麒表明允许官员举荐,但凡官员举荐的医者可免去第一关考验,直入费适所设的第二关。

只不过这两日由官员举荐的医者不足三人,亦都未通过第二关……

清晨,鱼市。

钟一山卯时刚过便出现在了食岛馆,因为他答应过靳绮罗,会早来。

只是没想到,靳绮罗竟比他来的更早,听林飞鹰的意思,天还没亮的时候,靳绮罗就已经到了。

钟一山暗惊之余走进内堂,门刚带紧便见对面靳绮罗站起身,“如果你能帮成我一件事,四海楼愿意随你赌一次。”

“何事?”

一个在风尘中游刃有余的女子,当知以弱示人的结果有多被动。

靳绮罗能这般,所求之事定然不易。

“昨日鱼市悬壶堂的游傅去了魏府,希望太史令魏时意能举荐他到费适那里,并当场向魏时意显露高超医术,魏时意答应他了……”靳绮罗停顿片刻,“可我不答应。”

钟一山既知魏时意是碧碧堂背后金主,自然也能查到靳绮罗与魏时意那些前尘旧事。

是以靳绮罗有这样的请求,他不意外。

“可闻其详?”钟一山走过去,做了个抬手‘请’的姿势。

靳绮罗转身未坐,“我若不说,你便不答应?”

“靳老板说与不说,这件事我都能替你办成。”钟一山语意坚决,字字珠玑。

这不是他一时意气,即便他现在并没有想到办法,可他却必须答应。

四海楼的重要性于他而言,势在必得。

靳绮罗眼前一亮,“公子说的可真?”

“我不会拿食岛馆的面子开玩笑。”钟一山点头。

“爽快!”

靳绮罗走过去,重新落座,“不瞒公子,碧碧堂在鱼市虽不起眼,但这鱼市里的格局我还能看出几分,游傅未到悬壶堂之前,我的确猜不出悬壶堂属于哪派,但那日游傅在悬壶堂前抓着镇北侯府的钟二公子不放,以及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我相信,悬壶堂背后金主必是太子党的人。”

钟一山只是微微颌首,并没有打断靳绮罗。

“说句不中听的,朱裴麒此番广招名医,不过是借外人手干些不入流的勾当,而被他选中的外人,正是在江湖上素有邪医之称的游傅。”靳绮罗冷哼,“他选游傅干龌|龊事儿,自不会让手底下那些官员举荐,他便把手伸到在朝中无权无势的魏时意头上,他这分明是想让魏时意事后当替死鬼。”

钟一山承认,靳绮罗分析的一点儿不错。

“靳老板想好,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就下不去了。”且把魏时意的事搁到一边儿,钟一山正色开口。

靳绮罗自然明白钟一山言语中的深意,神色肃穆,“我靳绮罗既然有心上船,船沉我亦覆,否则断无下船之日。”

钟一山随后叫来林飞鹰,命其将食岛馆在寒市的地契拿出来交给靳绮罗,且拿出三千万两银票,作为胭脂水粉作坊的初期运作费用。

靳绮罗走后,钟一山亦从鱼市离开。

该如何替魏时意挡了这个灾,他要好好想一起……

皇城西南,世子府。

书房里,吴永耽突然扔了手中狼毫,大步走出房门。

此刻,刚巧从拱门处走过来的胭脂见其神色有异,急忙迎上去,“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备车,回吴!”吴永耽语出惊人,胭脂一时愣住。

直到吴永耽走出拱门她方疾追,“是吴国那边来了消息?发生什么事了?”

府门处,吴永耽突然停下来,略显单薄的身子直立在台阶上,沉默不语。

“世子?”胭脂轻声唤道。

良久,吴永耽神色微缓,“没有,吴国那边没来消息,是我担忧。”

“世子放心,您离开时那边皆安排的妥当,七皇子跟愉妃都不会有事。”胭脂宽慰开口。

她知道,是那些刺客让吴永耽心里有了顾虑。

这么多年,吴永耽守着自己的母妃跟弟弟,已经成了习惯。

如果不是吴永卫突然死在大周,时局迫使吴永耽必须顶替吴永卫在周的位置,她家世子根本没想过离开。

而今将愉妃跟只有十岁的弟弟留在吴国,怎不叫人担心。

“再等等。”吴永耽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不由的吁出一口气,“陪我出去走走吧。”

世子府前,载着吴永耽跟胭脂的马车,缓缓驶向玄武大街。

冬末春初,万物复苏,玄武大街上连行人都似比平日里多出一倍,午后阳光懒,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钟一山自鱼市到抚仙顶换装之后,独自走在玄武大街上,心里所想皆是游傅。

想把魏时意换掉容易,找谁顶替难。

首先,这个人不可以是朱裴麒的人,反观保皇派里能担此任的人不是没有,难就难在他能说上话的只有筱阳。

让筱阳保游傅的前提,是他须与筱阳挑明。

这么做,会不会行之过早……

“你快点儿,一会儿跟丢那个小乞丐别想拿银子!”

“着什么急,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他?”

“别废话!快走!”

钟一山思绪陡停,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名刚从他身边经过的壮汉,鬼鬼祟祟没入人群。

他下意识紧追几步,方见那两名壮汉前面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眨眼消失。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抹身影的左臂,是空的!

献儿!

钟一山心脏猛的一紧,顿时加快脚步!

人太多,钟一山推搡着挡在他面前的障碍,连声说着对不起。

终于,他跟上那两名壮汉,且随他们走到玄武大街尽头一处通往鬼市的深巷。

这条深巷白日鲜少有人,只有入夜之后才会有人来来往往。

‘砰……’

‘哗啦……’

“别让那小畜牲跑了!”巷子深处,十几个壮汉扭打成团,尘土飞扬中一抹瘦小身影朝出口跑过来。

“就是他!上!”刚刚两个壮汉见到小乞丐,立时从身后抽出砍刀!

‘啪……’

‘啪……’

那二人出身未捷身先死,刀还没举起来就被突然出现在后面的钟一山,一掌一个拍晕到地上。

“一山哥哥!”小乞丐满身灰尘,狼狈跑到钟一山身边,“一山哥哥我们快走,他们不是好人!”

钟一山由着小乞丐拉他,转身时巷口处已然多出几个手持砍刀的壮汉。

“糟糕!”小乞丐下意识把钟一山推到身后,靠向墙臂一侧,“一山哥哥,你一会儿找机会先跑!”

小乞丐说的那样认真,那只瘦小的,张开的手臂分明做出想要保护他的动作。

钟一山一阵心酸,眼底闪过一丝温情。

“杀了那小畜牲!”最先冲过来的汉子长相凶横,脸上两道刀疤,眼中透着贪婪,尤其被他握在手里的砍刀,竟然毫不犹豫朝小乞丐脑袋狠劈过来!

脑海里,钟一山忽闪过那日白衣殿,朱裴麒一剑刺入她小腹的情景。

痛那么清晰,好似千刀万刃同时劈斩在她身上,毫不停歇的凌迟,她如坠炼狱却悲恸的发不出声音。

寒光起!

钟一山猛然拽过小乞丐,抬手瞬间食指敲打在砍刀上,发出‘砰’的声响。

刀断!

不待壮汉反应,钟一山抬腿扫过,那凶恶汉子整个身体如倒飞风筝,落地时刚好砸到跑过来的二人。

众人皆怔,有些彷徨。

“愣什么愣!那小畜牲的命值五百两!”随着人群里一声高亢吼声,十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冲杀过来。

“一山哥哥……”小乞丐想要开口,却被钟一山拉着向前。

他每走一步,都会听到一声惨叫!

这一刻,他方惊觉钟一山武功这样好,跟哥哥一样好!

可笑自己刚刚还想着要保护钟一山,就像想保护哥哥一样,虽然哥哥总是说他还小。

深巷里,所有冲过来的,没冲过来的打手悉数倒地,痛苦哀嚎。

然而,就在钟一山想要带着小乞丐离开的时候,深巷入口突然出现十个陌生脸孔。

“哥哥,他们又来了……”小乞丐靠在钟一山身边,愤怒瞪向朝他们走过来的那十个陌生人。

“献儿,你听好。”钟一山将小乞丐推回到刚刚靠墙的位置,“一会儿哥哥说跑的时候,你就朝这个方向往外跑,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回头,你去找黔尘,务必叫他带人过来帮我,懂吗?”

小乞丐不懂,明明倒下的人数比站着的还多,一山哥哥需要帮忙?

“听懂了吗?”钟一山加重声音,握紧了小乞丐肩膀。

小乞丐狠狠点头,“嗯!”

钟一山给了小乞丐一个鼓励的微笑,转尔迎面走向那十个看起来,与倒在地上那些人一样打扮的陌生人。

钟一山知道,他们不是一类人。

眼前这十个陌生人里,至少有两个武功在他之上,剩下的就算不是他的对手,但胜在人数多。

如果没有小乞丐,他就算打不过但可以逃。

此时,他只能先护小乞丐离开,再求脱身。

空气中凝结出肃杀寒意,钟一山每走一步都会从地上捡起一柄砍刀。

对面那十几个人亦止步,他们身形如松,就像一根根铁钉钉在原地,面无表情看向钟一山。

彼此不言,直接出手!

最先冲过来的两名男子,一人手持暗红色冷剑,另一个自腰间抽出九节银鞭,银鞭划过地面溅起一条长长火焰。

相比之下,钟一山却只抱着十来柄砍刀,相差何等悬殊。

钟一山暗自提气,将鱼玄经调到极致!

“跑……”

伴着钟一山一声狂啸,小乞丐疯狂朝巷口跑出去!

‘唰唰唰……’

‘砰砰砰……’

‘咣当……’

‘轰……’

霎时间,整个深巷暗器交错,光芒刺目!

“闭上眼睛!快跑!”

钟一山厉吼之时,小乞丐猛的闭眼,抛开所有恐惧冲向外面。

墙壁上,钟一山于半空横行,手中砍刀疯狂甩出,替小乞丐挡住飞射过来的暗器。

他深知不敌,便将所有内力爆发在护着小乞丐离开的这一路!

自巷尾至巷口,数十息内他几乎耗尽七成内力。

“记住我说的话!”

看到小乞丐跑出深巷,钟一山倏然闪身落于巷口,孑然而立,一身威武。

空气中突然响起狂啸潮涌,钟一山瞳孔微缩,双掌平直向前,掌中积蓄的内力瞬间爆发与那股潮涌猛烈撞击!

几欲化形的热浪直覆面门,钟一山强撑着不让自己后退,喉咙里那阵腥咸被他狠狠咽下去。

对面同时出手的两人彼此相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一山哥哥……”

巷口处传来小乞丐的声音,钟一山猛然回头,神色瞬间恐惧,“快走!”

就是这一声低吼,钟一山便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一山哥哥……一山哥哥!”小乞丐好似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眼泪急涌。

他竟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发疯似的冲了回来。

“你不听话了!你再敢朝前走一步,我便扔了你!再也不要你……”钟一山心知情势紧迫,撂下狠话,“还不快走!”

小乞丐突然停下脚步,眼泪如开闸洪水急泄,“呜呜……哥哥你等我!等我!”

眼见小乞丐跑开,巷内十人顿时展开猛烈攻击。

数十道冷冽剑意破空而至,钟一山随手抽出腰带,被灌注内力的腰带就像是一条银色游龙,挥舞中急劲生风!

二十几个回合,钟一山竟也生生将那十个陌生人拦于巷内。

随着为首两个陌生人越来越焦躁,他们所出招数也越来越狠戾决绝!

空气中不断传来炸响,钟一山手中腰带被利器削成漫天碎片,尤落银雨。

站在巷口,钟一山左肩渗出血迹,腰间一抹猩红。

没有兵器,他干脆脱下外袍,拧成一股。

钟一山知道,如若再不用前世武功,他怕坚持不过十式。

生死之际,他也顾不得许多。

“杀!”为首两个陌生人好似达成某种共识,各自挥剑如虹,两股气浪犹如雷霆万钧,呼啸而至。

‘枪似犹龙万兵手,命若黄泉不回头,第五枪,无双!’钟一山将所有内力灌注于外袍,寒戾低吼之际身姿顿起。

霎时间,千条瑞气犹如烟花绽放,华色异彩,光芒万丈!

那千条瑞气直逼为首的两名陌生人,磅礴之力令二人眼中闪出惊惧,他们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对方锋气的运行轨迹,自以为是的感观也在这一刻失效!

‘噗……’

‘噗……’

被那千条瑞气穿透的刹那,两名陌生人接连发出怪叫,光芒渐渐消失,就如同倒在地上那两个陌生人,生命渐渐消逝。

‘噗……’

钟一山再也承受不住半跪下去,鲜血溅洒地面,犹如盛放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夺命十三枪,盛世穆挽风!

余下八人皆被千条瑞气所伤,虽未致命可也受到不少冲击。

最厉害的死了,他们本该畏惧,可在看到钟一山甚至没办法站起来的时候,他们重起杀意。

钟一山艰难起身,目色寒凉,然而隐于袖内的手却颤抖不休。

他只怕,接不住任意一招!

眼见其中一个陌生人举剑狂刺过来,钟一山皓齿暗咬,双手狠攥成拳。

‘吡……’

寒光闪动,一蓬血雾漫天!

钟一山愕然之际,分明看到一抹竹青色身影落于眼前!

那抹身影速度太快,他根本看不清那人出招,便有一陌生人绝命倒地。

“杀还是不杀?”待那人于身前站定,钟一山方才恍然,竟是吴永耽!

空荡左袖随风轻摆,右手所握隐风剑鲜血蜿蜒。

“杀。”既然有了选择,钟一山不能留下活口。

吴永耽再度出招,惨叫声起。

隐风剑在钟一山眼前不断闪现,而他却根本看不清吴永耽手腕转动的方向,因为太快。

半盏茶的功夫,深巷霎时寂静无声。

钟一山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光,来审视朝他走过来的这个人。

从颜回口中,他清楚吴永耽并非善类,一个对自己都狠的人手段自然非一般。

但他也很清楚,一个能把亲情看的如此重的人,心性必定良善。

当然,钟一山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刚刚使出‘夺命十三枪’的时候,吴永耽有没有看到。

“多谢吴世子出手相救,没想到吴世子武功如此高超。”钟一山体力尚未恢复,说话时身体微晃。

“胭脂。”

得吴永耽示意,站在旁侧的胭脂上前搀住钟一山,“公子不知道,我家世子惯用的是左手。”

钟一山听罢之后,心中暗生钦佩。

“马车在外面,永耽送钟二公子回府。”吴永耽收起隐风,淡声开口。

钟一山没有拒绝,但凡还有一点点力气,他便不会让胭脂这般搀着自己。

巷口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奇怪的是待吴永耽走进车厢,胭脂在将钟一山搀入之后退了出去。

气氛一时透出几分尴尬。

“今日若非遇到吴世子,一山只怕危险了。”无论如何对于吴永耽的救命之恩,钟一山都感激不尽。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与吴永耽第一次正面接触,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钟二公子只是内力差一点,换作前太子妃,那招‘夺命十三枪’应该能连续五次。”吴永耽根本没用钟一山问,直接言明。

钟一山内心躁动了,太躁动了!

一个是镇北侯府嫡子钟一山,一个是刚被剿杀干净的‘奸妃’穆挽风,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把穆挽风一战成名的枪法使这么溜的原因?

夺命十三枪可是师门绝技,不外传的。

“什么是‘夺命十三枪’?”钟一山一副‘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过去,诚恳发问。

吴永耽只是笑笑,“我肯以性命起誓,决不会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听。”

然后钟一山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镇北侯府外时,钟一山被胭脂搀着走出来。

“吴世子,改日一山定会登门道谢。”

“道谢不必,永耽倒是盼着钟二公子能赏光到世子府小酌。”吴永耽音落之后,于侧窗朝钟一山微微颌首。

“定会。”钟一山还礼之后,吴永耽于车厢里落下侧帘。

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钟一山心绪渐沉。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面对吴永耽时总有一丝莫名的拘束感,又莫名觉得亲近,即使吴永耽看到他施展夺命十三枪,他竟也没有丝毫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

他不知道这次初见,自己给吴永耽打下怎样的烙印。

但他相信,吴永耽是友非敌。

胸口微痛,钟一山转身走向府门时,分明看到黔尘拉着小乞丐从里面跑出来,两人手里皆握利器。

待钟一山定睛,那二人手里抓着的,不正是铿锵院小厨房的菜刀吗?

“献儿我们走!他们不去救二公子我们去救!今日我就是拼死也要把二公子救回来!”黔尘左手拉着献儿,右手握着菜刀,哭起来的样子好丑,可钟一山看着喜欢!

旁边小乞丐自己哭的稀里哗啦,却还抬头安慰黔尘,“我们还是不要哭了,快走吧!一山哥哥还在等我们!他现在一定很危险!”

忽然之间,小乞丐抓着石头想要冲过来保护自己的画面浮现眼前,钟一山一时感动走上台阶,“你们两个这是想找谁拼命?”

“二公子?”

“一山哥哥!”黔尘跟小乞丐皆惊,下一瞬便都冲了过来。

明明看到钟一山没事,黔尘却哭的越发伤心,“二公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奴才了!”

“呜呜……一山哥哥!”小乞丐也像是后怕一样紧紧抱住钟一山,哭的稀里哗啦。

钟一山身体有些经受不住朝后退两步,胸口隐痛加剧,可他却舍不得推开小乞丐,“献儿别怕,哥哥没事。”

“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欺负哥哥!呜呜……”小乞丐哭的难过极了,小脸儿惨白身子还在发抖。

“放心,他们再也不会欺负哥哥了。”钟一山蹲下身拉过小乞丐,替他擦净眼泪,“以后要听话,哥哥让你跑的时候千万别回头,懂吗?”

“懂……献儿懂!”小乞丐哽咽着,狠狠点头。

钟一山拉着小乞丐的手,起身看向黔尘,“你刚刚说他们不来救我,谁?”

“老夫人,二房大夫人还有二小姐!奴才跪下来给她们磕头,她们就只会说风凉话!”黔尘气的狠狠跺脚,“这府里没有一个好人!”

“把献儿带回铿锵院。”

钟一山将小乞丐交到黔尘手里,转身时却被小乞丐拉住衣角,“哥哥,你还会有危险吗?”

看着那双如黑色曜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钟一山勾起略显苍白的唇角,“不会,我也不会让献儿再有危险。”

待黔尘把小乞丐领回铿锵院,钟一山脸色骤寒。

深巷里出现的有两伙人,第一伙不过是皇城里的混混,拿钱收银子办事,这些人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雇的。

至于第二伙,钟一山暂时还不清楚那些高手冲的是自己,还是献儿。

如果冲自己,会是谁?

如果冲献儿,那么献儿是谁……

流芳阁内,钟知夏正祈祷钟一山最好死在外面,若是能被人大卸八块那更好,没了命碎了尸,这几乎是她对钟一山的所有期待。

不想她还没朝天祷告完,房门突然被人踹开,禾画一个跟头翻进来,脸先着地。

“好疼……”

禾画从地上爬起来时,赶忙凑到钟知夏身侧,“二小姐,钟一山他闯……”

“看到了。”钟知夏稳坐桌边,端起钟二小姐的架子,看向钟一山时不禁抬高下颚,神情傲慢,眼中尽显敌意,“二哥不是要死了吗……”

‘啪……’

钟一山是受了重伤,但震慑钟知夏的力气还有。

眼见桌案‘咔嚓’断成两截儿,掉下去的桌板险些砸中脚面,钟知夏再也淡定不下去,猛站起身,“钟一山,你发什么疯!”

“就是,这里可是西院,不是你撒……撒野的地方……”禾画边朝钟知夏后面退,边与主人同吠。

“呵!本小姐知道,你这是气不过黔尘来求援时,二房没派人过去救你!”钟知夏依旧表现的十分傲气,“那也怪不得我们,你钟一山都打不过的人,我们二房派人去了也是送死,我们不是不救……”

“你闭嘴。”钟一山揉着手腕,一步步走向钟知夏,“就如同我看到你入狱心里很爽一样,我若死在外面你们也一定非常开怀,现如今东西两院的关系就如同这张桌面,你又何必委屈自己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钟一山!”

“钟知夏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动我铿锵院的人一根汗毛,下次断的就不是这张桌面。”钟一山将钟知夏逼至墙角,“无论黔尘还是献儿都比你矜贵,朝他们下手之前,先翻翻自己的底牌,我钟一山不打女人,但我有上百种法子折磨不识趣的狗。”

钟知夏被钟一山身上散溢出来的寒冽煞气,惊的不敢开口,她只不停噎喉,眼中尽是怨毒。

钟一山离开的时候好似想到什么,视线转向禾画,“西院是镇北侯府的西院,我钟一山,是镇北侯府的嫡出二公子。”

待其走后,禾画直接虚弱到了地上……

幽市,一品堂。

此刻正在石室吃药豆的温去病根本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亦无法想象就在刚刚,钟一山经历九死一生。

药案对面,伍庸就只默默看着不说话。

他偏不告诉温去病适才吃的那瓶补药里,掺了一粒由二斤巴豆凝练出来的大泄丸。

“哎呀,游傅真有可能要入宫了,本世子打从早上开始就觉得胸口痛,吃你几瓶补药没问题吧?”温去病边嚼边说话,边捂着胸口。

伍庸知道温去病来意,低下头兀自滚着药碾。

见伍庸不开口,温去病干脆靠在摇椅上,“你不愿意入宫我知道,我来也没有逼你的意思,本世子就是心里堵的慌,替你堵的慌,你说你,为了报仇差点儿把命搭上,结果还把仇人给找错了,多憋屈啊你!”

伍庸手里药碾,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的滚动着。

“现在可算找对了,有什么用?人家是堂堂大周太子,你就只能窝在这里连走出这扇石门都是妄想,何谈复仇?虽说现在机会来了,你可以直接入宫去找朱裴麒,可有游傅在你也未必有本事得逞,本世子这心呐,替你操的啊……”

伍庸手里动作陡停。

他怎么没想到,如果能入宫他定能有机会与朱裴麒碰面!

“那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本世子还有事……”温去病分明看到伍庸动摇了,他想乘胜追击可肚子不知怎的有些疼。

“我若入宫,你肯让我杀了朱裴麒?”伍庸抬头,眼中闪出一丝光亮。

“我让不让的……手长在你身上……不行本世子得先走。”温去病猛站起身,双手下意识从胸口移到小腹。

伍庸知道温去病着的什么急,越发不肯放他离开。

“我若答应你入宫,得需易容?”

“易什么容,伍庸长的那么普通,你跟他连相很难解释吗?”温去病双腿夹的紧,站姿也很怪异,“别跟我说话了,去不去的你自己想!”

“我若去,需揭皇榜?”伍庸每一个问题问出来,都能让温去病听到希望。

温去病是真想一走了之,可又怕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伍庸那股糊涂劲就没了,“不能够,怎么都要找人举荐你!行了行了……”

温去病真不行了,大步流星冲向暗门。

“我答应你。”伍庸抬起头,神色肃穆看向温去病,“我答应你入宫给皇上医诊,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对朱裴麒做什么,你都不要干涉……”

暗门处,温去病又一次停下来,扭曲成团的俊颜一瞬间轻松又一瞬间绿成菜色。

石室里静寂无声,唯有伍庸跟温去病对视。

“你看我做什么?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完全不能代表什么!本世子还在扛!”温去病想暴跳如雷,但他完全跳不起来。

“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我在等你回话。”伍庸十分严肃看向温去病,心里洋洋得意。

又一串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温去病十根手指摆出抓挠姿势,狠狠的,缓慢的攥成拳头,“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伍庸摆着一本正经脸,脑子飞速旋转,说什么他都得让温去病拉在这儿!

“那你倒是说啊!快说啊!”温去病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一双眼里有血丝蔓延。

伍庸点头,“那件事真的很重要,我是想说……”

这一刻,温去病憋的难受,伍庸想的辛苦。

一串串不和谐的声音接连起来,仿佛奏响一曲欢快乐章,温去病身体里每寸筋脉都在随着这曲乐章疯狂扭动,亦如他的身体。

“你慢慢想,我先告辞!”

就在温去病决意推开暗门的刹那,伍庸恍然高喝,“我知道想说什么了!”

“什么?”温去病站定,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定,之后不管伍庸说什么他都要走。

“我是想说,你可以走了。”伍庸说的那样真诚。

嘣……

温去病却能感觉到,有一股青烟从自己头上冒出来……

伍庸你他娘的太坏了!赔我裤子……

朱裴麒广招名医的事,已经快马加鞭传至整个大周,各郡县的官员接连上报举荐名医。

在他们大部分人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亦有官员是打从心里希望皇上能够醒过来。

相比之下,最为活跃的当属皇城。

除了官员,那些巨贾豪绅亦蠢蠢欲动四处搜罗名医,这也绝对是他们巴结朝廷的一条捷径。

奈何他们所有的努力或讨好都是徒劳,这个只有站在绝顶高处的人才有资格玩的游戏,他们只是陪衬。

次日,鱼市。

钟一山着一件惯常穿的浅色长袍,走在青石砖板铺砌的街道上,左手罩着厚厚的暖手笼,与日渐温暖的天气格格不入。

钟一山一路未停,直至悬壶堂前止住脚步。

堂内,一穿着奢华的妇人由丫鬟搀扶出来,满脸欢喜,“果然是神医,这般药到病除的本事,当世少有!”

“还是夫人有福气,刚好排到第十名,若迟一步神医未必就给看了。”那丫鬟边搀着自家夫人,边朝钟一山这边瞄了一眼,颇有同情之意。

钟一山目不斜视,踏步走进悬壶堂。

“这位客官,您想买点儿什么?我们这悬壶堂里什么药材都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柜台后面堂小二一改往昔的散漫性子,点头哈腰,卖力吆喝。

别问为什么,游傅那把火治好了他多年懒疾。

“本公子不买药,我问诊。”钟一山身子倚在柜台旁边,朝堂小二笑了笑。

堂小二一脸失望,“那对不住了,游大夫有规矩,一日只看十个病患,您赶明儿请早吧!”

“你只管通报,就说钟一山来找他看病了。”钟一山漫不经心开口,脸上显现出来的却是志在必得。

堂小二恍然,难怪眼熟,这不就是那日义诊拒绝游大夫的公子吗!

“没听清?”钟一山身子越发近的朝柜台靠了靠,“要不要本公子再说一遍?”

“不要不要……”堂小二一阵脸红,立时跑去内堂。

待堂小二出来后,十分恭敬将钟一山请了进去。

内堂,游傅依旧是那套深蓝色锦缎长袍,银丝华发披散着垂在两侧,清俊五官落在钟一山眼里总觉得透着邪气,不如伍庸顺眼。

“钟二公子居然会来找我看病……”游傅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胸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视线自然而然落向钟一山左手罩着的暖手笼,“让我猜猜,这是伍庸没给你治好呢,还是伍庸给你下的毒?”

“你就说能不能医。”

钟一山拽开暖手笼的刹那,一股

异常猩咸的味道刺入鼻息,待游傅定睛,分明看到钟一山左手竟然长满鱼鳞!

严格说,是许多形似鱼鳞的硬状物。

“麒麟毒?”游傅猛抬头看向钟一山,“这种毒阴歹罕见,你是怎么中毒的?”

钟一山将左手搭在台上,“昨晚子时中毒,左手起初很痒,之后有些僵硬,用针刺无感知,再然后这些细小鳞片慢慢滋生,很痛但能忍受,最痛时是这些鳞片变成紫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游傅挑起眉梢,颇为不解,“是伍庸让你来找我的?他考我?”

“邪医可解否?”钟一山不答反问,音色平静。

游傅冷笑,“他居然用麒麟毒考我,你且等着!”

见游傅起身离开,钟一山未动,他也真好奇游傅医术到底如何高超。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半柱香。

游傅回来时手里握着一个瓷瓶,“敢喝吗?”

钟一山接过瓷瓶,将里面苦汁仰头饮尽。

痛,瞬间侵袭,起初好似点墨于池,丝丝缕缕蔓延,到最后却似乱刃刮身,连呼吸都能牵扯出剧痛。

终于,在承受难以言喻的剧痛之后,钟一山发现他左手那些鱼鳞状的硬物,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消失,直至于无。

整个过程游傅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佩服。

他曾试过麒麟毒,解毒之时纵是他亦忍不住发出低吟,钟一山却由始至终没吭一声,当世人杰不过如此。

“如何?”

“邪医果然好医术。”钟一山暗自调息,力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知邪医可否与我去一个地方?”

游傅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男子,双手环胸,双眼直视,“伍庸的伎俩?他敢见我?”

“只问邪医敢不敢去。”钟一山站起身,眉目静若平湖,以至于游傅根本没办法从那张脸上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敢。”游傅亦起身,“我倒要看看伍庸玩的什么把戏!”

他该怎么告诉钟一山,余生他唯一所求就是见到伍庸,为此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眨眨眼睛。

这种话听着多动人!

游傅则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哪日哪时见到伍庸,他也一定会让画面非常感人。

此刻钟一山已然走出悬壶堂,游傅自是跟着一起离开。

鱼市的青砖道上,钟一山身姿如笔走在前面,游傅步伐稳健跟在后面。

钟一山侧目时见游傅与他微笑,他便也还之一笑。

尽头处,二人上了钟一山的马车,车前头哑叔扬鞭,车轮滚滚离开鱼市。

车厢里,钟一山不语,游傅亦不说话。

气氛无所谓尴尬,各人自有心事,自有思量。

不管钟一山还是游傅都明白,他们永远不会成为一路人。

多说,无益。

马车自鱼市途经玄武大街,又辗转一段路到了皇宫外面的千步廊。

车止,钟一山先一步走下来,转身时游傅亦落地,“游大夫且随我来。”

游傅环视左右,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跟着钟一山走进千步廊。

所谓千步廊,指的是皇宫前御街两侧的廊庑,东西各建廊房一百一十间,费适为百医设下的考场便在西侧廊房。

钟一山在前带路,游傅在后跟随。

二人终在费适所在的廊房停下脚步,钟一山朝前走向守在外面的小太监,“烦劳这位公公进去通报,便说是镇北侯府钟一山举荐名医来了。”

“你举荐何人?”小太监抬起头,手里握着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鱼市悬壶堂名医,游傅。”钟一山音色清冽,字字珠玑。

身后,游傅神情微震,些许不解。

小太监朝钟一山身后望了望,“稍等!”

见小太监进去,游傅走到钟一山身边,“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游大夫医术高超,一山钦佩之余想要举荐到朝廷,这里面能有什么药。”钟一山说的云淡风轻,浅笑明朗。

“由你举荐跟由魏时意举荐,可有不同?”游傅昨前日找过魏时意,那位太史令也答应了,这会儿钟一山抢在魏时意前头把自己带到费适这里,应该不是偶然。

“唯一不同之处,他们会更看重你。”

钟一山音落时,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传话说费适希望游傅进去一叙。

于是乎,钟一山便用那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眼神,目送游傅走进廊房。

直至房门闭阖,钟一山方才狠舒了一口气。

昨日答应靳绮罗之后,他有反复想过筱阳,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件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权衡,都是他自己出面比较合适……

话说钟一山保游傅这件事传到御书房时,顿无羡亦在。

龙椅上,朱裴麒在听到‘钟一山’的一刻,眸色微不可辨的闪过一抹亮光。

“怎么可能是钟一山?”相比之下,顿无羡则更为吃惊。

因为他知晓游傅跟钟一山的关系,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回顿大人,听说钟二公子今晨到悬壶堂问诊,结果游大夫手到病除,钟二公子一时感念便将游大夫推举过来。”潘泉贵据实禀报。

顿无羡心知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却也未再多问。

“钟一山得了什么病?”朱裴麒闻声皱眉。

“这个奴才不知,只知钟二公子现在已经无碍,且从千步廊离开后直接去了太学院。”潘泉贵弓身道。

“那就好……”朱裴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落在顿无羡眼底,不免惊讶。

之前鹿牙尸身就在前殿,太子却为了钟一山停下脚步,此番游傅入宫这等大事,太子所念依旧是钟一山,这便不是巧合了。

待潘泉贵退出御书房,顿无羡略朝龙案方向近了近,“之前微臣选中魏时意,用意是让魏时意背黑锅,此番钟一山捷足先登,那事后……”

“这件事不需要谁来背黑锅,游傅既是得费适认同,若真……若父皇驾崩,也只能算是命数已尽。”朱裴麒曾对顿无羡的计划不予置否,但事关钟一山,他便有了别种想法。

顿无羡眸色微暗,“太子殿下似乎极为看中钟一山?”

“钟一山身份不同,本太子自然要刮目相待。”朱裴麒其实并不觉得他对钟一山有多看中,只是多问几嘴而已。

“太学院这一届新生里有几个出众的角色,微臣觉得再过半载,便可将他们提拔入朝在六部试习。”因为顿星云的关系,顿无羡不喜欢钟一山,甚至讨厌。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钟一山风光!

“你看好的自是不错,这件事再议。”朱裴麒正想换个话题,顿了片刻忽然看向顿无羡,“半载时间有些长,大概三个月后你便着手办这件事,介时看看钟一山愿文愿武,给他在皇城里安排个差事,如此也算是本太子对甄太后有所交代。”

“是。”顿无羡领命之后退出御书房。

阳光倾洒,顿无羡麦色肌肤仿佛镀了一层光晕,他缓缓走下御书房前的石阶,每一步都踩的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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