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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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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暮色,钟一山换装回了镇北侯府。

铿锵院内,灯火通明。

就在钟一山走向厅门时,忽见黔尘提着食盒从小厨房走过来。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你这时间掐的准……”

好熟悉的对话!

钟一山记得之前他与黔尘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去病不请自来,还蹭了他一顿饭!

厅门开启,果然有人。

却不是温去病。

“献儿?”钟一山记得小乞丐在醉仙楼时这样自称过。

“哥哥?哥哥真的是你啊!”厅内桌边,名曰献儿的小乞丐正在吃肉,见是钟一山登时撂下鸡腿跑过来,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可爱到钟一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钟一山边替献儿挽起沾油的袖子,边抬头看向黔尘。

“公子不知道?”黔尘惊讶,“可他说……”

“在醉仙楼那儿她们叫你钟一山,我打听着就过来啦!”小乞丐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之前钟一山给他的那袋银两,“我不要你的钱,我是讨饭的,不讨钱。”

看着小乞丐那双漆黑莹亮如曜石般的眼睛,跟左边空荡荡的袖口,钟一山无奈浅笑,随后告诉黔尘到外面买几身好衣裳。

且在黔尘出去的空当,钟一山将小乞丐拉回厅里,“哥哥家里面的东西,可没醉仙楼的好吃。”

“我不挑食……”小乞丐很是乖巧坐在桌边,没有伸手拿筷子而是眨着眼看向钟一山,“哥哥生气了吗?”

“为什么?”钟一山看着小男孩儿,明明在笑,然而一股莫名情愫无意识滋生,眼眶突然就红了。

“还说没生气,眼睛都气红了……”小乞丐用仅剩的那只右手,搥着桌面从椅子上跳下来,“哥哥别气,我现在就走。”

钟一山拉过小乞丐,“哥哥是高兴,喜极而泣的意思你明白吗?”

小乞丐状似懵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留下来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钟一山承认,他心软了。

“真的?”小乞丐惊喜过望,清澈明亮的眼睛闪闪发亮。

钟一山知道,自己再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撵走,他做不到。

不过多时,黔尘带着买好的衣服回来,钟一山吩咐外面粗使嬷嬷打来洗澡水。

他原意是想让黔尘帮着小乞丐,奈何小乞丐坚决拒绝,方才作罢。

就这样,铿锵院从今夜开始,多了一人……

夜深寒重,风回城阙。

世子府内,吴永耽于案前执笔,神情淡默。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在昔人非。

笔锋止于‘非’字时吴永耽眸色骤凉,身却未动。

直至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吴永耽倏然搁笔,飞身跃出。

院落里,胭脂端着参汤正要敲门,却见自家公子竟然落于身后,“世子?”

“站在这里,别动。”吴永耽音落时走向院中,胭脂这才发现就在她身前不远处,落着三枚银色枣钉。

有刺客?

“既然来了,露个面吧。”吴永耽右手叩于腰间玉带紫石,挥动间一道如流星般的光芒擎于夜空。

隐风剑在兵器排行谱上第九,是前十中唯一的一把软兵器。

剑柄由玄铁打造,剑身柔软似柳枝,又似风过碧池荡起的那道涟漪。

风起,数十劲装打扮的黑衣人落于院中,各持兵器。

“到底是哪个蠢贼,以为本世子身在周国就可以有恃无恐?”吴永耽略有些单薄的身子挺立中央,无比轻蔑的眼神中透着极度不屑。

他指着其中一名黑衣人,“本世子留你活口,回去告诉那蠢贼,再有下次本世子必连祖坟都给他掘个干净。”

为首黑衣人不语,抬手做了个‘斩’的手势,众人皆上!

天地一片肃杀,空气中剧烈涌动的气流昭示着这些黑衣人功底了得。

“世子小心……”胭脂不敢大声,她怕吴永耽分神。

隐风剑快如流星,剑尖所指之处,仿佛穹幕星辰都跟亮了几分。

吴永耽身形更似闪电,在黑衣人中穿梭如风。

他出手快,剑锋自然更快,黑衣人中已有惨叫声接连传出!

越恐惧,越焦躁,越无章法。

为首黑衣人疯狂甩出判官笔,叩动机关刹那,无数淬毒银针朝吴永耽飞射如雨!

吴永耽陡然后退,手腕急转间隐风剑划出数道剑意,每道剑意直对一枚银针,如无边落木萧萧,与银针碰撞中擦出火焰。

那场面如烟花绽放,照亮整片夜空,绚烂唯美至极。

黑衣人再欲进时,寒意倏至。

隐风如飘叶落于眼前,眨眼断喉!

为首黑衣人还没感觉到痛,吴永耽身形已至!

隐风剑重回于手,吴永耽终露杀机,飞斩间满院黑衣人只剩一人。

便是他之前所指,“还不滚?”

那黑衣人心知不敌,咬牙转身。

刹那,一道光闪飞射!

吴永耽蹙眉之际,勉强攀上墙头的黑衣人中暗器倒地,绝命而亡。

待他反手,刚刚甩出暗器的那个黑衣人也已咽气。

“世子!”书房门口,胭脂忧心跑过来,但见吴永耽没有受伤方才狠舒一口气,抬眸时眼中尽是惊喜,“没想到世子右手用剑比左手还快?”

“从现在开始这便不是秘密了。”吴永耽收起隐风,看向胭脂,“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胭脂羞涩又惭愧的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尸体上时,不免忧虑,“世子知道这些人都是谁派来的吗?”

“如果刚刚那人没死,本世子自会查到是谁,可惜。”吴永耽转身走向书房,“一会儿叫外院的人过来收拾。”

“是。”胭脂跟在吴永耽身后,却见其突然止步,“世子?”

“你即刻传封密件回吴,问清楚那边可有异动。”吴永耽侧眸看了眼院中尸体,眼底渐渐闪出寒意。

他拼了一条胳膊替母妃跟弟弟开出来的血路

,谁敢堵谁就该死……

一夜无话。

次日早朝,朱裴麒终是再进一步,让顿无羡当朝提出要为皇上广招名医的建议。

朝中大臣对此事看法不一,几番唇枪舌剑之后总算达成一些共识。

此事交由御医院院令费适全面把关,层层考验。

所有招入皇宫的医者,必须要经过费适考核,医术等同或高于费适者,才有可能被召进来。

除了医术,被召名医的品性跟德行也会由礼部尚书沈稣监察。

但凡有一样不过关,都不可能入宫……

太学院,武院。

新生列队,婴狐把顿星云拽过去,自己贼兮兮凑到钟一山身边儿,用手挡着嘴,“咋不是那个大裤衩?”

“你想他了?”钟一山挑眉。

“我想他什么时候死。”婴狐哼着气,恨恨道。

朝徽至,因权夜查身体不适今日课业由他操练。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唯独范涟漪眼中溢出淡淡的失落。

“朝教习!我能问一下,大……权教习身体有多不适吗?”婴狐觉得机会来了,像落井下石这种事一定要抓紧落实。

朝徽深知婴狐对权夜查怨念,好意提醒他一句,“对于某些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灭掉的人,人家就算是回光返照那点儿劲,也足够把你朝死里玩了懂吗?”

“朝教习,你话说的也太直白了……”婴狐嘟嘴。

旁侧,钟一山听得出来朝教习对权夜查怨念也不浅,那变态只是身体不适说人家回光返照。

那变态……

好吧!

钟一山承认,其实他自己也很想权夜查死。

被这么多人‘挂念’,真的好羡慕权夜查。

武院课业结束后,婴狐连跟钟一山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入了后山。

钟一山深知某只小狐狸那股子不作不死的劲儿,也就没横加拦着。

他很清楚权夜查也就是玩玩,他敢真弄死婴狐?

当周生良是死的吗!

此时已经走出武院的钟一山忽被人叫住,回身时,顿星云行至面前。

“有件事,我本不想麻烦你……”

“你可不像这么犹豫的人。”钟一山开口,眉眼皆是笑意。

“之前皇城里有些关于你我的传言……”

顿星云面色微窘,“你别误会,我知道那是你为救我造势,只是母亲不懂其中原委,父亲又不想让我解释,所以……所以母亲说想见你一面,当然你可以不去,毕竟……”

“什么时候?”钟一山知顿星云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为难他不会开这个口,而钟一山亦想与尚武侯府走的亲近些。

顿星云微愣,“你愿意去?”

“就算没有之前的事,你我父亲同朝为官,你我是同窗又在一组,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拜会伯母。”钟一山欣然点头,眼中笑意如初升华月,明艳动人。

“明晚。”顿星云感激开口。

时间定完之后顿星云乘坐马车离开,钟一山则绕去鱼市。

早朝上的消息很快传出来,广招名医的皇榜也已经张贴在皇城东门。

请名医入宫替皇上治病这件事,已成定局。

鱼市里,钟一山没有换装,慢步经过红锡坊。

他似不经意朝里面瞄过去,不见红娘。

说起来,当初红锡坊在食岛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鼎力相助,就算查不到红娘底细,他也愿意相信那份善意。

不知不觉,钟一山走到了悬壶堂对面。

听过往路人说,今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悬壶堂便迎进去第一个病患。

也是急病,进去时那人嘴里含着半根人参吊命,双眼上翻露出眼白,那真真是半只脚都已经踏时鬼门关的人了。

结果活了!

钟一山昨日见过伍庸,当时伍庸跟他说过游傅的确有本事,但解毒是一个过程,它首先要配药。

在不知道病患所中何毒以及毒素成分跟比例的前提下,配药十分耗时。

也就是说,从昨日到今日那些因中毒被抬进悬壶堂的病患,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位客官,您的药!”

悬壶堂内,堂小二将包好的半夏递到柜台前等候的妇人手里,“不多不少二钱银子!”

妇人交了钱,刚想转身时忽觉身体不适。

堂小二见妇人神色不对,开口询问,“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妇人说话时转回身,将药包打开直接取两块半夏搁进嘴里,“老毛病了,嚼两块半夏马上就能好。”

堂小二见妇人靠到旁边,也就没太理会。

随着悬壶堂里的人越来越多,那妇人突然‘嗷’的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众人皆惊,堂小二吓的赶紧到内堂去叫游傅。

游傅出来后直接替妇人把脉,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把玄参研碎成粉,用温水送服!”

游傅音落时抬手,将三枚银针刺入妇人三处穴道,还没等他站起身,外面人群里挤进来一位少年,“娘!”

那少年见妇人昏厥,大步过去跑到妇人身边,“娘你怎么了?”

看热闹的没觉得,但游傅看到了!

少年在与妇人接触的瞬间动了手脚。

“哎哟!”妇人兀突大叫,猛睁开眼,“你们这店里卖假药!半夏是假的!”

游傅脸一黑,刚刚他刺入妇人穴道里那三枚银针并不治病,主要是致她昏厥,免她在这儿胡言乱语。

就这伎俩他太明白不过了,当场试药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好啊!你们店里卖假药,你们良心何在!”少年听到母亲这样说,猛起身怒声咆哮。

药是堂小二进的,他知道这药不假当然不能认,“不可能,我们药堂的药货真价实……”

游傅拦住堂小二,转眸看向妇人,“你说药是假的,有证据吗?”

“有啊!我这心痛是老毛病,之前只要吃两块半夏就能好,刚刚吃了你们药堂里的半夏咋还吐白沫了?半夏是假的!”妇人这会儿心窝也不疼了,腾的从地上站起来,说着话就要朝柜台里面跑。

“你干什么?”堂小二阻止却被妇人一把推开,那架势也不像是常年犯心绞痛的病人呵。

眼见妇人把装有半夏的药匣,抽出来倒在柜台上,游傅眸色渐冷。

因为刚刚他射向妇人的暗器,被少年截住了。

“大家看看!这是不是假的!”妇人拿起一块半夏,狠狠掰开抛向人群。

半夏不是珍贵药材,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能用上,是以人群里有认识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匣子里的半夏果真是假的。

“居然卖假药?”

“就是!医术再好有什么用,心是黑的!”

“你们说之前那些来看病的会不会都没病?都是他们请来演戏骗人的!”

之前悬壶堂尝过被唾沫淹死的滋味儿,若再出现同样的事只怕难翻身了。

“莫愁,半夏是从哪里进的?”游傅愠声开口。

堂小二闻声也顾不得阻拦妇人,走过来时抹着泪,“东圭……”

“去后堂把所有从东圭进的药材全部拿到外面,不管是什么时候进的。”游傅知道,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堂小二愣住,“可……咱们的药全都是从东圭进的……”

“那就全都拿出来。”游傅寒声道。

堂里那些百姓不明所以,反倒是柜台前的妇人不依不饶,“都拿出来也改变不了你们进假药的事实,这些半夏就是假的!”

虽说悬壶堂存储的药材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差不多一柱香之后,堂小二才算把后堂药材搬个干净。

“游大夫,都在这儿了。”堂小二抹着汗小跑到游傅身边,老实道。

游傅闻声转身直接走出悬壶堂,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跟着出去,继续看热闹。

“大家都看好了,我悬壶堂全部药材都在这里。”游傅端身直立,抬手时指间窜起一簇火苗,“东圭货源出了问题责任在悬壶堂,是我们疏忽才致奸商得逞。”

一侧,堂二小似乎猜到游傅想要做什么,眼泪哗哗往下掉。

“今日我便将所有从东圭入手的药材全部焚毁,也请大家记住我悬壶堂要么不卖,卖必货真价实,谁若再能如里面妇人那般验出假药,我悬壶堂愿拿出一百两黄金奖励!”

游傅挥手间,火苗落在药材上。

“好!”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周遭百姓皆赞。

高涨的火焰腾起热浪冲天,游傅穿透火焰看向对面角落里的那抹身影,缓缓勾唇。

钟一山知道,游傅在向他挑衅。

他只怕,是拦不住了……

皇宫,含光殿。

正殿内,顾慎华吩咐流珠去把自己专门为朱裴麒留的桂花糕端上来。

流珠领命,离开时将殿门紧紧闭阖。

“麒儿,广招名医这件事你可想好了?”顾慎华还是不放心,朝殿门多瞧两眼。

“自然是想好,才会让顿无羡在早朝时提出来。”朱裴麒一身明黄色蟒袍坐在桌边,脸上看不出别种情绪。

顾慎华嘴上不说,可心里明白。

自穆挽风那个祸害死了之后,自己儿子潜移默化中有了改变。

而今就算是她,就算只有他们母子在的时候,顾慎华亦没办法从那张俊冷容颜上看出什么。

也不知道这般城府,她该欣慰,还是担忧。

“母后倒是觉得,何必多此一举。”顾慎华身子靠在贵妃椅上,手里攥着锦帕,微蹙眉,“自你父皇昏迷至今整三年,这三年朝中支持你父皇的人越来越少,你且再等个半年,等他们彻底失望,你登基则是顺理成章的事,广招名医这一步,未必非要走。”

“三年儿臣都等了,这半年并非儿臣等不起,是变数太多,儿臣不能冒险。”朱裴麒音色寒凉,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戾。

顾慎华不以为然,“有何变数?”

在她看来,现在的大周皇城与之前没有不同。

实在要说不一样,那就是没有了穆挽风的大周皇城,怎么看都是她皇儿的天下。

“衡水门覆灭是一方面,儿臣最担心的,是舒贵妃当年怀的那个孩子。”朱裴麒只挑了两件事开口,他心里却是从幽市德济堂的赵掌柜开始算起。

之后食岛馆死而复生,范鄞死,梦禄亡,衡水门在鱼市覆灭,舒贵妃被人们重新提起,钟宏有了私心,穆惊鸿也没了,这一桩桩看起来并不相干的事,却让朱裴麒打从心里彷徨。

哪怕穆惊鸿没了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可对那些保皇派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是舒贵妃那个贱人!当年那贱人胎死腹中是许多人都看到的,你父皇亦亲眼所见!”提到舒贵妃,顾慎华立时揪紧手里锦帕,恨的咬牙切齿。

朱裴麒暗自沉了口气,“儿臣并不是怀疑那个孩子还活着,我只是怕有人会利用此事故弄玄虚。”

“不会!当年那孩子流出来了,狸猫大小身上遍布青紫,宫里好些个老人都瞧得真切,谁若敢拿这个说事儿,你只要仔细查定能露馅儿,灭他九族!”顾慎华恨声道。

见朱裴麒不再开口,顾慎华又道,“至于衡水门覆灭,你不说那是逍遥王下的狠手吗,朱三友那个人母后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心里没有皇位,这点你大可放心。”

“知道了。”朱裴麒面无表情道。

“那广招名医的事……”顾慎华试探着开口。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这件事容不得改。”

顾慎华闻声,叹了口气,“也罢,前朝的事母后也就问问,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反倒是后宫……这段时间你可去过穆如玉那儿?”

“没有。”朱裴麒摇头。

“那就对了,一个不会生蛋的……”顾慎华忽觉自己说露了嘴,下意识噤声。

朱裴麒权当没听到,“母后若无事,儿臣得回御书房,许多奏折还没批。”

“走?不是说好在这儿用膳吗?”

“下次,儿臣下次定陪母后。”

顾慎华终未留下朱裴麒,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太子,是大周未来的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而她除了这个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离开含光殿,朱裴麒并没有回到御书房,且支开潘泉贵,独自走向御花园。

本该在御花园的他,又不知不觉绕到了重华宫。

昔日的重华宫,金碧辉煌,光芒耀眼。

就像它的主人,每时每刻都充满自信,是那种乾坤在握手掌天下的自信!

他也想像穆挽风那样自信,可他做不到。

越是做不到,就越是妒忌能做到这一切的穆挽风!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在穆挽风面前,赢一次。

而这一次,他赢的简直不要太彻底……

与顿星云定下的时辰还早,钟一山自鱼市回来本想去找伍庸,可想来想去放弃了。

他要跟伍庸说什么?

游傅入宫势在必行,如果可以的话,您是否也能入宫与他抗衡?

他虽不知伍庸跟游傅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不会笨到看不出来是伍庸在躲游傅。

这种昧良心的话他说不出口。

铿锵院里,钟一山提气运功,手中拜月|枪|挥势如虹。

院中半片梨枝已化绿,在拜月|枪|挥出的狂势中摇摆不定。

别问钟一山为何会拿出拜月,除了心情不好,再就是权夜查给了他要么赢、要么死的危机感。

“小心!”就在钟一山斩出最后一枪的刹那,一抹瘦小身影竟然出现在梨花树下!

钟一山顾不得多想,收招之际猛然点足飞跃过去!

奈何还是迟了一步,那抹瘦小身影被刚刚|枪|威锋气震出数丈,摔倒在地。

“献儿!”钟一山疾步过去扶起小乞丐,满目自责,“天这么冷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没看到我练|枪|吗?有没有受伤?”

对面,小乞丐只是低头,右手紧揪住衣角,半个字也没说。

“疼了?”钟一山拉过小乞丐,替他扑净衣服上的尘土,反复检查才确定他没受伤,“下次哥哥练|枪的时候,离远一点知道吗?”

钟一山收起拜月,正要拉小乞丐回屋,却被小乞丐反拉住手,“我是不是很没用?”

“什么?”钟一山回头,惊见小乞丐竟然哭了。

那一串串从漆黑明亮眼睛里滚出来的泪滴,就像是烙印在钟一山胸口般令他隐痛,“是不是吓到了?没事……”

“我以为,就算没有一条胳膊,也应该能很坚强的活下去,可是真的不容易……”小乞丐哭的那样伤心,“吃饭不容易,睡觉不容易,没办法穿脱衣服,也没办法梳好看的发髻呜呜……我刚刚可以躲过去,可是我找不到平衡了……”

钟一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乞丐,只是不停替献儿擦干眼泪,她前世不会哄孩子,就算她曾有过一个孩子。

“呜呜……没有了一条胳膊,要怎么活下去……”小乞丐突然扑到钟一山怀里,放声大哭。

“有我,我会保护你。”钟一山把小乞丐抱的很紧,眼泪在献儿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院落中,两抹身影紧紧相拥,很久很久……

与顿星云约定的时间到了,钟一山离开铿锵院的时候,小乞丐已经睡着,为了能让小乞丐睡的安稳些,他还刻意让黔尘在小乞丐的房间里燃了一段龙涎香。

临走时,钟一山告诉黔尘务必照顾好小乞丐,谁敢碰他一根汗毛,哪怕是搬出皇太后也要护住那孩子。

离开镇北侯府,钟一山与顿星云一起上了马车。

车厢里,顿星云看出钟一山心情不好,便有些过意不去,“你若觉得为难……”

“没有为难。”钟一山重整心绪,抬头看过去时笑意深沉,“我时常听人说起伯母,他们说伯母是一位很美貌的女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家母年轻时在蜀地也相当有名。”提起自己的母亲,顿星云眼睛里意外流露出一丝温情。

钟一山忽然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奇女子,才能教养出像顿星云这般温润秀雅的谦谦君子。

又该是怎样大度的女子,明明出嫁可为妻她却为妾,明明能抬为正室,她又甘愿为妾这么多年。

后来,钟一山用一句话,形容那一次的初见。

果然不负期待……

尚武侯府的建筑风格与镇北侯府大同小异,相比之下更为简单素朴。

府上亦无太多下人,乍一进去会让人觉得十分冷清。

顿星云告诉钟一山,母亲任何事都喜欢亲历亲为,就譬如父亲每日膳食都是母亲亲手准备的,还有父亲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很多都是母亲亲手缝制。

此刻,二人已经穿过正院走进后宅。

钟一山在顿星云的引领下,到了一间厢房外面,门面简单大气,镂空雕花窗棂平添几分优雅。

这时,房门自里面打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从里面走出来,“二公子好,钟二公子好,夫人已经在里面盼了好久了。”

“这是灵依,打小便在母亲旁边伺候着,母亲有时对她比对我这个儿子还好。”顿星云虽是逗趣,可不难看出他们主仆之间相处的非常融洽。

“灵依,是钟二公子来了吗?”

屋内传出声音,顿星云闻声带着钟一山走进厅门,直接去了内室。

随着内室房门缓慢开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肺腑。

入眼处,一架古琴摆在角落,紧接着是一套梨花木制成的梳妆台,台上置一面铜镜。

待房门全部打开,钟一山的视线便再也没办法从眼前妇人身上移开,以致于他后来想到叶栀房间里有什么摆设的时候,就只记得那架古琴跟一套摆设简单的梳妆台。

“这位一定是镇北侯府的钟二公子了?”妇人从桌边站起身,温声开口。

叶栀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锦缎长袍,袍上绣着纯白色的兰花,乌黑青丝一绺绺盘成发髻,以玉钗簪起,发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点缀其间。

红色玛瑙耳坠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生姿。

妇人很美,眉不描而黛,肤色白皙如凝脂,尤其那双眼睛,一时间真的很难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似弯月似星辰,明亮中带着淡淡的温和的让人备感亲近的笑意。

“一山拜见伯母。”钟一山俯身施礼,之后将亲自挑选的几样糕点送过去,“这是一山的一份心意,还请伯母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夫人喜欢还来不及呢。”从外面进来的灵依接过钟一山递过来的糕点,笑吟吟开口。

“就是,钟二公子能来我已经很高兴,快坐。”叶栀细细打量着钟一山,是个好孩子,“我时常听星云提起钟二公子,每句话都是夸奖,我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见一见,今日得见,倒觉得星云你没说实话。”

对面顿星云微怔,未及他开口,叶栀视线重新落到钟一山身上,“他只说你长的好看,这哪里是好看,简直就是仙官下凡呢。”

“娘!”顿星云脸色骤红,尴尬落座。

“娘说实话还不行?”叶栀笑了笑,“一山,我这样叫你不会唐突吧?”

“不会,伯母这般叫,一山喜欢,觉得亲近。”钟一山笑应。

莫名的,他很喜欢叶栀,初见便觉得熟悉。

叶栀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前世的母亲……

因为难产母亲生她之后便逝去了,她自小没见过母亲,可她觉得她的母亲一定是像叶栀一样的女子,温柔恬静,美丽又善良。

“好,是该亲近。”叶栀指着桌上饭菜,“之前星云说你能来,我很高兴便下厨做了几道菜,你且尝尝看喜不喜欢?”

钟一山受宠若惊,“夫人亲手做的?”

“钟二公子不知道,这几道菜夫人准备了整个下午,而且这些都是夫人最拿手的!”旁侧,灵依插了一句。

“你啊,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叶栀看似斥责的语气里又透着宠溺。

钟一山当下拿起银筷夹了道三鲜瑶柱,入口爽滑极有味道,“伯母厨艺了得,一山吃过最好的御膳也不及伯母做的好吃。”

“哪里有这么夸张,不过你喜欢就好。”叶栀笑的十分开怀,之后又朝钟一山碗里夹了几道菜,“跟你说啊,星云其实也很会做菜,若哪日你想吃这几道菜,便叫他给你做。”

“娘……”

钟一山还是第一次看到顿星云脸红的不像样,下意识浅笑,“伯母夸你呢!”

“就是,夸你呢!”叶栀看着桌边两个孩子,甚是喜欢,“一山,有些话伯母本不想说,可不说又觉得心里过不去。”

“伯母你说。”钟一山转眸,恭敬开口。

“这次星云入狱若非有你,只怕……这份恩情伯母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便亲手做了件衣服……”叶栀音落时,灵依当即走向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做工精良的锦服端到桌边。

叶栀拿起锦服,“我依着星云说的做了这件衣服,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看着眼前被叶栀送过来的锦服,钟一山一时感动到无语。

未及叶栀再言,钟一山褪下自己外袍,小心翼翼拿起锦服罩在身上。

冰青色的华服,腰间配的是玉色流苏绸带,胸前绣着一抹雅致的白色俏月,衣摆处捏烫的褶皱如雪月华光,无风自动宛如仙神。

“好美!”灵依惊叹。

华服很美,衬的钟一山犹如碧玉绝艳。

叶栀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还好星云说的都不错。”

顿星云闻声,那张俊脸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整顿饭下来,内室场面甚是温馨。

叶栀有意想让钟一山多坐一会儿,但见天色已晚便差顿星云送他回去。

钟一山离开时,叶栀送他到院门且邀他常来。

直至看着那两抹身影消失在夜色,叶栀方才转身。

就是这一转身的刹那,叶栀只觉双脚好似踩到棉花上,身体虚浮几欲跌倒,幸有灵依将她扶稳,“夫人,您这身体……要不还是告诉侯爷跟二少爷吧?”

“又没大事,徒惹他们担心做什么。”叶栀由着灵依扶回屋里,“一会儿把药温了给我端过来。”

“哦。”就在灵依想扶自家夫人到床上时,叶栀却摆手,“给星云做的那件衣服还差两个袖口没有绣完,你去把绣板抬过来。”

“夫人,都这个时辰了……”

“还早,快去。”叶栀执意如此,灵依只得遵从。

夜深人静,房间里熏香袅袅,烛火依依。

叶栀独自坐在窗边,身形在烛光的映衬下备显单薄。

在她手中,绣针翻转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绣板上,那条游龙栩栩如生。

她想快些,再快一些。

慢了,她怕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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