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吴永耽。
梁若子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吴国,然萧离昧却没有消息传回来。
书房里,吴永耽连着两夜未睡,案前宣纸尽是吴永献的名字。
胭脂看在眼里心疼,却知无从劝起。
过往不管愉妃还是七皇子出事,自家世子就是这般不眠不休。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出事的是自己,不知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这样着急。
“胭脂,再写一封加急密件给萧离昧,十五日内若不能将献儿完好无损交出来,本世子便杀了梁若子。”吴永耽冷声开口,目色决绝。
胭脂惊,“世子是不是逼的太紧,我们总要给萧离昧时间,加上来回书信,留给萧离昧的不过七日……”
“写。”吴永耽知道自己留给萧离昧的时间的确不多,但以萧离昧目前在吴的势力,七日足够他找出真相。
再多,他等不及……
次日,钟一山吃罢早膳后直接进宫,去了延禧殿。
游傅跟伍庸入宫已成定局,那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须留在皇宫,监视游傅,保护伍庸。
如此,他便要住在宫里。
大周律例,外臣男子不可无故留住皇宫。
而这件事,只有甄太后能帮他。
且说钟一山刚要迈进延禧殿,便见几名宫女各自端着花盆跟暖炉与他打个照面儿。
“奴婢拜见嫡二公子。”走在最前面的宫女见是钟一山,立时下跪,后面紧接着的跪倒一片。
钟一山让她们起身,视线不免扫过那些花盆跟暖炉,“皇祖母似乎不太喜欢这么香的花吧?”
不管是前面宫女端着的三色九里香,还是后面的卷瓣红芍药跟金黄木芙蓉都太过香丽,可钟一山记得皇祖母一向喜欢像素芯兰那种简单素净的。
前面宫女听到钟一山问,谦卑俯身,“嫡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些花跟暖炉不是搬到皇太后屋里,是搬去皇太后旁边的那间厢房。”
钟一山愣住,“有人要来住?”
“嫡二公子您啊!孙嬷嬷说太后想嫡二公子入宫住几日多陪陪她,故而让奴婢们把那间厢房先收拾出来,每日用暖炉驱驱寒气,再摆上几盆颜色香丽的鲜卉,说是嫡二公子您喜欢。”宫女据实回禀,听在钟一山耳朵里却别有深意。
他刚刚还在想,到底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皇祖母点头把自己留在宫中,皇祖母却早就替他收拾了一间房。
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皇祖母料到自己会有此步。
他不想将皇祖母牵扯其中,可是精明睿智如皇祖母,也曾是战场枭雄的甄太后,早已观透时局。
钟一山不再问话,默默看着那些宫女走去厢房。
许久,他转身步入延禧殿,进了内室。
甄太后正在喝茶,见到钟一山自是欣喜,便叫孙嬷嬷再去沏一壶新茶过来。
孙嬷嬷抬手时,钟一山抢先一步握住茶壶,打开时发现里面装了两倍量的龙井。
“皇祖母不该喝浓茶。”钟一山语气中没有埋怨只是关心,他刚进来时便闻到内室盈溢的茶香过于浓郁。
“没事。”甄太后笑言,无比慈祥朝钟一山招手示意他坐下来,“一山你来的正好,哀家怕是老了,这几日越发想你,一日看不到就念的紧,不如这样,你若方便的话可否搬进宫里,陪哀家住段时间?”
钟一山看着甄太后,心绪一时澎湃。
甄太后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见其沉默,甄太后轻拍着自己孙儿的手背,笑容依旧温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
“孙儿不想朱裴麒继承皇位。”钟一山突兀开口,不止甄太后,孙嬷嬷都跟着一惊。
这种时候不用甄太后示意,孙嬷嬷亦知道该怎么做。
待孙嬷嬷端着茶壶离开,甄太后看着钟一山的眸子越发深沉,“一山……”
“皇祖母想说什么孙儿知道,但这是一山选的路,而且……一山已经走在路上,断无回头可能。”
覆巢焉有完卵,以朱裴麒的心胸,他朝得势又如何容得下曾经比自己还要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的甄太后。
最最主要,甄太后已经洞悉他的意图,且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
再隐瞒,便是他的不该。
甄太后沉默,看着钟一山的眼眸缓缓落回到杯身,杯里的茶很浓,之前她无意识喝了半壶,“你举荐游傅,是希望他能医好皇上?”
钟一山知道,皇祖母已经接受事实。
也证明,皇祖母早已看清事实。
“游傅是朱裴麒的人,后日费适摆下第三关时,韩|国世子温去病会举荐伍庸,伍庸才是孙儿的人。”钟一山不打算隐瞒,亦清楚告诉甄太后,游傅入宫的目地就是想让皇上‘理所当然’驾崩。
而游傅与伍庸之间,似乎有很深的怨恨。
他甚至连朱裴麒跟伍庸之间有仇,都说的一清二楚。
该告诉的,能告诉的,钟一山一字不差。
甄太后沉思,钟一山便在对面等她沉思。
“朱裴麒,现在不能死。”甄太后抬起头,“伍庸不可以对朱裴麒动手。”
“孙儿明白,我大周刚刚经历‘奸妃’一案,栋梁之材一夜之间被朱裴麒灭掉半数,皇上昏迷整三年,朱裴麒纵然罪该万死,若他亡,楚国必定趁虚而入,余下五国除了与楚国一般跃跃欲试,便是坐山观望,当无一人愿意伸出援手。”
钟一山看向甄太后的目光,犹为坚毅,“孙儿由始至终,都希望大周好。”
“七国百姓无罪,若因个人恩怨累及战祸连年生灵涂炭,非哀家所愿。”甄太后虽已年迈,气度跟视野都令钟一山佩服的五体投地。
“孙儿只是不想让朱裴麒登基,他不配。”钟一山没有告诉甄太后,他就是鹿牙。
入局跟涉险,是两码事。
“祖母能问你一句,为什么吗?”甄太后想知道的是,自己孙儿会为此付出多少。
钟一山想了想,“孙儿想守护镇北侯府。”
朝局如此明了,一旦让朱裴麒登基,之前所有反对他的那些大臣,能有几人得善终,又是否有人能得善终!
镇北侯府除去二房,钟勉跟自己的哥哥钟无寒,还有远在边陲的三叔,皆是保皇派的人。
纵他是真正的钟一山,想要对付朱裴麒也不是没有理由。
未及甄太后开口,钟一山又道,“孙儿更想皇祖母能平安。”
这世上,他在乎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了……
“且等温去病保着伍庸入宫,他便也住在延禧殿吧。”甄太后听完钟一山的解释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钟一山一脸懵逼。
“皇祖母,温去病他可以随伍庸一起住进御医院,因为伍庸双腿尽失,他必须留在……”
“游傅哀家怕是控制不住,但伍庸必须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介时哀家会找借口让伍庸住进来。”
甄太后神色凝重,“朱裴麒既然找他们入宫,没有结果谁都不可能出去,哀家让你跟温去病住进延禧殿,是希望若真有那么一日,哀家能护着你们清白。”
钟一山明白甄太后的意思,可他还是特别想抗议一下,“跟温去病一起住在延禧殿,清白……”
“你这小子,想的太多。”甄太后一改刚刚严肃之态,笑意温和道。
钟一山无语,他真想问问甄太后,您确定是我想的太多,而不是您想的太少?
“此事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甄太后想的比钟一山还要多,她早认定温去病,她喜欢那小子当自己孙儿的护士。
直到钟一山离开,甄太后也没开口问何以自己的孙儿会认得伍庸。
如果她没记错,伍庸当年已经被腰斩于韩|国……
皇宫,御书房。
潘泉贵进来禀报时,朱裴麒正在批阅奏折。
自祭天金人,荧惑守心的事传出来,潘泉贵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很少主动开口。
“什么事?”朱裴麒没有停下来,冷声问道。
潘泉贵得旨,这才禀报,“钟二公子那会儿入宫去了延禧殿,听延禧殿甄太后的意思,好像过几日便让钟二公子搬进皇宫……”
如果说打从吴永卫被人杀死在世子府,梁若子突然失踪,跟谣言祭天金人,荧惑守心莫名其妙传的满天飞这些糟心烂事儿比起来,此刻潘泉贵禀报的事,终于让朱裴麒感觉到一丝丝愉悦。
他不自知,但握着朱笔的手明显松弛。
“甄太后怎么突然想让钟一山来宫里住?”朱裴麒搁下笔,缓身靠在龙椅上,微侧眸。
潘泉贵依旧弓身,“听延禧殿的宫女说,甄太后近段时间经常失眠,半夜屋里灯光总是亮着,应该是在思念甄珞郡主,这才想到让钟二公子入宫住几日,以解相思。”
朱裴麒吁了口气,“当年那个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甄太后,终究是老了。”
岁月无声,却在无声中带走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曾经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为回忆。
他,亦是。
“穆如玉近段时间在忙什么?”朱裴麒收敛眼底那份悲茫,冷声问道。
潘泉贵心里一紧,好像自穆惊鸿死了之后,主子很少提到这个女人,似乎淡忘了一般。
“回太子殿下,穆侧妃除了每日到千秋宫给正妃请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白衣殿里,修身养性。”
朱裴麒可以遗忘,但潘泉贵身为奴才不能。
“沈蓝嫣……”如果不是潘泉贵提起,朱裴麒当真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个女人。
在朱裴麒眼里,沈蓝嫣存在的意义,只是他登基称帝一个不可或缺的准备。
见主子重新握笔,潘泉贵暗自舒了口气。
“你说……”朱裴麒突然抬起头,“这世上有起死回生吗?”
潘泉贵后脊梁骨飕的冒出凉风,“没有,老奴坚信这世上没有此说。”
御书房一片沉寂,朱裴麒视线落回奏折,不时动笔。
龙案旁边,潘泉贵缓了好久,才无声退出御书房。
穆挽风,只怕会成为伴随主子这一生的禁忌……
鱼市食岛馆,林飞鹰遵照钟一山的意思,出钱出力助靳绮罗于寒市建成五开间的作坊,起名四海坊。
靳绮罗可以隐瞒食岛馆在背后出力的事实,却无法隐瞒自己是四海坊的东家。
因为在里面作胭脂水粉的役丁,都曾是四海楼的姑娘。
食岛馆的承诺皆兑现了,靳绮罗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遂将四海楼在抚仙顶有一间换衣室的秘密,告诉给林飞鹰且交了钥匙,并与其约定时间。
靳绮罗想见钟一山。
重建谍路一直都是钟一山最期待的事。
是以当晚,钟一山便从林飞鹰那里拿了钥匙入抚仙顶。
出口处,靳绮罗正在四海楼三楼雅间等他。
石门开启一瞬,钟一山感慨靳绮罗也是奇人,竟然在抚仙顶与四海楼之间修通了这样一条密道。
“公子坐。”靳绮罗见钟一山走进来,起身相迎。
“靳老板客气。”钟一山从容落座时,方才发现靠近他身体左侧,本该由窗棂遮挡的地方,却是一面很模糊的形似琉璃材质的镜子。
见钟一山疑惑,靳绮罗笑言,“这叫双面镜,是我偶然从海外弄到的新鲜玩意,人在里面可以透过镜子看到外面,而外面那些人看到的,不过是三张美人图。”
依靳绮罗所说,钟一山的确可以通过镜面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是他第一次入四海楼,三层楼属内里镂空的建筑,一楼正厅设有高台,台上数名女子正扭动身姿,莺歌燕舞。
丝竹声声醉,人事几番新。
幸福的人大致相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钟一山忽然想到那晚颜回说的一句话,这里的人,有多少身不由己。
“她们跳的是不是很美。”靳绮罗顺着钟一山的视线看过去,“最后一排左手边那儿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叫柳絮,昨晚被个畜牲拧断手臂……”
“食岛馆可以替柳絮姑娘拧断那畜牲的脖子。”钟一山收回视线,正色抿唇。
靳绮罗闻声眼睛一亮,“公子说的可当真?”
“只要靳老板一句话,食岛馆没有得罪不起的权贵。”钟一山并非信口开河,如今大周皇城敢跟逍遥王朱三友公然叫板的还没有。
衡水门如何?
不也灭在食岛馆手里。
当然,他很清楚朱裴麒之所以没有为难自己这位皇叔的原因不是逍遥王厉害,主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裴麒折腾不起。
靳绮罗点头,“我信你!”
紧接着,两人就如何在四海楼创建谍路,开始进行细致的分析跟探讨,每一步当如何走,成员收录当有什么样的考核都非常重要。
若一子错,满盘皆输。
桌上有茶,二人说到口渴时会端茶润喉。
两个时辰,犹如弹指一挥间。
预期规划大致有了轮廓,钟一山端过茶杯轻抿时,视线不禁意落向一楼,然后就喷了!
“公子没事吧?”
钟一山拭过唇角,脸色胀的通红,“失礼。”
因为注意到钟一山的视线,靳绮罗自然而然看向一楼,微蹙眉,“不对啊……今日来的世子里似乎多了一位。”
钟一山没怎么听清靳绮罗说什么,只道某人招蜂引蝶的本事,堪比葳蕤盛放的牡丹花。
白衣胜雪,黑发如墨。
微微一笑已是芳华无双,更何况某人在众多女子簇拥下,笑眯了一双风光霁月的桃花眼。
咋就那么不顺眼,好想过去揍一顿呢!
“温去病怎么会来?”靳绮罗惊讶不已,“他那般长相应该不缺女人吧……”
“除了长相哪有半点内涵。”钟一山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温去病。
靳绮罗笑了,“如温世子那般盛世美颜根本不需要内涵,你瞧见了,姑娘们扑的多欢实。”
钟一山不再开口,他怕自己会无意中暴露情绪。
就在这时,三楼对面的房间里有人推门走出来。
相较于一楼的纷繁喧闹,二楼才真正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只要出得起银子皆可到二楼销|魂一度。
反尔是三楼,能不能上去便不是银子的问题。
“温世子,我家姑娘问您一句,可上楼赏光小酌否。”出来的女子差不多十五六岁,长的清新俏丽,看样子便知是个机灵的。
没等钟一山发问,靳绮罗不禁感慨,“没想到海棠亦不能免俗呵。”
海棠!
钟一山不禁朝对面房间看过去,房门半掩,他虽看不到里面的人,心却莫名紧张。
是的,紧张……
“海棠姑娘盛情温某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温去病边说边双手合十,十分礼貌朝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们抱歉,本就一张绝世容颜笑起来更是灿若朝阳,“对不住了各位,下次……下次温某定与各位美人畅饮!”
待温去病冲出重围走上台阶的时候,所有姑娘们都还望着那抹背影恋恋不舍。
钟一山摒退心里瞬间激荡起来的莫名情愫,冷眼看向温去病。
那副贪婪的样子,那副嘴脸!
这个好色之徒!
败类!
“说起海棠……”靳绮罗并没有对温去病产生太多好奇,外界传言他并不是一个能对时局起到关键作用的人,“这四海楼里真正能接触到大人物的只有海棠,所以这件事……公子在想什么?”
被靳绮罗问道,钟一山立时收起所有心思,“靳老板可以唤我天一公子。”
自覆面罩,钟一山一直没有为自己隐藏的这个身份定下称呼,刚刚一刻,他想到了。
天,天地商盟的头一个字。
“天一公子若是觉得海棠需要考核,你且直说。”靳绮罗坦言开口。
“不需要,靳老板举荐的人我信得过。”
确切说,颜回相信的人他又有什么理由怀疑。
这厢,钟一山与靳绮罗就谍路一事,又探讨了几件需要注意的关键点,那厢温去病走进归来阁时,海棠正坐在铜镜前轻拢云鬓。
铜镜里的那抹容颜精致细腻,眉如悬柳弯月,眼若浩渺星辰,透着铜镜,海棠那双眼杏眸流光,水色潋滟。
“萱语你先退下去。”海棠音落时,刚刚把温去病叫上来的丫头恭敬退出归来阁。
门声响起,海棠这方起身,“往日世子来我这儿总不会惊动别人,有时连毕运都不知道,今日怎么大张旗鼓的来了?”
温去病不是第一次到归来阁,是以对这里的格局摆设都十分熟悉。
厅门处的彩石玉屏精美绝伦,轮廓雕工细腻,屏面上彩漆描绘的鸾凤栩栩如生,绕过屏风,往里走是一面水晶珠帘,微微一动间华光万千。
内厅中间摆着一张梨花木的圆桌,桌边嵌着数枚价值连城的碧玉翡翠,奢华耀眼。
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套摆在桌面上的骨瓷茶具,白皙到几近透明。
温去病绝对相信,眼前这套茶具整个中原找不出第二套。
“这样挺好,以后见你方便些。”温去病知道,眼前这套骨瓷茶具,只有他在时海棠才会拿出来用,平日桌上摆的则是另一套。
“哦?”海棠玉指纤纤提起茶壶,斟满后递向温去病,“世子是为了方便见海棠,还是方便见钟一山?”
“怎么可能是为了见他,他洁身自好,都不会来这里。”温去病接过茶杯,说的有几分理直气壮。
海棠不以为然,“谍路重建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来。”
“本世子想见他随时都可以,这样做当然是为方便见你啊!”温去病抬头时一脸诚恳,极力解释。
海棠浅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犹如烟花绽放,“海棠且信世子。”
听到这句话,温去病方才低头品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杯中雾气氤氲漫在脸上,温去病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距离费适摆下第三关还有一日,钟一山原打算自武院出来之后便去找温去病,把有关明日举荐的细节交代清楚,不想却从侯玦口中得知叶栀病情急转直下,怕是挺不过去了。
自武院离开,钟一山来不及回府换装,便与侯玦一起赶往尚武侯府。
入府之后,二人直接被管家带进后宅,顿星云便在那里。
‘嘘……’
钟一山与侯玦看到顿星云时欲开口,却见顿星云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顺着顿星云的视线,钟一山方才注意到园中画面。
叶栀穿的很美,一袭深蓝色织锦长裙,裙摆逶迤拖地,纤腰以云带束起,满头青丝梳成华髻,髻间别着一串玉珠,玉珠在阳光的映衬下于发间莹莹闪亮。
叶栀在尚武侯顿孟泽的搀扶下缓缓落座,皓腕微抬,纤白玉指抚上琴面。
是那架古琴,钟一山认得。
叶栀动指,琴音初起便现大气磅礴之韵律,犹如傲世神祗立于云端睥睨天下,凛然生威,又似金戈铁马踏过沙场,蕴着血染黄沙的悲壮。
钟一山惊讶如叶栀那般柔弱娇小的女子,竟也能奏出如此气势恢宏的曲调,心中感慨无限。
不禁意间,琴声转柔,如清涧流泉缓缓汇聚成溪,丝丝缕缕,绵延不绝。
小桥流水,欲下溪前。
后来钟一山知道,这一直都是叶栀向往的生活。
‘噗……’
鲜血染红琴弦,钟一山本能想要过去却被顿星云拦下来,“有父亲在,没事。”
顿星云这样说,声音却哽咽到几欲啜泣。
钟一山转眸一刻,分明看到顿星云眼中闪过一抹晶莹。
他不知如何劝慰,只默默随着顿星云的视线看向园中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顿孟泽与叶栀坐在一起,将她揽入怀中。
他似笑着说往事,眼中却有泪。
她似笑着在听,眼中亦有泪。
他们都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在哭,却无法不让眼泪掉下来。
许久之后,顿星云默默转身。
钟一山离开时忍不住回头,那一刻,他看到了叶栀眼中的满足……
侯玦想入宫请御医却被顿星云拦下来,费适来过。
在说那句话的时候,顿星云眼中的绝望根本没办法形容。
如果连费适都医不好,又有谁可以!
钟一山辞别顿星云便急不可待去抚仙顶换装,之后赶去一品堂。
他知道叶栀的病情很不好,可他从未想过这样快!
此时石室内,钟一山喘的有些急,他满怀期待看向伍庸,却怎么都不敢问出口,“一山……从尚武侯府回来……”
“叶栀没救了。”伍庸知道钟一山想问什么,结果虽然残忍,却是不争的事实。
钟一山瞬间绝望,身体下意识后退,“怎么会……游傅说她没有病……”
“是没病,她中了毒。”伍庸拿出装有叶栀血液的瓷瓶,“慢性剧毒,无解。”
伍庸告诉钟一山,叶栀所中之毒很有可能是一种叫作‘温柔冢’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的主要成分是紫色曼陀罗花胚与忘忧草,还有三百多种配物与之融合,食之无解,必死无疑。
“记录此毒的医书残卷里只有制毒之法,并无解法,但凡中毒者,血液会在无形中缓慢凝固,若有一日血液停止流动,人即死。”
“真的无解?下毒之人亦无解?”钟一山哽咽开口,眼中血丝满布。
伍庸摇头,“下毒之人亦无解。”
“游傅那个混账!如果不是他骗我……如果不是早发现……”
“此毒中即无解,与早晚无关。”伍庸不忍钟一山难过,可该说的话他又不得不说,“以叶栀症状看,她当只有半月时光,这半月她几乎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先生可否告知,此毒谁人可配?”钟一山暗咬皓齿,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伍庸沉默片刻,“江湖四医皆可配。”
未及伍庸再开口,钟一山突然转身,暴戾冲出石室。
看着钟一山悲愤离去的身影,伍庸目光重新落向瓷瓶。
他不明白,游傅何以会对叶栀下如此狠手。
他认识的游傅,应该没有这样狠毒。
当然,如果对象换作自己那就未必了……
入夜,鱼市里所有商铺都关了门,街上已无行人。
堂二小点灯熬油算了半个时辰,终于把今日账簿抄记下来,盈余竟然有百两银子。
他特别满意收起账本,好像自游傅被钟家二公子推举入宫,且过了朝廷设下的第二关,悬壶堂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如此过几日,他便能把之前被游傅烧掉的那些药钱赚回来,再过几日他应该能赚很多银子。
‘砰!’
就在堂小二边收拾账簿边打如意算盘的时候,厅门猛的被人踹开!
堂小二见是钟一山,只惊了一下便绕过柜台迎上去,“钟二公子……”
“游傅在哪里!”钟一山没等堂小二把话说完,一把揪住他衣领,双眼赤红,狠戾低吼。
堂小二噎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没在……”
钟一山猛松开堂小二,狠狠把他搥到地上,大步冲进内堂。
没有!
“钟二公子,游大夫午时出去的,还没回来……”堂小二见钟一山疯了一样里外屋乱闯,当下起身凑过去,“您要是想找游大夫可以坐一会儿……”
“游傅!”钟一山突兀亮|枪,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堂小二生生逼退数步。
寒光如电,枪|身带着凶横霸道的锋气狠狠劈向柜台。
‘咔嚓……’
偌大一个柜台顷刻断裂,里面药材连带木屑溅的满地都是。
堂小二惊的无以复加,这是疯了!
“游傅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混账!”
钟一山怀疑,他怀疑是因为自己把裴卿带去尚武侯府,才给游傅下毒的机会!
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怎么敢!
“游傅!你出来!出来……”
脑海里,叶栀与顿孟泽相依相偎的画面,如同魔咒般一遍遍闪现,泪水模糊视线,钟一山疯狂挥动拜月枪,枪锋所到之处残屑放肆飘舞,整个药堂一片狼藉。
钟一山真的疯了,面目狰狞扭曲,长|枪|狂虐挥斩。
如果叶栀死,他如何对得起尚武侯,又如何跟顿星云交代!
那么善良的女人,用所有赞美的词去形容叶栀都不为过,她不该承受那样的痛苦!
老天爷你不公!
钟一山疯狂挥斩,整个悬壶堂面目全非。
堂小二早就跑了,留下来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整整一个时辰,钟一山筋疲力尽单膝半跪在废墟上,单手抵|枪,垂在袖内的手狠狠攥成拳头。
他咬紧牙根,狠狠低吼出两个字。
游傅。
若毒是你所下,我钟一山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寒风起,钟一山仿若地狱魔鬼般走出悬壶堂。
在他身后,疯狂窜动的火苗犹如火蛇般舔舐着悬壶堂每个角落。
顷刻间,天边泛起耀眼红光……
回到镇北侯府的钟一山,无助无措的坐在榻上,手里还握着那杆枪。
他该怎么办?
告诉顿星云,叶栀只剩下半月性命,而且他的母亲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悔,他恨。
他当初怎么会想到带游傅去尚武侯府!
温去病站在钟一山对面已经很久了。
绛紫色长袍,金色面具。
一般这种情况,钟一山总会先发现他,然后十分恭敬唤一声‘盟主’。
今日怎么了?
他都已经刻意把气息调的那么明显,钟一山居然还没发现他?
“钟……”既然钟一山没发现,他不妨就先开口吧。
哪成想,他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见钟一山猛然抬头,晶莹剔透的泪珠就那么恰到好处从钟一山凄楚的眼睛里,急涌而落。
心,似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温去病怔住了……
看到颜回,钟一山一时悲愤交加,隐忍在心底的悔恨便再也控制不住。
他不想哭,却根本没办法不让眼泪掉下来。
面具后面,温去病神色凝重。
他知钟一山,便知如果不是遇到极痛心的事,钟一山不会难过成这样。
温去病想问,却见钟一山突然低下头,低声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着钟一山如小兽一般,独自绝望的坐在那里无依无靠,温去病迈步。
可他终究没有走过去。
他就这么站着,足足陪了钟一山一夜……
终于到了费适摆下第三关的日子,鉴于此事关乎皇上安危,费适特将第三关比试的地点定在御医院内。
自皇榜发出去至今,通过费适第二关的名医只有七人,其中一位便是游傅。
此时距离比试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七位名医到了六位。
缺的那一个,亦是游傅。
皇城东门不远处的深巷里,钟一山手持拜月,枪锋所指之处,堂小二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深巷里,游傅饶有兴致看向钟一山,“钟二公子这是演的哪出戏?”
“你滚。”钟一山手腕翻转,拜月枪直指游傅。
堂小二真的很想带游傅一起走,但他真的是无能为力。
待堂小二撒欢儿跑出深巷,钟一山漆黑明目闪出寒光,“动手吧。”
游傅不是很明白钟一山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眼前这小子不是他的对手,“文府第一武院头筹,我承认你厉害,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游某成名的时间也不算太晚。”
钟一山薄唇紧抿,拜月枪毫不留情劈向游傅!
枪锋逼近,十几道杂光耀人眼目!
游傅眼中一亮,身体随枪锋急速后退。
他低估了钟一山,且莫说拜月枪气势如虹,单单是钟一山眼中那抹平静到近似于死寂的肃杀,就足以令他震撼。
凶残杀意自钟一山周身暴涌,纵混迹江湖多年,游傅却从未遇到这样霸气的人。
明明实力不占上风,气焰却逼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深巷已至尽头,游傅双足一错,旋身跃过钟一山头顶!
落地一刻寒意骤袭,拜月枪再度朝他连续拍击,枪影交错令他措手不及。
“你想杀我?”游傅眯起双眼,终于意识到钟一山枪招中的狠戾跟绝决。
“你该死!”钟一山长|枪当空,朝游傅狠狠斩落!
游傅避闪之余冷笑,“伍庸那个缩头乌龟不敢见我,便叫你来杀我?”
“因为叶栀!”钟一山疾进,手中拜月呼啸横斩,带起数道枪影拦腰切向游傅。
游傅恍然,“叶栀快不行了?”
就在这一刻,钟一山左手狠狠叩于右腕,内力源源不断急涌,萦绕在枪身周围的真气突然暴涨!
游傅震惊之际急速躲闪,再落地时衣袂残缺飞扬,被枪威锋气撕成碎片!
“叶栀所中之毒并非游某下的!”游傅肃然开口,神色凝重。
钟一山平举拜月枪,眼中闪出冷蛰寒意跟深深的不屑,“邪医敢做,却不敢当。”
“游某立誓,此毒若我所下,便叫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伍庸。”游傅只是配毒,他只做了这么多。
因为知道游傅对伍庸那份执着,钟一山这方有些许迟疑,“那日你去尚武侯府,你碰过叶栀!”
“钟二公子只凭这点就认为毒是我下的,欲取我性命,不草率?”游傅气结。
“温柔冢非寻常医者所配,你自己是谁的人不用我来提醒,除了你,还有谁!”昨日伍庸虽说江湖四医,可这皇城里除了伍庸就只有游傅。
游傅是朱裴麒的人,吴永卫一案尚武侯府已经表明态度。
以朱裴麒睚眦必报的脾性,他想给顿孟泽点儿颜色也不是没可能!
“毒不是我下的,那日我说她没病也不算骗你,关于此事钟二公子可以去查,若能查出是我,游某便把命赔给叶栀。”游傅转身,“三关在即,游某告辞。”
看着游傅背影,钟一山缓慢收|枪。
游傅虽说不是名门侠士,但也不致信口开河。
可若不是游傅,又会是谁?
钟一山暂时压下心底那份质疑,今日费适三关,温去病会带伍庸现身。
他要去!
关于此事,他之前便与颜回商量过,由天地商盟派人将伍庸送进世子府,再由温去病将伍庸带去皇宫,整个过程他不能露面。
原本依着他的意思,是想出面引荐伍庸给温去病认识,毕竟伍庸身份特殊,他想嘱咐温去病几句。
颜回则希望他近几日不要出现在温去病府邸,若被人妄想臆断出什么,得不偿失。
距离费适第三关还有半个时辰,钟一山快步走出深巷,赶去皇宫。
御医院内,游傅至。
如此七位名医皆已到齐,费适正欲吩咐手下御医摆出第三关的时候,突然听到院门外一声高喝!
“本世子要举荐名医!”
清越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身着白衣的温去病推着一人走进御医院。
温去病自不必说,整个大周皇城谁人不识,倒是被他推着的那人,黑衣白发,左半张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烫疤,长相颇有几分冷酷。
尤其被他覆在膝上的褐色绒毯垂落下来,微动间可见此人双腿尽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伍庸出现的那一刻,游傅就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冲过去。
“邪医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刚赶过来的钟一山立时上前挡住游傅,“众目睽睽之下,你想怎样?”
游傅恨,双眼瞬时染上血丝。
他不想怎样,就想让伍庸一死!
“温世子这是何意?”费适扫过眼前伍庸,抬头看向温去病。
“费院令有所不知,这位乃本世子所有结识医者里最有名的一位,本世子身在大周,得大周待为上宾多年,眼下大周广招名医,本世子自当为周尽分心力。”温去病眉梢微扬,风华万千,举手投足尽显绝艳。
费适犯难,“可本院令摆下的第二关已经结束。”
面对费适如此委婉的拒绝,温去病只是一笑,“那就直接第三关嘛,温某身为韩|国世子,此番举荐名医也是想表达韩|国对大周马首是瞻的态度,费院令不会拒绝吧?”
这要费适怎么回答!
“那就开始。”费适还不致因件小事坏了两国刚刚建立起来的邦交。
偏在这时,游傅开口,“还未请教,这位名医贵姓?”
自入院门,伍庸便一直没看游傅,即便如此,他亦能感觉到那道冷戾寒光,也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游傅盯着伍庸,似笑非笑。
钟一山因为离游傅很近,分明听到他在磨牙。
也就是这一刻,众人方才惊觉,两位名医竟然都是白发。
为医术熬成这样个子,可钦可佩!
“在下姓伍,名不庸。”轮椅上,伍庸终是看向游傅。
一眼,万年!
也曾肝胆相照,携手同行,也曾寒夜煮酒,推心置腹。
而今再见,却是不死不休。
“伍不庸?呵!”游傅笑了,那笑声落在旁观者耳朵里没什么,倒叫钟一山听着毛骨悚然。
伍庸收回视线,不再看向游傅,心里却闪过一丝伤感。
游傅竟也,一头银发……
费适摆下第三关,一百种药材混制成的剧毒,半个时辰内能解者视为通过。
加上伍庸,整八位名医身前各自摆着五百种草药。
燃香,计时开始。
温去病在将伍庸推到指定位置之后,凑到钟一山身边,“你说伍不庸能不能通关?”
钟一山没开口,他知道这一次温去病帮了他大忙,可他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是很想说话。
温去病见钟一山沉默便没再追问,只默默站在他身边,像昨夜。
今晨回天地商盟,听到钟一山昨晚火烧悬壶堂的消息,加上伍庸提到温柔冢,温去病方知钟一山是在为叶栀惋惜。
世事多遗憾,唯有接受。
第三关已经开始,除了游傅跟伍庸,余下六位名医皆使尽浑身解数,有些额角已经冒汗。
题目乃费适所出,他自然知晓答案。
是以在看到那六位名医各自取药的时候,费适眼底总会不经意闪过失望。
反观游傅跟伍庸,二人就只拿着摆在他们身前装有剧毒的瓷瓶嗅了嗅,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虽二人皆如此,可在众御医心里游傅胸有成竹,伍庸则不敢恭维。
毕竟将其引荐入御医院的韩|国世子温去病,也不是那么靠谱的人呢。
时间一刻一息过去,最先配出解药的是一位来自闵江的医者,见其抬手,费适示意他将解药倒入瓷瓶,若能使瓶中墨绿色液体恢复澄净,便是过关。
然后那位闵江名医就倒了。
真的,费适自小学医至今,还没见过哪位医者能把药材配成火药!
他就想问问那位医者是怎么做到的!
伴着‘轰’的一声响,那位医者被自己配的解药给炸飞了……
紧接着第二位名医举手,鉴于刚刚的前车之鉴,那位名医在把解药倒进瓷瓶里的时候,刻意蹲了蹲,周围一众御医也都朝后靠了靠。
‘砰……’
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整御医院顿时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妖怪来了!
第三位,第四位接连失败,第五位医者解药没配出来自己先急火攻心吐了口血,自尊心得是多强。
第六位倒是没什么特别表现,可也忒不特别了,解药兑进去之后墨绿色液体连颜色都没变一变。
只剩下半柱香时间,只剩下两位医者。
整个御医院鸦雀无声。
钟一山毫不担心,他坚信伍庸可以,若不行那游傅也一定做不到!
时间在倒数。
刹那!
游傅跟伍庸几乎同时出手,费适等一众御医分明看到他们竟用双手抓药,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都未称量,直接入药!
御医院里不时传出惊叹。
且不说游傅跟伍庸是不是真能配出解药,单是这份气势跟手法已经让人拜服,五体投地。
费适自认在知道配方的前提下,他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当……’
钟响,时间到。
伍庸跟游傅几乎同时将解药倒进瓷瓶。
两个瓷瓶里的液体顿时澄净透明,毒解!
御医院里死一样沉寂,落发可闻。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呼吸,他们无法也不敢相信,眼前两位白发医者竟会有这等高超医术。
如此境界,他们这一生都难企及!
“二位,受费某一拜!”费适于震惊中缓神,双手拱起,深深鞠躬。
身后百位御医皆俯身施礼,满目谦卑。
至此,三关结束。
且不管游傅如何,温去病在比试结束后,直接被钟一山搥向伍庸,他则跟在游傅身侧以作监视。
作为通关者,游傅与伍庸接下来的任务,便是研究跟诊治周皇恶疾,是以他们皆要住在皇宫,费适当即命人收拾出御医院里两间上好厢房,以备二人之用。
就在这时,延禧殿的孙嬷嬷突至御医院,找到费适。
“费院令,老奴奉太后之命特请伍大夫入延禧殿,还请费院令行个方便。”孙嬷嬷来时,温去病正推着伍庸往御医院里走。
费适怔住,一时不解。
“太后近段时间身体不适,时尔失眠,得闻宫里有名医便希望能让名医瞧瞧,费院令放心,老奴传的是太后懿旨,出不了事。”孙嬷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费适自然不会推脱。
待费适征求伍庸意见,温去病便顺理成章推着伍庸离开御医院。
旁侧,游傅当下转身却被钟一山拦下来,“提醒邪医一句,这里是皇宫,就算你再想找伍庸麻烦,也最好能顾及一下皇族颜面,别太明目张胆。”
“区区皇宫。”游傅冷笑,眼中滚动起浓烈窅黑。
钟一山点头,“虽是区区皇宫,若真怒起来邪医未必招架得住龙虎雄狮,何况来日方长,邪医急于这一时?”
钟一山的话令游傅暂时压下火气,“钟二公子说的对,来日方长,你们最好把他保护的好好的,否则……”
游傅冷哼,拂袖而去。
看着游傅身影步入内院,钟一山方才暗舒一口气,折转身形直奔延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