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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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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城,玄武大街。

已是初春,谁能料想竟下起白雪。

铅云密布的天空,一片阴沉。

于卯时悄然落下的细碎雪花到天亮时已是洋洋洒洒,大片大片的飘落。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路过,皆紧揪住衣领防止雪花灌进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街上,逆行一人。

一身灰色大氅,脚踩锦靴……

钟弃余是多聪明的人,她在尹公辅犹豫不决的时候,告诉他顾婕缇在别苑。

与顾婕缇相处的一天一夜,尹公辅知道他再不可能有别种选择。

死,是他唯一的宿命。

大街上,尹公辅双腿好似灌铅,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他全部力气。

玄武大街的尽头,是午门菜市口。

风雪愈烈,打在尹公辅脸上,冰凉刺骨。

脑海里,那一个个被他亲笔写在宣纸上的名字,无比清晰的闪现在脑海里。

谢非,孙秋,黄天澄,屈继平……

整整一百三十位军中将士!

他把这些名字辗转送到顿无羡面前,完成了他对颖川王的承诺。

盛胤二十八年的那个隆冬,当朱裴麒血洗白衣殿的时候,军中亦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名单上的百余将士,无一幸免。

那些人,死的何等冤枉!

天道好轮回,苍天终究没有饶过他。

尹公辅踏雪向前,心中悲恸忏悔,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一百三十位将士的死付出代价,他只求那个人是他。

他肯求上苍放过顾婕缇跟他的骨肉,他肯求这件事,因为他的死而消止。

他愿意,以死谢罪。

午门不远处有一条深巷,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车厢内,钟弃余手里捧着一个暖炉静默不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主子,尹公辅真的会来吗?”虚空琢掀起侧帘,午门铡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只落了厚厚一层雪。

钟弃余摆弄着手里暖炉,清澈瞳眸露出一抹精锐的目光,“扶我下车。”

“主子……”

虚空琢见钟弃余搁下暖炉,只得伸手扶着自家主子从车厢里走出来。

大片雪花如扯乱的棉絮纷纷扬扬,钟弃余走下马车后不禁抬手叩上大氅后面的毡帽,“你留下来。”

“主子,你要去哪儿?”虚空琢担心道。

钟弃余迈步,走去巷子尽头的斩人台,“送尹公辅最后一程。”

虚空琢哪怕再想跟过去,钟弃余却是不让。

当钟弃余走出深巷的时候,分明看到自玄武大街一路行到此处的尹公辅。

这是一个偏僻且不祥的地方,无雪落时尚且无人,更何况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

尹公辅于漫漫风雪中,看到了钟弃余的身影。

四目相视,钟弃余则止步在斩人台正前方,如一个旁观者,静静站在那里。

尹公辅知道,她在等。

偌大午门菜市口,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尹公辅没有停下脚步,他踩着早已被白雪覆盖的暗红色台阶,一步步蹬上斩人台。

风雪未止,钟弃余于风雪中更像是一尊无情的雕塑,冷面死亡。

尹公辅终于在斩人台上停下来,缓缓取出藏在袖里的匕首,他看向钟弃余,唇微动却未发出声音。

钟弃余知道,他在求自己务必信守承诺。

匕首扬起,带着冰冷寒意狠狠扎进尹公辅胸口,鲜血急涌,疼痛骤袭。

尹公辅双眉紧皱,又一次用力!

这一刻,他看清了那军中百位将士的面容。

尹公辅再也承受不住,扑通跪在斩人台前。

这是他欠那军中百余将士的。

他欠他们这一跪,他欠他们一句对不起!

看着尹公辅跪在斩人台上的身影,钟弃余缓缓迈步走过去。

她蹲下身,清冷明眸落在尹公辅身上,“顾婕缇没有怀上你的孩子,脉象是假的。”

奄奄一息中,尹公辅猛然抬头,眼中充斥滔天恨意。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钟弃余缓慢凑近尹公辅,“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活在这世上当真极苦……”

最后一刻,尹公辅眼中恨意渐消,他突兀低头,再也没有了气息。

鲜血流淌下来,斩人台上仿若盛放出一朵嗜血红梅。

尹公辅,死了。

钟弃余看着跪在斩人台上的尹公辅,心中再无遗憾。

这便是她为二哥大婚,送上的一份厚礼。

聪明如钟弃余比谁都清楚,尹公辅这一死,下一个死的便是她。

顾清川很快就会查到她,很快……

钟弃余缓慢走下斩人台,她没有回到那辆马车里,而是转身,朝钟府走去。

风雪中,钟弃余的身影渐渐消失。

她的生命轨迹,已经到了终章……

在这个明里风平浪静,暗中剑拔弩张的大周皇城,尹公辅的死无疑打破此间宁静。

得到消息的顾清川掀了书房里的桌案,他愤怒,后悔,自责!

江声已经死了,他拼命想要保护的尹公辅,却在这个雪天于午门斩人台自尽!

为什么会自尽?

是谁发现了他!

书房里,顾清川双目赤红,狠狠瞪向笑脸,“是谁?”

“回王爷……”

笑脸单膝跪地,“属下,不知。”

自尹公辅自尽于斩人台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以笑脸的办事能力,他便不知,也必能说出嫌疑之人。

但此刻,他却闭口不语。

“尹公辅是本王的人!现在他被人逼死在斩人台,你与本王说不知?”顾清川怒极,抬脚狠踢倒在地上的桌案。

桌案带着强劲儿力道撞击到笑脸身上,笑脸身体随之后倾,倒地吐血。

忽的,房门响起。

“进来!”顾清川怒声低喝。

来者春嬷嬷,“启禀王爷,老奴得到消息,据说尹公辅死时有人看到一白衣女子就在斩人台前,那人……似乎是钟弃余。”

春嬷嬷音落,笑脸心底一痛。

他亦得到同样的消息,可他不明白钟弃余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清川寒目如潭,“消息可靠?”

“三个渠道的消息,皆指钟弃余。”春嬷嬷据实开口。

顾清川双手紧攥成拳,眼中恨意滔天,“没想到养虎为患,本王竟小看了钟弃余那个贱人!”

“王爷,此事需细查……”

笑脸忍痛跪起来,“或许这是别人的圈套陷阱……”

顾清川寒戾黑目狠射过去,“圈套?谁的圈套?钟一山?你是想告诉本王,钟一山以尹公辅的死设计陷害钟弃余?”

笑脸低头,无力反驳。

怎么可能!

“好一个钟弃余……好一个钟弃余!”

到底是多艰难的抉择,才会让尹公辅自绝于斩人台?

想到此处,顾清川周身寒意暴棚,“笑脸,去把钟弃余的脑袋给本王割下来!”

笑脸猛然抬头,惊慌不已,“王爷!”

“慢!”

顾清川突然抬手,眼神凶狠如地狱恶灵,“本王要让她,也死在斩人台上……”

顾清川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

在尹公辅死后两个时辰,顾清川一身朝服入宫,求周皇严惩钟弃余。

彼时得到消息,钟一山正在鱼市食岛馆,尹公辅本就是他怀疑对象,突然自绝于斩人台,且有人看到斩人台前钟弃余曾出现。

钟一山那么聪明,他一瞬间想到钟弃余为何明明已经原谅钟长明,已经释怀那段仇恨,为何还要留在将军府,还要接受顾清川的庇佑。

原来,如此!

得到消息之后,钟一山即刻命林飞鹰去寻钟弃余,不管她在哪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钟弃养带到食岛馆。

任谁,也不许动她半根汗毛!

几乎同时,顾清川入宫的消息,一并传到钟一山耳朵里,他未犹豫,急回皇宫……

天将暮,雪未止。

钟弃余故意把虚空琢留在玄武大街,自行回到钟府,是因为她不想让虚空琢看出自己接下来的诀别,她怕虚空琢会做傻事。

此刻钟府,钟弃余在后厨外面的小亭里找到了正在剥豌豆的钟长明,她踏着雪,一步步走上凉亭。

钟弃余无声坐在石凳上,抬眸看向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五官端正,眉目清秀,谦谦君子亦不过如此。

这是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第一个想见的人。

“谁?”钟长明听到对面有声音,轻声问道。

钟弃余没有开口,就只那么盯着钟长明看,她忽然在想,如果当年钟长明知道她的存在,真的到清奴镇找她,那么有哥哥保护的童年,会不会开心一点儿?

一定会吧。

“余儿?”自钟弃余搬回钟府,钟长明也不管钟弃余喜不喜欢,一直都是这般唤她。

“下雪了。”

钟弃余哭了,眼泪无声滑落。

钟长明手里剥着豌豆,笑了笑,“知道,那会儿项管家扶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好久没看到下雪,一定很美。”

钟弃余噎喉,“这些事叫下人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来。”

“闲着也是闲着,我听项管家说你喜欢吃豌豆,便叫他出去买一些回来……”钟长明剥豌豆的动作缓下来,“如今我这个瞎子实在没有别的用处。”

钟弃余泪涌如柱,声音却是平静,“我不怪你了。”

风起,白雪带着一丝冰凉落在钟长明脸上,那双剥着豌豆的手猛然一怔,他一时凝喉。

寂静无声的凉亭里,唯有风雪簌簌。

许久,钟长明的低咽声传出凉亭。

钟弃余泪眼模糊,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哭出声音,“如果兄长知道清奴镇还有一个妹妹,真的会去找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知道!我早该去找你!”

钟长明悲声恸哭,“为兄,让你受苦了……”

钟弃余悲泣,肩头不禁颤抖,“我还有……一个哥哥。”

钟长明再也握不住手里的豌豆,由着那些豆子一粒一粒掉在铜盆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那声音,掩盖了哭声。

这场没有输赢的恩怨,终究烟消云散……

皇宫,御书房。

顾清川先于钟一山入宫,只字未提尹公辅之死,只道钟弃余当日于刑部公堂亲口承认杀死亲生父亲钟宏,加之作为前太子朱裴麒侧妃,钟弃余很有可能参与毒害周皇之阴谋,这两项罪状,足以令钟弃余万劫不复。

顾清川肯请周皇,将钟弃余凌迟处死。

周皇知道钟弃余的存在,亦知道那是个聪明的姑娘,但以钟弃余的身份,实在不必劳顾清川兴师动众过来求他。

好在作为帝王,他的消息从来不会比任何人迟。

尹公辅死于斩人台,当时钟弃余亦在。

御书房内,周皇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清川,他很清楚尹公辅必是顾清川于军中暗桩,死有余辜。

可他亦清楚,钟弃余是钟一山的庶妹。

就在周皇欲下旨之时,丁福急匆而入,钟一山在外求见。

顾清川闻声,猛然抬头,“皇上,钟弃余该死!”

周皇并不在乎钟弃余的生死,但若钟弃余的死能给钟一山添些堵,他倒乐于送钟一山这份厚礼。

“丁福,传朕旨意,钟弃余……”

咣当……

御书房的门,就这样被钟一山生生踢开。

周皇震怒,旁侧丁福心惊不已,“钟元帅……”

“微臣钟一山,拜见皇上。”钟一山大步行至龙案前,拱手道。

周皇目寒,“朕未叫丁福通传,钟元帅进来的有些突然呵。”

“事情紧急,还请皇上恕微臣唐突。”钟一山字字清晰,凛然开口。

周皇暗自平息怒气,“何事能令我大周第一神侯,如此唐突?”

“微臣有足够证据证明,尹公辅乃奸妃一案顾清川在军中暗桩,吾妹钟弃余助微臣揭穿尹公辅之恶行,令其羞愧自决于斩人台,吾妹纵有罪,此番将功补过,求皇上赦免吾妹之前罪行。”

钟一山话音刚落,顾清川当即转身怒视,“尹公辅有罪自有刑部公审,何致钟元帅动用私刑!”

“颖川王得到的消息似乎与本帅不同。”钟一山冷眸看向顾清川,“但凡目击者所见,尹公辅自决于斩人台,私刑二字从何而来?”

“钟一山!”

时至今日,顾清川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多,偏偏尹公辅直到死他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这个仇,他必报!

“尹公辅已死,钟元帅难道还要揪着奸妃一案不放?”顾清川冷戾低吼,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钟一山稍稍靠前,眉峰微挑,“王爷不是还活着呢。”

眼见钟一山跟顾清川针锋相对,周皇不由轻咳,“你们所说之事也巧 ,一个要朕凌迟处死钟弃余,一个要朕赦免钟弃余,此事朕倒为难。”

“皇上,钟弃余弑杀生父,罪有应得!”顾清川遂将刚刚一套说辞,悉数重复一遍。

这也是周皇的目的。

不是他想处死钟弃余,是钟弃余本就该死。

“一山肯请皇上看在钟弃余戴罪立功的情份,免其死罪!”钟一山明知希望渺茫,但也要先礼后兵。

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想要钟弃余的命,他都不让!

龙案后面,周皇端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

顾清川却是冷笑,“钟元帅这不是叫皇上为难么,钟弃余带的是什么罪,立的是什么功?她带的是杀父之罪,所谓立功不过是钟元帅为保其性命胡诌出来的理由,你当皇上是三岁孩童,由你摆弄不成!”

钟一山比谁都清楚,顾清川的言语挑拨与周皇的默不作声,根本就是他们演的一出戏,他再肯求,周皇也不会放过钟弃余。

果然,朱元珩终是动唇,目光带着些许无奈,“既是钟元帅开口求情,朕便免钟弃余凌迟,改为斩刑。”

钟一山清眸骤寒,“皇上三思。”

“朕若非三思,钟弃余弑杀生父乃大不孝之重罪,必当凌迟。”

周皇抬眼看向钟一山,“你纵是我大周第一神侯,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你纵不将朕放在眼里,总不能连国法也不放在眼里,若失民心,你这大周第一神侯又能坐到何时。”

面对周皇冷言嘲讽,钟一山挺直身形,“微臣希望皇上不会为今日这决断,后悔。”

未及周皇反驳,钟一山已然转身,纵步离开御书房。

龙椅上,朱元珩狠狠吁出一口气,看向顾清川,“朕的确希望今日这决断,不会令朕后悔。”

顾清川心领神会,“老臣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元珩微微颌首,沉默片刻后龙目深若幽潭,“带着朕的口谕,斩了钟弃余。”

“老臣遵旨!”

顾清川心中大喜,领命后起身退出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周皇跟丁福。

看得出丁福欲言又止,周皇苦笑,“觉得朕无情?”

“老奴不敢。”丁福跟了周皇这么些年,如今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周皇缓舒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钟一山行事极稳,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不容易,此番他若敢抗旨保下钟弃余,于日后朕下国令讨伐这第一神侯,必有益处。”

丁福拱手,想说一句‘皇上英明’,可这‘英明’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奴糊涂,皇上对颖川王是否……过于信任?”

“顾清川于楚国藏有十万精锐,你说,他要用那十万精锐做什么?”

朱元珩龙目幽深,“哪怕朕与钟一山撕破脸,可钟一山真正想要对付的人仍然是顾清川,加重他们之间的矛盾于朕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丁福低头,“皇上……英明。”

“虞儿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朱元珩提及舒无虞,龙目渐渐温和,再无那般凌厉。

丁福拱手,“昭阳王近段时间鲜少离开显庆殿,每日翻读皇上批阅过的奏折,十分用心。”

周皇闻声,自是欣慰。

“朕不曾给舒伽最好的,便要将最好的留给虞儿。”朱元珩终是阖目,摆手退了丁福。

丁福见状,拱手退出御书房。

在朱元珩身边呆了半辈子,丁福忽然在想,帝王所见,眼中最好的便是权势。

可得权势者,哪个真正快乐过……

凤雪,终于歇止。

钟弃余站在流芳阁院子里,望着风雪中仍然把自己当母鸡一般蜷缩在窝里的钟知夏。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在窝前,静静看着钟知夏在那里捡爆炒过的苞米豆儿。

钟知夏没看她,只一粒一粒捡起来,搁进嘴里,使劲儿嚼。

“这辈子,我们就这样吧。”

钟弃余随手抓了一把豆子撇进窝里,“下辈子我们约好……都做个善良的人吧。”

钟知夏立时去捡钟弃余刚刚抛进来的豆子,一粒一粒嚼。

钟弃余缓身站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外面很多人应该会来找她,有顾清川的人,也会有二哥的人。

可她不想给二哥添麻烦,她死最好。

否则二哥为救她,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傻事呢!

钟弃余知道,二哥一定会救她,可这一次她真的不需要。

在清奴镇时,她总会听那些话本子里常说人生如戏。

如果人生如戏,她喜欢这样的落寞。

听戏十余年,终成戏中人。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钟弃余最终回到自己房间,拿好纸笔,留给虚空琢一封信。

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桌上摆着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鹤顶红,笔落。

钟弃余从容拿起那个瓷瓶,缓缓打开。

再见了,二哥。

再见了,我不是很留恋的这个世界。

倏然,风起!

就在钟弃余想要喝下鹤顶红的时候,后颈陡痛,眼前一黑……

自钟弃余在斩人台消失,虚空琢心急如焚,他拉着马车没有回钟府,而是直接去了危耳的府邸。

他从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计划里,最后一步是死局。

因为自家主子今晨说过,办完事直接回将军府。

哪怕虚空琢不是很喜欢危耳,可他知道这

个男人似乎真的可以为自家主子做任何事。

他知道,这个男人手里有一块免死金卷。

此刻将军府,虚空琢在问过危耳之后,整个人都慌了。

“危将军当真没见到我家小姐?”虚空琢焦急询问,心里一瞬间好似被巨石堵住一样,沉闷异常。

如果不在将军府,自家主子去了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

彼时危耳正在后厨炖鸡,他跟项管家约好,且炖好了鸡直接拿到钟府,他要跟钟长明不醉不归,然后干脆借着酒劲儿住在钟府。

住一日,就能住第二日!

这些都是项管家的主意,危耳自是没这个脑子想起来。

“小姐怎么会没来……”

虚空琢惊慌失措,“小姐说……说办完事就过来……”

就在危耳欲追问时,有下人仓皇过来禀报,说是颖川王率刑部衙役来抓人了。

“抓谁?”危耳皱眉,沉声问道。

下人急促回禀,“是抓钟姑娘!”

危耳闻声,面目陡寒。

他来不及追问虚空琢,大步朝前院而去。

而此时,顾清川为免夜长梦多,直接命人搜府!

“慢!”

危耳自后宅穿过弯月拱门,面向顾清川,神色傲然,“王爷到本将军府邸抓人,也不打声招呼就搜府?”

顾清川转身,目光如炬,“皇上口谕,于午门斩首死囚钟弃余,将军想抗旨?”

听到钟弃余三个字的时候。

危耳就想杀人了……

论官职,顾清川自然在危耳之上,加之有皇上口谕,危耳哪怕不愿意,也该恭敬些。

但他没有。

听到钟弃余三个字,危耳直接踹开站在自己旁边想要搜府的衙役,大跨步走向顾清川。

这个时候,虚空琢也已从后院赶过来,看前院架式心中越发担心自家主子。

“王爷为何要斩钟弃余?”

危耳正值壮年又是威猛将军,高出顾清川半个头,此刻站在顾清川面前,气势跟威严隐约给人一种胁迫感。

顾清川早知危耳靠不住,当初借其之力引钟长明告御状时,都未劝服他归到自己麾下。

如今这样的局势,非友即敌。

“将军莫忘了,钟弃余本就是死囚,杀她有何不可?”顾清川寒声质问。

“她是死囚之事也非一两日,本将军问的是王爷为何现在才想起来杀,是她已无用?”危耳虽说在男女之事上蠢的可爱,那只是因为他此前只知女人是老虎,敬而远之。

身为将军,危耳也曾久经沙场,冲锋陷阵,运筹帷幄之事绝不输谁!

“将军言重,杀钟弃余乃皇上口谕,将军若有任何不满自可到皇上那里理论,现在,把人交出来。”顾清川面目冷沉,“搜府!”

“谁敢动一下,本将军便叫谁命丧当场!”

危耳寒厉低吼,一众衙役自是不敢动。

那些衙役又不是顾清川的手下,这会儿看热闹的心态多于搜府。

顾清川狠吸一口气,“危耳,你想抗旨?”

“谁说的?王爷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想抗旨?”危耳威凛而立,“今日搜府不是不可以,可若搜不到人,王爷是不是该给本将军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顾清川皱眉。

“王爷搜我将军府,便是相信钟弃余此刻在我府中,你搜可以,但若搜不到便是欠我一个钟弃余,王爷得把钟弃余还给本将军!”

危耳一番话差点儿没把顾清川气死!

“将军未免太强词夺理!”顾清川只想杀钟弃余,并不想过于得罪危耳。

“今日王爷搜到人,带走,搜不到人,便还我一个大活人!”

此时此刻的危耳,就如同一座大山挡在顾清川面前,任其无法逾越。

然而,顾清川今日杀钟弃余之心已坚,“搜府!搜不到,本王便还你一个钟弃余又如何!”

顾清川明明知道钟弃余已经住回钟府有一段时间,但他仍带着衙役在第一时间过来将军府。

以钟弃余之聪睿,行事之后岂会回钟府,她必要到危耳这里寻求庇佑。

这便是顾清川的想法,亦是他坚信钟弃余就在府中的缘由。

一语闭,众衙役当即散开。

前院,顾清川与危耳相对而立,各自尊威不减。

虚空琢则站在危耳身侧,他一来担心自家主子,二来看到危耳这般强硬,心中多出几分感激。

天已暮色,将军府自有下人掌灯。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衙役纷纷来报,皆未见人。

顾清川不禁皱眉,“危将军,窝藏死囚的罪名,你未必担待得起。”

“死囚呢?王爷没找到死囚就说本将军窝藏死囚,诬陷朝廷命官的罪,王爷也未必担待得起。”危耳对顾清川的态度极为恶劣。

换言之,顾清川敢动手,危耳绝对敢往死里打。

斩谁不好,斩钟弃余?

那是他唯一能碰,愿意碰,且愿意碰一辈子的女人!

直到最后一个衙役回来禀报,依旧没有找到钟弃余。

顾清川不甘心,视线落向虚空琢,厉声开口,“将军须把这个下作的太监,交给本王。”

危耳忽然朝府门轻呼,“丁公公?”

顾清川额头瞬息渗出冷汗,丁福虽为太监,可那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倘若得罪丁福,他之后的计划未必顺利!

就在顾清川想要回头解释自己刚刚所言,仅仅针对虚空琢时,危耳冷笑,“天太黑,看错了。”

府门处,无人。

顾清川在大周朝廷称得起德高望重,这会儿被危耳戏弄,一时气涌,“来人,带走虚空琢!”

“虚空琢犯了什么罪?”危耳直接把虚空琢拉到自己身后。

诚然他平时也不怎么喜欢虚空琢,尤其看到钟弃余送给虚空琢香囊之后,他便越发不喜欢。

可危耳很清楚,这是钟弃余在乎的人,谁也动不得。

顾清川冷笑,“危耳,你未免太不把国法当回事!虚空琢是钟弃余的奴才,他必知钟弃余藏匿何处,本王现在要拿他回刑部问案,你连这个也要挡?”

“嗯。”危耳点点头,他要挡。

顾清川怒极,拔出腰间佩剑,“你们听着,危耳妨碍刑部捉拿钟弃余共犯虚空琢,给本王拿人!”

凡事讲究有凭有据,之前搜府衙役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这会儿危耳维护虚空琢,那些衙役们要再不作为,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眼见衙役们举剑围拥,虚空琢猛然从危耳背后走出来,“我跟你们回刑部!”

就在这时,府门处有一人而入。

危耳下意识皱眉,“谁?”

顾清川听到脚步声,亦回身,目露警觉望过去。

只见从黑暗中走过来的是一位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碧色长衣外披素色斗篷。

少女行至近前,眼中多少能看出有些胆怯,“请问,谁是危耳危将军?”

危耳转身,声音浑厚,“我就是。”

少女闻声,当即走向危耳,“拜见危将军,民女是念离居的掌柜,受人之托送一物给危将军。”

那少女说话时自袖兜里取出一物,双手托举,恭敬奉上。

危耳一脸疑惑,“这是……”

少女不语,托举手中那物到危耳面前,“那位姑娘只告诉民女,务必要将此物送到将军手里。”

危耳‘小心翼翼’拿起少女手中之物,借着院中灯火,看清那物。

是香囊。

那香囊上绣的是传说中的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

少女见危耳接过香囊,声色清冽开口,

“双生花,花语是错过的爱……”

如若相逢,一生仿若刹那。

少女告诉危耳,双生花的花语是错过的爱。

相传如果相爱的两个人,见到双生花便会成为三个人的纠缠,若只有一个人见到,便会遭遇一生最深刻的爱情。

“民女问过那位姑娘的名字叫什么,她说她叫钟弃余。”少女恭敬站在危耳面前,轻声开口。

听到‘钟弃余’三个字时,危耳猛然握紧手中香囊,身体也不知怎的,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在哪里?”

“她说将军不必找她,她想说的话,都在香囊里。”少女完成托付之后恭敬施礼,“民女告退。”

就在少女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民女多嘴问过那位钟姑娘,她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她回答说……是她心中的样子。”

少女终是离开将军府,危耳迫不及待打开香囊,里面果真有张字条。

他急不可待又小心翼翼展平,眼睛早已湿润。

‘余儿还想求将军最后一件事,好好照顾小琢。’

没有痛彻心扉的表白,没有情深不寿的遗憾,钟弃余只在香囊里留了这样一句话。

钟弃余就是这样,聪明的让人猝不及防。

她对危耳的表白只在这个香囊上,只在那朵双生花上,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不必写下来,就足以打动人心。

危耳缓缓收起字条,之后将香囊轻轻悬在腰际,他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莫名的,他开始害怕,害怕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女人,现在跑去哪里了。

钟弃余既相信自己可以保护虚空琢,为何不相信自己一样可以保护她!

哪怕她是死囚,是有夫之妇,是什么都好!

在他危耳心里,她是他唯一愿意守护的那个人!

“来人,把虚空琢绑去刑部。”顾清川未理危耳,肃声开口。

就在那些衙役几欲冲过来时,危耳再次将虚空琢拉到自己身后,“这个人本将军保了,王爷想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

顾清川恨极,“危耳,别以为你有免死金卷,就可以无法无天!你别忘了,你手里那块免死金卷只能用一次!”

危耳冷目看向顾清川,“王爷废话太多,要么打,要么……滚。”

未及顾清川动怒,府门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望过去,这次来的是钟一山,及御林营主帅顿星云。

与此同时,数十位御林营侍卫持刀而入,将一众衙役围在里面。

顾清川心知不妙,愠怒看向钟一山,“钟元帅这是何意?”

“虚空琢是吾妹的人,谁也不能带他走。”钟一山根本没跟顾清川客气,直言道。

顾清川气到灵魂出窍,“钟一山,你把话说的这样霸气,是不将皇上口谕放在眼里了?”

钟一山走近顾清川,声音略低,“你我都是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人,本帅尚且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又岂会将皇上的口谕放在眼里……”

“钟一山!”顾清川万没料到钟一山竟然如此大胆,“你莫忘了,你是臣!”

“你又何尝不是!”

钟一山冷厉瞪向顾清川,“同殿为臣,我钟一山敢指天发下重誓,所行之事皆为大周,王爷敢不敢用宁太妃亡魂发誓,你所行之事,是为大周?”

顾清川不敢,他所行之事,皆为毁了大周。

情势所逼,顾清川暂带衙役离开将军府。

此时院中,钟一山走向危耳,“弃余呢?”

“她不在我府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危耳着急问道。

钟一山转眸看向虚空琢。

虚空琢知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于是将钟弃余这段时间刻意接触顾婕缇,借此逼死尹公辅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那现在,余儿到底在哪里!”危耳听罢,急声问道。

钟一山表示自己已经找过钟府,跟很多他以为钟弃余会去的地方,皆没有看到钟弃余的身影。

但有一样,他在钟府看到钟弃余留给虚空琢的信,及一瓶鹤顶红。

钟一山将那封信交给虚空琢,至于那瓶鹤顶红,“我有把那个瓷瓶拿给伍先生,伍先生断定,弃余没有喝亦或是没来得及喝。”

“余儿去哪儿了?她到底去哪里了!”危耳急的双拳紧握,狠狠跺脚。

钟一山也想知道钟弃余去了哪里,就当时在钟府所见,钟弃余分明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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