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没忍住深呼吸了几次，此时心中已经骂骂咧咧。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轰隆”一声响了？这玩意儿一响没一件好事情。所以它到底为什么一直在响！
一众神又是跟着声音看了过去，没等谁再问，以禾脸色一变，掉头就跑，道：“不好！”
于是一众神哗啦啦又跟着她跑。
围绕着千颜罗麒的一片各方势力霎时人走楼空，连天上飞着的鸟也只剩飘飞的羽毛，可谓荒凉。
罗麒罕见地沉默了片刻，语气如死水一般平静地问：“跟吗？”
千颜木然地抬了抬眼，反问道：“不然呢？”
“唉！”两神齐齐叹了口气。
于是前面一众神追着以禾在跑，后面伤员拖着残躯在熬，拖拖拉拉留下千颜与罗麒两个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的尾巴，也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千颜在后面勤勤恳恳地记小笔记，慢慢悠悠。
罗麒在旁边吞着仙药，走走停停。
就这样走啊走，千颜不知写了多少页的人物分析，绞尽脑汁想不透白鹤到底怎么做到，临时篡改了归陵的立场方向这件事，头发都挠出了乱糟糟的鸟窝。
临了群众围观的地方，下洞道时环境里充斥的寒气再次包裹了身体，笔记本被灵力笼罩，没有出现冻伤，但她乱糟糟的头发却结了冰。千颜抬了抬头，一阵寒风，险些吹花了她的眼睛。
什么也看不到。
众神的脑袋一眼望不到边，混杂着各种地方来的人流。
千颜低下头，一边写一边跟罗麒叨叨：“我真的很不理解他们的行为，你以为呢？”
罗麒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收起药瓶，无奈道：“你能别写了吗？”
千颜叹了口气，回道：“继续走吧，前面才能看热闹。”
罗麒挤开影响她记录的神群，仰天长叹了一声，感叹道：“其实我觉得你多少也不太正常来着。”
千颜翻了新的一页，苦恼道：“一会儿我们不管会不会不给通关啊？可是我们什么也没干。”
罗麒拉着旁边的神各种询问，转过头来跟她讲：“这就是登葆山，没错了。”
千颜百无聊赖地回了一句：“我现在对巫咸一点不感兴趣了，这和我们没关系。”
罗麒看了看她已经和他隔了两个神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提起力气喊了过去，提醒道：“行！那你抬个头？前面打起来了！”
千颜恹恹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周围云开见月，零散几神皆立足仰望。
一道剑风贴着她的脸擦过去，半边肩膀忽然悄无声息地落了层白雪，瞬间将她空荡荡的情绪扫开。
仰头看去，天上一条巨大的蛇被拍飞出去，瞬息之间，蛇以冲锋之势攀爬上一个小山包，卷起一块大石砸了过来。
一只手忽然带着柔和的灵力伸在了大石头前面。千颜微一愣神，想，这只手恐怕要废掉。那一团柔和的灵力忽然爆发出了完全与之相反的强劲罡风。转瞬之间，大石落地，激起一片尘土。
山顶的风很大，一个穿浅色道袍的男神迎风立在怪石上，手持一柄桃木剑。
千颜身姿飘飘然，从容与之错肩。
男神手指拈花在身前，虔诚轻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千颜诡异地沉默住，停住了脚。
只待她一言难尽地转过头，盯着那被众神仰望的道士，深省了许久，万般不解地喃了一句：
“傻子？”
男神闻声侧过头去，露出天光云影下晦暗又朦胧的半边侧脸，问：“道友，何意？”
千颜顶着鸡窝头，张口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挽回了一下，夸赞道：“阁下身手不凡，观之玉树临风，此情此景，深感撼然。如果刚才那一招尘土扬起，阁下能替我挡下，小神一定更将望而生畏，感激不尽。”
男神侧耳倾听，听完侧了下头，眼眸里的光落在她身上，问：“道友不满意，可是有何指教？”
千颜低下头继续笔记，极其随意：“没有，路过，夸你一句。”
男神转过身，站在怪石上缓慢悠然地打量她。女神浑身脏兮兮，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手上胳膊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红线，像是被谁给捆住了一样。她正抱着一本册子，腰间挂着金柄刀，映衬着脚上的金铃铛，挥舞着仙笔全神贯注，奋笔疾书。
于是他要说出口的规劝脱口而出成了：“好漂亮的女神仙。”
千颜怔了一下，拔出刀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容貌。
男神顿了一下，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刀刃上映照出千颜脸上的灰尘和原本就乱，又因为结冰又化而湿漉漉贴了一头一脸的头发，唯余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藏于眼睫之后，但若不抬眼，看不见眼睛里的璀璨。
千颜因此而沉默了一瞬，转眸看他，问：“哪儿漂亮？”
男神见她所言所行，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些散漫愉悦，说道：“话漂亮。”
千颜：“……”
她慢吞吞合上笔记，一边捋着自己已经毛乱不堪的头发，一边扬起笑来，道：“我有一个朋友。”
男神扬起眉：“哦？”
桃木剑在他手里一转，“砰”地一声，大蛇被一道剑风甩了出去。
千颜正眼瞧过去，道：“他说，做神不能勉强自己，因此我挺遗憾遇见你的。”
男神讶异地看着她，不解：“此言何解？”
千颜弯起唇角笑：“勉强你夸我了一句，我很遗憾，所以我决定把之前那句话重新给你解释一下。”
男神恍然了悟，眼眸中带着好奇，颇有兴味地道：“请。”
发疯？
谁不会啊。
千颜看了看周围汇聚的目光，知道这地方恐怕就是这场争执最后的关节，于是酝酿许久，学着以禾的样子朝周围深深地拜了下去，异常郑重极其大声：“诸位福泽深厚，心思奇巧，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风姿！我们大荒讲究天道有势，我与诸位仙缘不合，相生相克。烦请下次不论发生什么，大家不认识，没见过，千万别捎带上我，敬谢！”
男神愣了一下。
四周出现了小范围的一片寂静。
片刻后，诸神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冲向那还在翻腾的大蛇，打得昏天暗地。
千颜重重地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手给自己掐了一个清洁术法，浑身的疯癫随之消散，于是顺着自己的衣服袖子铺了铺展了展，重新又变成了那个安静不显，带着礼貌笑容的神仙。
她看男神轻便的桃木剑刃在阳光下映射着温润的光，格外温和地确认了一句：“你……是道门中人？”
男神闻声回过神，神情稍显怪异，但还是正经地抬起手拱了一下，非常得体地道：“道门融宇，修无情剑道，合道家意志，幸会。”
千颜顿了一下，想起那会儿他拈花的姿势，诚恳问道：“你为何要念佛号？”
融宇抬起头，神情微微讶异，问道：“有什么问题？”
千颜被问出了一丝惊讶，提示他说：“你不该念无量天尊吗？”
融宇甩出一道剑花，桃木剑顿时褪去了外衣，露出雪白的剑锋。他右手换左手一气呵成，接着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千颜，问她：“你念过吗？”
千颜愣了一下：“没有。”
融宇挑眉道：“现在念一句，试试。”
千颜不明所以，迟疑着念道：“无量天尊？”
融宇咧开嘴笑了，问：“他理你了吗？”
千颜：“……”
那倒是没有。
她正要改换问题，目光看向他的剑，问：“你这剑……”
融宇“哦”了一声，左手拿着剑腕花回锋收在身后，浑不在意地道：“不必在意。”
千颜看得一愣一愣，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又看了看原先还是桃木，现在已经是雪亮白剑的那柄剑，再次尝试提起话题：“那蛇……”
融宇摆了摆手，握着剑插在了一边的地面上，一撩衣摆坐在怪石上耷拉着腿，懒散道：“来都来了，让他们去。”
千颜：“……”
她心情古怪地站在这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离开。
她其实就是借此发一下脾气，第一眼见这个男神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感觉。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男神是在洞道里见到的那个男神。她以为终于见到了一个不发疯的神仙，颇有吾辈风姿。
结果……
她笑了一声。
融宇看了她半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道：“我好像认得你。”
千颜抬眸安静地看着他。
融宇沉思许久，眼眸一动，问道：“你是……天门史记课上的那个，传说中的女神仙？”
千颜：“……”
她深吸一口气。
“千颜，颜色的颜，天缘殿编撰。”
融宇闻言笑了一声，转而看着她手上活跃的红线，问：“你这红绳很有意思，可否借我一观？”
千颜顿了顿，还没说什么，红线就慢悠悠从她手上飞出去，安稳落在融宇手里。
融宇举起手凑到眼前，仔细打量了片刻，手一抬将红线首尾打了个结。
千颜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他手指几下勾连，两手间翻出一个漂亮的花绳来，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叹道：“好法器！雅俗共赏。”
千颜眉心跳了跳，脱口而出：“无情道？你？”
融宇诧异抬头：“怎么？”
千颜礼貌微笑：“很难相信。”
融宇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懒洋洋道：“道友，你这样，贫道就要同你论一论道了。”
千颜现在心里无事，被耍了一通也不想再顾及形象如何，深吸一口气，双手环胸，问道：“如何？”
融宇见她目光挑衅，正经几分，摘开红线握在手里，双手拱礼在前，朝天一拜，不紧不慢道：“仙子浅听。非是无情道应如何修，而是我修无情道。我道门讲究有所行，然有所悟，须知成事不在天，而在我。仙子以为如何？”
千颜被他如此狂妄之论逗笑，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大荒诸神好像皆是如此，便又按了下来。想了想，她避重就轻地笑道：“仙子？我喜欢这个称呼，很有趣。”
融宇感受到她的不屑，慢悠悠扬起眉，却也不纠缠，勾唇一笑，回道：“有趣？这样形容一个男人，可算不上有礼。”
千颜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不喜，也和他一样，半点不在意，踩了踩脚去听铃铛的响声，胡言乱语地笑道：“你是人吗？你不是神吗。换了其他的神仙称我为仙子，我也会觉得有趣。”
融宇敏锐地感受到她情绪上的变化，轻笑一声，抓过悬立一旁的长剑，往她身后指了指，笑道：“通常来讲，人神都还是喜欢被称为人——怎么就你一个人？”
千颜回过头，看见罗麒抱着一堆不知道哪里收集来的蛇皮，抹着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正走到她身边。
罗麒闻声看他一眼，把蛇皮递给千颜，说道：“你看看这些，有没有什么兴趣？可以收起来。”
千颜顿了一下，转头又看了看融宇，翻了翻罗麒手里的蛇皮，同他介绍道：“这位是……”
罗麒淡淡微笑：“不认识。”
千颜惊了一下，诧异地看过去。
融宇嘴角的笑容瞬间僵硬，举到一半要打招呼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道：“那个，我——”
罗麒扯过他指缝里露出的红线，淡声道：“别随便拿我朋友的东西。”
融宇：“？”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巫咸国（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