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

如此突兀，又如此简单地碰见了？

一众神仙头皮都被这句话炸得发麻。

神仙不重皮相，一眼惊艳的相貌在神仙里见得多了。反而是看起来越稳重的长相越叫神觉得，这是一个颇有资历的神仙。

但这遍地女巫的巫咸国内，神巫洞里竟有着这么一个如云间画卷般的，男神？

这有些离谱了吧？

神巫是赐子嗣的啊！

男神赐子嗣不会太诡异了吗？

她们不会把这美人给囚禁了吧？

这样赐子嗣真的不会有违天道吗？！

眼见着一众神的目光越来越呆滞，神情也是越来越扭曲，以禾大喊一声：“他不是神巫！”

“唰”地一下。

一阵兵刀剑戟，在阳光下折射出各种各样的光芒，绚丽夺目。

以禾跑到前面去，一向稳重端方的姿态都有些凌乱了，口不择言道：“不不不不是，他、他不是神巫，不不不是！他是神巫！他他他，他是，不能动手！”

众神被她言语混乱了一瞬，瞬间皱起眉头，心下警惕，动作已经隐约朝向她的方向去了。有心急的神仙还没从刚才的追杀里缓过神来，不耐地喊道：“废什么话？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不消片刻就能按住，动手！”

灵光晕染，透亮的日光也显得暗淡。

在阳光的铺设下，群神跃起的身影被拉长，每一位神仙的动作在光下都无比清晰。灵芒大盛，以禾神情焦急，千颜的刀也缓慢举起。

以禾回头欲言又止看了那神仙一眼，见之无动于衷，手中白绫忽涨三丈之长，如团云乱锦，缠乱在群神之中。原本力竭，却不知她何故爆发出如此力量，瞬间把一群神仙的攻击全挡了下去。

众神也是力竭，但还是将以禾给震得倒吐一口鲜血。

金光闪过，被以禾挡在身后的神仙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两神之间距离颇大，他似乎不太想和以禾靠得太近，一经以禾站稳，立刻便撒了手。

千颜与罗麒下意识拦了拦，没让其余神再出手。

总不能，因为塔里一个来路不明的神，当真杀伤了三危山的神仙。

若纠葛起来，恐怕不好应付。

以禾咳了两声，往前站了两步，嗓音沙哑道：“你们，打不过他。”

众神愣了一下。

千颜眉头跳了跳。

这时候说这种话，她脑子是丢了吗？

一众神随之一怒，抬手便要掐诀，憋着一口气蓄势待发。

是啊，这么多神合力一击，攻不过以禾一个三青族的神。

奇耻大辱。

每个神都是一脸的一雪前耻的愤怒。

只见灿烂阳光下，被以禾挡在身后那个神仙抬起手，金色的光芒在指尖悄然流转。那灵光微弱，至在一众光色下似萤火一般。但在他抬起手的刹那，千颜却脸色大变。

如此精纯之力，不必掐诀，不必念咒，只是一点灵光。

像极了，缘力！

不等众神再度杀上去，以禾竟不顾重伤的身体，拖着虚弱之躯扑通一声转身跪在了地上，霎时间，场面再次寂静。

那神仙的动作顿住，沉寂片刻，竟反而收回了手。

以禾重重松了口气。

千颜下意识上前一步，手中刀光流转，折射出锋芒，掠过了那神脸上。

那神仙眼眸一动，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临在她身上，只要她稍有动作，撕扯神魂之痛立刻钻心蚀骨，使得千颜呼吸顿时一重，瞳孔骤缩。

以禾不察，缓了两口气才说：“神……神巫，我们无意冲撞。巫咸国内纷乱，实在走投无路，才行至此，还请神巫勿恼。”

众神顿时瞪大了眼。

神巫丝毫不动，吐字：“你们？”

以禾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神巫看了千颜一眼。

千颜只觉浑身一轻，顿时跌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众神更加惊骇，注视着以禾和那位神巫，大气不敢出。

千颜却心思百转，想白鹤这一点上竟果真没有作假，以禾被巫咸国众神厚待，竟然连神巫都不例外。

她反应极快，立马学着以禾也跪在地上，尽力使刚从魂飞魄散中脱身的自己稳住声线，接话道：“小神无知，冲撞了神巫大人，还请神巫大人勿怪。”

于是一众神呼呼啦啦往后退了一片，一拉溜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看起来非常震惊。

神巫沉默许久，不见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千颜，致使千颜浑身发麻，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半晌后，千颜咬着牙问出一句：“不知神巫大人，有何指示？”

众神顿时放轻了呼吸。

千颜心底七上八下，下意识对上那位神巫的视线。

神巫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审视，也并没有回答，反而伸手托了以禾一把，移开了目光，轻拿轻放地道：“需要我帮忙吗？”

以禾小心翼翼地站着，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多谢神——神巫大人。”

白鹤轻轻撞了千颜一下，压低声音道：“西王母？”

千颜忍了一下：“男的。”

等等，白鹤？

白鹤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是男的，他不跟以禾很熟吗。”

千颜垂眸，那倒是。

白鹤道：“我刚来，你遇见我家仙君了吗？”

千颜侧头看她，低声回复道：“遇见了。”

神巫看了她们一眼，没在乎。

白鹤问千颜道：“怎么样？他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

千颜看了不远处和神巫交谈的以禾一眼，压低声音道：“他以为你去截获神巫至宝了。”

白鹤轻轻笑了一声，眉眼尽是温柔，低声道：“仙君就是这样心思单纯，连我和以禾换了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去了，但不是和那个归陵商量了吗，他帮我完成祭祀，让仙君先和神巫斗吧。”

千颜一言难尽。

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这个就是神巫啊。

这时神巫踱步到洞内的灵泉岸边，干净空灵的声音在水汽和洞中显得更为渺茫，从不远处传过来，不高不低，吩咐道：“你过来。”

以禾吐出口气，转头跟了上去。

却见神巫偏了偏头，瞥了以禾一眼，转眸看向千颜，道：“你。”

千颜与以禾都愣住了。

千颜看着他的背影注视了会儿，仔细回忆了一遍祝愿礼，在蹲在她旁边的白鹤身边站起来，生疏地表达了对“神巫”的尊敬，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

神巫听闻千颜脚步驻足，往前轻踏，移步换景，像把不大不小的灵泉从千颜头顶倒转，然后两神站在了湖对面，脚下一片灵植。

眼前一个不高也不低的洞口，透着潮湿。

千颜不敢开口问，跟着他一步步深入，默默地观察着环境。

洞内往前走，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周围环绕着一只只形状不同的洞口，像关着什么东西，从中透出微弱的光。

只见神巫的目光从一处洞穴掠过一眼，抬手朝千颜招了招，灵光便闪亮了一瞬。

瞬息之间，光亮弱了下去，在昏暗幽蓝的环境里非常不明显。紧接着，千颜便见自己储物器里的一本本册子都浮在空中，陈列在神巫面前，半点不受控制。

千颜目光一凝，看见自己的法器详集和观察笔记，乃至天缘秘法都被他挑了出来，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

不消片刻，其余本子书册全落在了地上，呼呼啦啦散了一地。

她攥了攥手指，想揍神的冲动无与伦比地强烈。

她尽力控制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虽然生气，但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以禾说得对，这个神巫太过高深，不能得罪。

“缘力？”

神巫轻喃道，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格外动听。

他似叹了一声，轻声道：“好名字。”

千颜深呼吸，挂上一抹极度友好的笑意，回话道：“微末功法，不足挂齿。”

他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她，淡声问：“你可有修道？”

千颜按捺住冲动，如实回答：“不曾。”

他瞥了一眼空中的观察笔记，又问：“可有修佛？”

千颜心头浮现疑惑，摇头：“不曾。”

神巫合上笔记，灵光托着还于她面前，淡道：“很好。”

千颜满头问号。

他又看着她的法器详集，目光从中一行行掠过去，最终落在她手腕蠢蠢欲动的红线上，抬起眼，看着她，道：“我给你一个深修缘力的机会，你愿意吗？”

千颜：“……”

她能说不愿意吗？

她脸上挂起大大的微笑，真诚道：“愿意。神巫大人有任何要求，尽管开口。”

神巫一挥手，将法器详集和天缘秘法都还给她，淡声道：“我不逼迫你，你有天赋。我给你时间，你想清楚。”

言罢，他信步朝另一方走去。不消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千颜站在空无一人的湖底沉默，发愣了片刻，她弯腰捡起散了一地的本子和书册。

她正思考着，是趁这个时间转身逃出去，还是在这个地方观察一下，看看洞穴里都有什么东西。在这时，先前被神巫扫过一眼的洞穴里传出了声响，踢踢踏踏，像是脚步声。

她捡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眸警惕地看过去。

只见洞口处慢吞吞晃悠出一只穿着仙衣的鬼魂，在昏暗空旷又潮湿的洞中，显得阴森且恐怖。

那鬼魂极为怪异，身上没有怨气，也没有业力，看起来，像是比他们这些神仙还纯净许多。他的腿脚已经凝实，因此走路有脚步声。千颜一眼望去，见这鬼魂生得极美，长发披散着，神色清淡，像是完全不怕洞口的禁制。

史记课上说过，鬼长得越美，戾气越重，因此厉鬼通常都是美丽的女子，或者年幼的孩子。

千颜屏息凝神，仔细分辨了许久，甚至与这个鬼对上了视线。

可在最后，她依旧不得不肯定，这个鬼，是个男鬼。

鬼魂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好似看到了她，像在追忆什么人，怔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腰间挂着的刀上，许久才收回视线。他转头警惕地观察了一遍周围，见没谁后才踏出了洞穴门口。在千颜紧张的注视下，他慢吞吞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极其安静地帮她捡地上的东西。

千颜被惊了一下，连忙按住自己的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鬼魂视线落在她脸上，又垂下视线在她按着的书本上扫了几眼，问：“你是哪一层的人？”

千颜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想，他这样问，难道这每一层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哪一层的人？

鬼魂见她不回答，也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帮她捡东西，说：“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她也这样穿衣服，腰上挂着刀。不过后来见我不这么穿了。”

千颜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我是第一层的人。”

鬼魂手里的动作一顿，轻笑了声，道：“第一层？可到不了我这里。”

千颜心底一跳，迅速改口道：“我不是塔里的人。”

鬼魂点了点头，翻开其他册子的第一页，轻念道：“千颜。”

他垂眸，又盯着她手里按着的那个本子看，说道：“你如果是误闯这里，从前面那条路往外走，很快就能出去。”

千颜不答反问：“这里不是神巫的洞址吗？为什么要从前面出去？”

“神巫？”他松开翻册子的手，看不出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笑了一下，道：“所以是……神巫带你过来的？”

千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嗯。”

鬼魂表情霎时冷了下去，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手下按的册子，四周一瞬阴风阵阵地刮起来。千颜顿时汗毛倒立，唰地一声抽出刀子，红线也漂浮在附近，浑身警惕。

地上的书册本子哗啦啦乱飞，阴风在空旷的环境里呼号，氛围格外阴冷。

一触即发之际，千颜想起课上老仙君的教导之语，立刻道：“别动手，我能帮你完成生前的夙愿！”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巫咸山（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