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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林间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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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取回的占星课笔记抄本最终被压在了厚厚的教科书下,安塔利亚十分大度地原谅了自己那位直言不讳的老师无情的评价,毕竟在新的注解被发放后,她的目的也已经自然达成。

就如同人们在敬仰恩德罗加的同时也分外畏惧燃烧的火焰,白银祭司的处境同样如此。少年们钦羡于魔导师的成就,又会因表露在外的冷淡而怯懦止步。安塔利亚并不希望在自己身上正在经历的事情发生在希尔身上,无论希尔背负着多少谜团,她支撑了防线整整13年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希尔对自己行为的解释只有简单的一句:“如果这是你们眼中乐于看见的教学行为,那么它可以被遵守。”

她好像习惯于将生活中的所有事赋予某种可以被计量的准则。安塔利亚多少对此感到无奈,但至少……少女背地里默默安慰自己。至少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它是一种改变。

普维斯今年的最后一场暴风雪如约而至,西塔山的屏障终于在风雪日复一日的敲打中露出了裂痕,于是某一天安塔利亚拉开窗帘,看到的是被纯白的雪花层层覆盖的湖水。

这座高山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就连一向吵闹的乌鸦都不见了踪迹。剩余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在这种寂静中溜走了,与黑水晶封存的亡灵的试炼依旧没有结果,尽管战斗时长已经被拉长到了半小时以上,安塔利亚现阶段的魔力也无法支撑她完成击杀。

这是魔剑士跨越等级时必须要面临的瓶颈,事实上在她身上,这个现象的到来要远远早于蕾娜,但不管怎么尝试,如同散沙的魔力都没有凝结的预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战斗技巧的确在这种反复的摔打里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如果单纯以剑术或格斗术作为判断标准,她的能力甚至要超过入学两三年的战士系学生。

假期的最后一天,高塔外持续了好几天的暴雪终于结束了。林间的松鼠从它们温暖的巢穴中探出头,熟练地从积雪深处挖掘出了被掩埋的松果。风带来了遥远高塔上的爆炸声,它的耳尖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快速抖动了两下,在不速之客到来之前,小兽已经飞快地抱着战利品逃走了。

脚下的靴子踩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法师身边的领域将凛冽的寒风驱逐,骤降的温度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她披着单薄的长袍,弯腰捡起了因为刚才的术式相撞而溅落到这里的魔石碎片。

术式已经崩落,但这些碎片上仍旧保留了一定量的魔力,它们会对普通的野兽造成影响,因此多数魔法师还是会遵从协会定制的规则,尽可能将散落的残骸收集起来处理掉。

“不错。”指尖触及的碎石仍旧灼烫,火元素并非完全散去。希尔在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后回头,言简意赅地评价,“虽然魔力储量没有上升,但使用的转化效率比之前提高了将近一倍。”

“以这个标准判断,你的‘答卷’合格了。”

法塔距离这片高大的松木林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要追上希尔几乎是瞬移的速度只能抄近路。安塔利亚努力平复着因为奔跑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支撑术式的银剑已经被收了回去,她边理顺因为奔跑而变得乱糟糟的长发,用习惯的口吻软软地抱怨:“只是合格吗老师?只通过使用咒术打破你的防御术式,这项考题也太难了……”

“这也是你在学院的期末考题。”银光在掌心盛放,魔石的残骸眨眼湮灭。希尔拂去了衣摆沾上的雪,“我已经把术式构造的魔力浓度降低到了大魔法师的范畴。”

弗都斯三年级的魔文教授就是一位风系大魔法师。

安塔利亚无奈地叹气,试图提醒她:“驭法者的等级差距带来的是质的变化,就算您改变了术式构造,刚才的法术也远远超过了卡佩教授在期末会出的考题啦。”

她可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祭司会不明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对方眼里,自己的学生从一开始要面对的就是这种高难度的考题。

然而希尔似乎随着这句话突然愣了一下,她像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接着轻轻抿起嘴角,说:“……我对卡佩法师并不熟悉。”

或者说,除了伊瓦林,她在普维斯并没有多少熟悉的魔法师。

北方对高级职业者的需求缺口巨大,在如今的环境下,就算是孤僻的法师们也无法独善其身。更何况,由于法师的精神力天生与这片大地相契,这让他们能够聆听到普通人无法观测的低语。

“这可不是个好理由呢。”安塔利亚狡黠地眨眨眼,她踩过厚厚的雪窝走到祭司的身边。通往松木林深处的小路还没有被积雪覆盖。她抖了抖长外套的衣摆,像是被难得出现在老师身上的小小失误逗笑,“那么,作为补偿,回去的这条路,您能放慢脚步和我走走吗?”

“可以。”希尔点头,法师没有阻止对方靠近自己,但下一秒补上的话戳破了少女的小心思,“你有什么想问的?如果是关于你母亲的话题,回去再说也是一样。”

这是她答应在安塔利亚考核合格后给予的奖励,也是和安道尔的约定。

“除了莉安娜,不能有别的话题吗?”莱娜前两天送来了新的冬衣,现在穿在安塔利亚身上的是她在家常穿的剑术服,它比记忆中似乎要短了一点,也许是因为自己又长高了。安塔利亚把它脱下来挂在了自己手臂上,仰头捕捉身侧低垂下的目光。

她跟随对方重新迈开步子,用轻松的口吻问:“比如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我想想,或许我们可以从古战场说起,为什么你会在那附近居住?”

“为什么对这个好奇?”希尔几乎是立刻反问,但她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几秒后接着说,“我的过去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安塔利亚侧耳做出了聆听的模样。

驭法者,尤其是魔法师们,直到现在,他们仍旧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将最崇敬的感情献给了教导自己成长的师长。魔法的力量源自内心,这份感情几乎足以成为许多法师贯穿一生的脉络。

但她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来得突然且微妙,希尔的过去像是个谜,除了她自己,没人清楚在进入人们视野前,这样的一位天才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来自哪里?又是谁的学生?为什么白银法塔的祭司最终选择了她作为继任者?

就连安道尔都不能给出全部的回答。

松叶的枯枝深埋入雪中,它们的身上还保留着大雪落下前新生的苔藓,冻土包裹住被蛀空的腐朽身躯,为来年的新生留存养分。魔力场驱逐了风与林间渡鸦沙哑的嘶鸣,她们在踏过埋葬枯枝的雪地时没有听见林中的安魂曲。

“荒野中的古战场,它们在末法时代与混战时代,是属于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城池。”希尔缓缓开口,“在北方的诗人们传唱的歌谣中,那是一个人人皆是驭法者的时代。人与神的联系还没有随着诸神黄昏的到来而断绝,古老的魔法师仍旧能操纵现在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

“那个时代的魔导师,能够在双眼所见之外,划分出新的空间,你可以把它视作某种领域的延伸。”

法师抬起手,银色的光弧以她指尖为圆心迅速扩散。林间奔跑的小兽动作随之倏然静止,在扩散的魔力场之外,雪花仍旧在飘落。

“人无法操纵时间。”安塔利亚注视着几秒后恢复动作的小兽,转头说,“你刚才定格的是空间?”

“嗯,是最基础的空间魔法。”魔法的具象只有一种,但正如希尔从前所说,它们本源相通。尽管跨越属性的高阶魔法无法被构造,但这些最基础的咒术对于魔导师而言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希尔撤掉了演示,接着说道,“我说的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是这样一个……来自更久远时间的驭法者创造的造物。”

更久远……安塔利亚无法想象那个时代的模样。金盏花王朝的落幕伴随着战争与兽潮的启幕,如果那个时代的人们曾经拥有过驭法者的辉煌,又怎么会有阴谋中黯然收场的结局呢?

在千年后的今天,驭法者同样会在战场上轻易死去,他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地方有名字吗?”她问,“诞生在古战场附近的造物区域,和正常的空间有什么不同吗?”

“……我并不知道那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希尔眼神微微闪烁,她转头看向停留在小路左侧高耸的针叶松上的渡鸦,这让她在说话时错开了安塔利亚的目光,“至于有什么不同……那里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黑夜。”

“日轮与圆月同时高悬在夜空,你所能见到的星辰同列其间,与其说是天空,不如说它的创造者,在那里固执地留下了亘古不变的星图。”

但星辰同样在行走,那里所能见只是某个时代的人抬头望见的星轨。

“听起来,它的创造者是占星师。”安塔利亚伸了个懒腰,枝头的渡鸦飞了下来,盘旋在她们头顶,她从戒指里翻找出了莱娜送来的小鱼干,试图吸引它落到自己手上。但刚一抬手,那只狡猾的家伙飞快地重新溜进了密林。

少女只能悻悻作罢,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那你为什么会进入那个区域呢?”

不知不觉间,她从某个时刻起丢掉了对希尔的敬称。

祭司并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眼前的空气像是空白的画布,希尔以指尖作笔,轻盈地落下两个魔文,几乎在魔力流淌的刹那,遁入树林的渡鸦折返而归。她越过安塔利亚,往前走了两步,让渡鸦落上自己的手臂。

鸟兽的爪牙深深嵌入法袍的衣料,看得人不禁想皱眉劝阻。但希尔仍旧面不改色,她架着渡鸦,又放任同样被吸引来的小兽跳上自己肩膀,“咒文可以安抚生灵的精神。”她下颌微微抬起,示意学生走近自己,“你现在可以喂它了。”

渡鸦不满地嘶鸣,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它没有再离开。反倒是跳上法师肩头的小兽,在少女逐渐靠近后炸起了后背的绒毛。

我有这么可怕吗?安塔利亚纳闷地想,她转头又看了看渡鸦防备的眼神,最终还是在距离希尔五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算了。”她笑了笑,叹息着说,“它们好像不喜欢,还是不要用人类的咒术轻易剥夺这些小家伙的自由啦。”

“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吧,希尔老师。”鸟兽重新遁入密林,安塔利亚垂头观察了一下,确定希尔手上并没有因为爪牙的嵌入而受伤后才继续说,“你进入那里,和你的老师有关吗?”

希尔抚平袖口褶皱的动作略微停顿,她随后点头,说:“嗯。那个区域的魔力浓度远超现今人类活动的任何区域,或许因为长时间的封闭,在过去被灌注入其中的魔力拥有不会断流的源头。”

“而关于教导我使用魔法的老师,”第一声晚钟已经奏响,她加快了脚步,“她留下了类似的黑水晶影像,将具体的术式构建与魔文使用记录在了上面,让我自行观看。”

“……所以,”安塔利亚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她飞快地想通了什么,试探着问,“你用这种方式教我剑术,是在模仿她的教学方式?”

希尔毫不犹豫地点头,坦诚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即使不魔法这种方式,我也的确没办法教你魔剑士所需的剑术。”

这倒是实话。安塔利亚低头踢开了面前的积雪,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呢?你在那个地方待了多久?”

“不记得了。”高塔已经近在眼前,西塔山的山巅可以眺望整座普维斯王城,甚至更远处,东方安魂高地的山脉轮廓也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祭司灰绿的眸子也像是落下了薄薄的雪,她藏在法袍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曲起。

几分钟后,空灵的声音才接续上了前半句的叹息。

“被创造出的空间拥有自己的法则,没有白昼,那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说,“唯一能度量时间的,或许只有魔力的不断累积。”

荒野已经成为禁区,而深藏其中的古战场更是无人踏足。

法塔的大门伴随着耳畔重新奏响的风声打开。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希尔侧过身,看见安塔利亚仍旧驻足于门前时有些诧异,“怎么了?”

少女清澈的蓝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满布黑夜的空间里生存,直到那片区域的大门重新被打开?”安塔利亚的声音似乎带着点颤抖。

“嗯。”希尔对此不以为意,“五分钟后,我需要照例检查防线,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公爵的卫队会来接你返回弗都斯,关于你的魔晶,暂时还不需要着急。”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转身向高塔深处走去,但很快,身后的呼唤重新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老师!”

伴随而至的是衣袖上的拉扯。

希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攥紧自己袖口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面前低垂着眸子的学生。

“怎么了?”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大雪结束后,窗外是西塔山迎来的第一个夕阳。

“……没什么。”安塔利亚深呼吸了几下,慢慢松开了攥住对方袍子的手。她在刚刚的某个瞬间好像通过简洁而平静的话语看见了属于过去的图景,漫长的黑暗几乎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下意识做出了动作。

那些情绪还没完全褪去,她匆忙地别过头,试图掩盖自己的异样。但最终,少女看着窗外的夕阳,对自己的老师说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我好像还没有看过西塔山的日出,明天会有吗?”她微笑起来,“如果有……”

“那老师替我看一眼吧。”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林间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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