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扬唤来乳母张氏，给了她十两银子：“去江南丝绸庄给我买白、黄、青、蓝各两匹素娟，再把各色丝线买一些。记着，东西要买价廉物美一点的，大旻朝再没中兴之日了，钱要省着花，以后只能靠做些绣活等小买卖度日了。”

张氏眼睛闪了一下，没吭气，拿了银子去了街市。

自这日开始，杨清扬带着邵氏和她六岁的小女儿彤儿开始将绣活当做了养家糊口的营生认真做了起来，李妈妈和张氏则负责将做好的帕子、枕套、绣屏等绣品拿去街市上售卖，虽然利薄但总算有些出息，一家人日子也将就着能过了。

不知不觉间半年过去了。

一日，李妈妈兴冲冲从街市上回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穿着绫罗的体面妇人和两个约摸十四五岁的丫头，两人手里抱了好大一摞各色丝绸素娟。

她带着她们进了绣房去见杨清扬：“杨娘子！这位是新晋知府刘大人家的管事韩娘子！”

杨清扬起身见了礼。

那韩娘子上下打量着杨清扬，见她上身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色交领襦裙，下配淡青底撒藕荷色莲花的月华裙，腰间束淡青宽边素色腰带，外搭浅绿素色褙子。梳着堕马髻的乌发上插了一根金银缠丝莲花簪，衬得她本就精致的面容愈加姣好，她几乎不施粉黛，整个人显得异常简洁素净。

韩娘子看着她沉静而又浅笑盈盈的眼睛，神色中的倨傲的竟然不翼而飞了，她满脸堆笑的说道：“好个俊雅的小娘子！怪不得这绣品绣的精妙雅致，原来是绣品如人啊！”

邵氏给韩娘子奉茶后，她浅饮了一口接着说：“我家夫人是南边禹杭人，平生最爱的就是各式苏绣绣品。三个月后是夫人四十寿诞，我就想给她买几件上等苏绣绣面，我跑遍了整个天河卫的绣品铺子，都没看得上眼的满意的绣品，想去南边买，时间又有点来不及，正在遗憾不能如愿了，却碰到了李妈妈正在街边摆摊卖绣品，随手一翻，就被她手里那幅蝶穿牡丹的枕套吸引了，买回去给夫人一看，你猜怎么着？”她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夫人一叠声的要我来找李妈妈，这不！我就跟来家里了。”

她随意翻动着炕边那些绣品，笑着说：“这些帕子、枕套什么的我全要了！二十两银子够不够？”

杨清扬笑着说：“枕套一对是八百文，这有四对枕套，一个罗帕是一百二十文，共有十个帕子，这一套炕屏绣面是十二两纹银，一共是十六两四钱。”

韩娘子呵呵笑着：“那我先给你四十两，今天这些东西就算上十八两吧，另外的二十二两算作订金，你再绣三幅炕屏、两幅床帐、两幅厅堂摆放的六摺落地屏风绣面，还有夫人寿诞时穿的两套衣裙，一共给你二百六十两银子，杨娘子你看三个月能完工吗？”

杨清扬低头算计了一下时间，无奈地笑着说：“时间太赶了！这些都是精细活，仓促间怕绣不好，完不了工！”

韩娘子低头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两套衣裙和六摺落地屏风绣面一定要赶出来，其余的你慢慢绣，价钱再给你加二十两，你看怎么样？”

杨清扬笑着说：“倒也不是银子的事，您给的价格已经很丰厚了，我不能为了赶工而做出不满意的糙活儿，不用加价，衣裙、屏风我还是有把握按时交工的。”

韩娘子笑着说：“杨娘子是实诚人，绣技精湛，说二百八十两就二百八十两，你只要把活做得漂亮，夫人以后还有活交由你们做，赏赐也是少不了的！”

韩娘子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杨清扬看着韩娘子放在炕桌上的荷包里的银子，抿嘴笑了，她拿出十两递给李妈妈：“这些银两您老收着补贴家用吧，等我们再攒几百两银子就可以开个绣庄了。”

李妈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推辞道：“这些都是杨娘子辛苦得来的，虽说媳妇和彤儿也干点活儿，但全赖娘子教导，老身怎好拿恁多银两，太生受了啊！”

杨清扬恳切地道：“当初若不是您老收留我母子三人，还不知道我们熬不熬得过这兵荒马乱，现在能安安静静坐在家里吃口热饭，都是您老一家对我们的施恩，我是把妈妈一家当自家人，妈妈快莫推辞。”

李妈妈便也笑纳了。

屋子里李妈妈、邵氏和杨清扬正畅快地说笑着，华儿大声地哭起来，几人快步去了隔壁房中，却不见了张氏。

杨清扬抱起华儿哄了好一会儿，孩子的哭闹声却更大了，杨清扬大声喊着张氏，却无人答应。

李妈妈抱过华儿，逗了一会，也不见止哭，邵氏说道：“华儿八成是饿了！我去煮点面糊先喂喂他！”

邵氏很快煮好了面糊，喂了一匙，孩子马上不哭了。又喂了小半碗，张氏回来了。

杨清扬生气地问：“华儿饿了！这半天你跑哪去了？”

张氏低头接过华儿说：“我今早出门碰到了隔壁李婶子，她央我去给她小女儿裁剪袄儿，我看哥儿睡着了，想着快去快回，没承想他这么快就醒了。”

杨清扬听了，心下不乐：这乳母是越发惫懒了！当着李妈妈和邵氏也不便教训，总要给张氏留点儿体面，便只冷着脸叮嘱了一句：“以后有事给家里人打个招呼，总要把哥儿交待给家里人看着，才好出去的！”

张氏点了点头，红着眼圈伸手要抱孩子，李妈妈赶忙抢在前面抱过了华哥儿：“好可人疼的小子！”

又对张氏说：“你先去歇息一会儿，让我亲香亲香华哥儿！”张氏向杨清扬行了个礼出去了。

杨清扬疑惑地看着李妈妈，李妈妈神色凝重：“张氏好像有心事！对华哥儿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娘子还是要对她防范一二！”

杨清扬点点头：“我也有同感！华哥儿也快满周岁了，虽然现在断奶还为时过早，但即便断了，买些牛乳，再加点面糊米糊也能养大，实在不行另找个乳母也是使得的，只是张氏陪我一路艰难走来，我们患难与共这么久，她家里又容不下她，早就断了联系，辞了她，让她去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