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季念的班主任发现了端倪,她找季念苦口婆心谈了几次话:“他这是要毁了你,你懂不懂?”“你学习成绩不错,千万不能被耽误了”“季念啊,你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老师真的觉得很可惜。”
但季念早就被付贺晨洗脑,告诉他老师不喜欢自己,老师说的什么都不要信,他反驳老师:“付贺晨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老师不用管了。”
班主任虽然想插手,但步入高三学习任务繁重,她有六十个学生要管,话都说明白了,机会也给了,自己还有代课的班级,只要季念不影响班级成绩和自己的成绩,就随他去吧。
后来班主任不再过问此事,也导致后续,季念发生了很悲惨的事情,没有人拉他一把。
即使逃课,即使付贺晨绞尽脑汁不让季念学习,但模考成绩出来,他仍然在全市的前十名。
付贺晨心里越来越凉,如果季念真的去了海城大学,他就像离开笼子的鸟,自己再也抓不住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季念离开。
于是,他想到了季念的母亲。
那个可怜的,被抑郁症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
付贺晨找到她,开诚布公说:“阿姨,我和季念在一起了。”
他从那个女人眼中读出来了惊恐和愤怒,知道自己赌对了。
季念的母亲变得歇斯底里:“你说什么?什么在一起!你们要做什么?”
付贺晨知道季念的母亲有很强的掌控欲,如果让她知道季念会永远离开她,她肯定会崩溃。
她崩溃,季念也无法离开了。
她就是季念牢不可破的枷锁。
付贺晨狰狞说道:“阿姨,请你不要打扰季念学习,他快要高考了,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他会去上海城大学,我们会一起去,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末了,付贺晨还补充说:“您知道他恨你对吧,所以不要再做让他恨你的事情。”
高考、海城、离开。
这三个词在季念母亲的脑海中炸裂,她骨瘦如柴的手抓着头发尖叫。
付贺晨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如果自己拦不住季念,那就让他的母亲拦他。
高考前一天晚上,季念装好了考试用品,上床睡觉。
季念母亲拉开不能上锁的门,蹑手蹑脚拿起了季念的手机,关闭了闹钟。
第二天早上,闹钟没响,季念醒来的时候距离考试入场截止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他飞奔冲出家门,横穿马路,但最终晚到了一分钟,被挡在了考点门外。
陪考的班主任看着季念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没有说话。
季念愣在原地,顶着大太阳,一直站在校门口,自己在睡觉前检查了四遍脑中,确认闹钟打开了。
为什么会没有响?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让人崩溃的答案——被家里的另一个人关掉了。
普通人会撕心裂肺的大声质问,但季念没有,他咬着下嘴唇,直到口腔中充斥着鲜血的味道,过了很久,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开始复习下一门的科目。
安安静静的,让人心疼。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季念没有回家,也拒绝了付贺晨的邀请,自己找了间五十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睡,次日奔赴考场。
付贺晨以为季念没有考语文,整整150分没了,他不可能去海城了,他只能留在这里陪自己。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替付贺晨交民办大学的学费。但付贺晨错了,即使少了150分,但季念的其他科目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实力,英语和数学满分,物化生加起来扣了十分。
他仍然能去海城。
甚至仍然能读一本。
季念不知道这件事是付贺晨授意的,当成绩出来的那天,他兴奋的给付贺晨打电话:“我们一起报海城的大学吧,我可以去。我也挑好了适合你的学校,怎么样?”
付贺晨人都傻了,为什么季念还能去海城?
他在这个小城市混得如鱼得水,为什么要去大城市?季念在大城市会飞走,离开自己!
季念在电话中滔滔不绝,即使没有考上top2,即使在高考当天出现了那么大的事故,但他仍然可以离开这里,不顾一切要离开!
季念填好了高考志愿,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他开始收拾行李,奔赴更好的未来。
然而,当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他傻眼了。
不是志愿填报的学校,是他们本地的一所三本学校,距离他们家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犹如晴空霹雳,季念长久以来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妈!是不是你篡改了我的志愿!你就这么不想让我上大学吗?”
季母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平静说道:“离家近,挺好的。你上完大学再考一个公务员,一辈子待在妈身边。”
季念气得浑身颤抖,喘不上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高考你关我闹钟,现在篡改我的志愿?我知道我的未来对你一文不值,但作为一个母亲,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季母冷笑:“毁了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怎么会毁了你?小时候你生病,是我抱你去医院。你爸爸打你,是我护着你。学费是我教的,你的衣服是我买的。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只有在我身边,你才不会学坏,踏踏实实做个好孩子。”
季念声音嘶哑:“我怎么学坏了!你不要为自己找理由!想让我留在这里?不可能!”
季母扔掉手中的毛线,指着季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混什么?大晚上不回家,和男人出去鬼混,就像你那个令人恶心的爹!你和男人好上了吧,你想和他远走高飞了是吧?呸,我就绝了你的念想。这辈子除了我死,你那里都不许去!”
啪!
季念第一次砸碎了玻璃杯,破罐破摔:“对啊,我就是同性恋!他爱我,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爱我!我会复读,我会去海城,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来!”
季念摔门而出,离开了家。
他回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园,一路上听着其他人高考后准备上大学的喜悦和询问,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学霸你收到了哪里的录取啊?”
“欸,小季考上哪里了?”
“小季,什么时候去大学报到啊,看看和我家孩子是不是一个地方?要不你俩一起走?”
他在公园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从邻居口中得知,自己母亲割腕自尽的消息。
他的母亲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遗书,也没有给季念的未接来电。
就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再也没有留恋。
当歇斯底里的那喊声归于沉寂,就是死亡的降临。
季念以为自己不会哭,但他哭了。
从控制不住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想逃离这个家,多半是无能为力,改变现状,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孤儿。他想起很小的时候,明明母亲是那样的温柔慈祥,会让他坐在她开的水果铺子里写作业,会给他切桃子吃。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季念没有母亲了。
当人去世后记忆就开始美化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季念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是真的那么美好,还是他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但可以确定,他不知道的是母亲的控制欲很强,因为她不过是病了,所以想要抓住身边的一切。
季念年纪轻轻,无法区分情绪和生理性的病因,他那时不知道母亲断药存钱已经很久了。
他的父亲季亚东回来操持了葬礼,将他暴打了一顿。
季念被打得住了院,只有付贺晨一个人来探望。他含情脉脉说:“你还有我,我们一起在这里上大学吧,这里很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季念看着付贺晨笃定的样子,哭了。
他没有去三本,他要离开这里,季念下定决心要复读一年。
高中的同学聚会上,班长邀请了全班同学,但季念没去。然而在聚会结束后,有位女同学找到了他,告诉季念,其中一个同学酒后吐真言,说当年付贺晨让他们去欺负你。
她知道季念和付贺晨在一起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季念真相。
季念听到后,五雷轰顶。
仔细想想高三以来发生的一切,就可以料到真相。
——为什么恰好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付贺晨出现了?为什么母亲会想起关闹钟,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同性恋,为什么早早就知道他要去海城?为什么付贺晨强烈建议自己去上那所本地的三本。
一定有人告密!
他爱的人,一直在害他,害得他母亲自杀,害得他没有了前途。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这稻草,其实是上吊的绳索,套住了他的脖子。
季念坐在客厅里母亲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一天一夜,从茶几下摸出了那天母亲织了一半的毛线团,是深蓝色的围巾。他的围巾在冬天的时候被发酒疯的季亚冬扯烂了,他的母亲,那个名叫洪素芹的女人,重新给他织了一条。
准确的说,只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