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捧着围巾,突然哭了出来。
泪眼模糊。
他低着头,看见茶几下放着一张自己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他五岁,街道新开了艺术照的照相馆,母亲拉着他去。照片被母亲洪素芹抚摸了很多次,照片上五岁的身影已经褪色发白。
他忘记了洪素芹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他管不住父亲,所以来管自己,最后都管不住,离开了这个世界。
季念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三天,从母亲的房间里找到了给自己准备的大学学费,不是那所三本院校的学费,而是海城大学的学费,大学四年,还有额外的三万块钱生活费。
每一张红票票都被细心叠好,放入信封,这应该是洪素芹省吃俭用,在季亚冬的胁迫下保留下来的钱。
季念拿着钱,闭上眼睛。
母亲在想什么呢?不想让自己离开,一定要管着自己?但为什么会准备学费?
为什么又要以死亡放过他了?
母亲的遗物不多,后来季念找到了她的病历本,自从上了高三,母亲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接受治疗了。
崩溃,在所难免。
他看着找到的一切,最终给付贺晨发了三个字:分手吧,我都知道了。
他用钱去租了一间便宜的、破旧的一居室,然后开始复读。
付贺晨收到短信后,开始疯狂找他,但整个城市都没有了季念的身影。
他躲着自己。
他会不会去海城了?
失去的恐惧让付贺晨抓狂,最终他找到了在地下赌庄的季亚冬,告诉他把季念约出来,自己会给他一笔钱。季亚冬才不会管儿子和眼前人有什么过节,用洪素芹的身后事为借口,要和季念谈谈。
毕竟是母亲的事,季念回到家中,却被付贺晨抓了个正好。
季念打不过付贺晨,被带回了家关起来。
就像一只笼中雀。
季念心灰意冷,无路可逃。
付贺晨如同电影中的变态,对他悉心照顾,声音温柔又残忍:“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我很喜欢你,我会陪着你的。”
季念冷嘲热讽:“所以你要困我一辈子?你害死了我妈,你也准备害死我!”
付贺晨:“我没有!”
季念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海城?是怕我跑了吗?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去,你囚禁我是犯法的,我会复读,我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和你见面!”
付贺晨疯了,眼底血红,掐着季念的脖子:“你不能离开我!我告诉你,是你爸把你卖给我的,不会有人帮你报警的,你连复读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付贺晨和季念相互折磨了很久。
从初秋到深秋。
终于有一天,付贺晨外出,季念看准了时机,准备沿着窗户逃走。
付贺晨家住在六楼,楼层外墙只有二十厘米宽的装饰条,季念想顺着楼爬,爬到邻居家,然后报警求助。
他知道很危险,但自己已经没有其他方法。
季念像一只脆弱的小白鸟,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已经是十月末,他穿着夏天的短袖和短裤,粗糙的墙壁摩擦将他的腰摸出淤血。
邻居家有铁栅栏,进不去,他又挪动脚步,手颤颤巍巍抓住了栅栏,继续蹭着。
突然刮起来的风很大,吹得季念眼睛都睁不开了。
外出回来的付贺晨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怒吼了一声:“季念,你做什么?”
季念低着头,与付贺晨在风中对视。
季念倔强喃喃:“去街道报名,我会复读……我要离开你……”
付贺晨狂妄的大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申请时间上周五截止了。你今年无法报名,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和我在一起有那么难吗?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
季念怔愣在原地,仿佛一瞬间,世界变成了白色,只有他孤身一人。
无法……复读……
他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离不开这里?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对自己?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所有人。
季念松开了拉住铁栅栏的手,一跃而下。
下坠时,好像看见母亲在冲他招手。
那就这样吧。
***
“阿嚏!”
黎麦打了个一个喷嚏。
好冷。
季念最后站在冷风中的怆然,犹如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黎麦的心脏。
太惨了吧。
旺仔心里五味杂陈,果然数学题比人心简单多了。
他回到的不是某个关键节点,而是在季念和付贺晨在一起后,某个稀松平常,想要逃课的中午。
这是付贺晨小恶劣的开端。
付贺晨的爱充满了掌控和占有,令人窒息。
旺仔那么爱看追妻火葬场的文章,但真的遇见了变态,只觉得反胃。
付贺晨对季念造成的伤害用一辈子都弥补不了,他根本不在乎付贺晨是如何痛改前非,痛彻心扉的。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让宿主用爱感化一切,让追妻火葬场文学变成甜宠文,现在他觉得所有相互虐心的爱情都是不对等的、不健康的、不值得留恋的。
任何“追妻”都无法弥补过错和伤害!
旺仔:【虐他,让他挫骨扬灰火葬场!】
黎麦:哟,想开了啊。
在学校上课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黎麦觉得一分钟都快要变成一个半小时,因为太无聊,开始让旺仔给他在大脑中放电影。
旺仔语重心长:【学习是第一要务,咱们不能看,不如做题。咱还得高考呢,不是吗?赶紧切换到季念的大脑吧,要不然别说虐渣渣了,我怕你上不了大学。】
第一次,黎麦被旺仔重创,咬牙切齿:小心我给你差评。
旺仔:【写。】
黎麦:哦。
低头算数。
整整一个下午,黎麦除了吃饭喝水都没有离开作为,付贺晨想找他聊聊,但黎麦以还要写作业为由拒绝了。
付贺晨站在黎麦面前,低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平时的季念总会崇拜依赖的仰望自己,只要他多关心几句,季念就会掏心掏肺,给他洗衣服,给他擦汗,给他写作业,就像一个不爱说话的小跟班。
但现在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付贺晨心里空了一块,总感觉像是要抓不住了什么。
他在高三八班根本坐不住,这才来高三三班找人。
黎麦眼睛亮晶晶的:“我没有啊,但我确实要写作业,不能陪你出去了。苗老师还留了两张模考卷子晚上要写,我得先把错题本整理了。”
付贺晨拧着眉头:“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
黎麦怯懦的眨眨眼:“我真的有好多事情……”
付贺晨有些不耐烦,好似在这一刻无法拿捏住自己豢养多年小麻雀,语气不快:“别闹脾气。”
黎麦缩缩脖子,似乎很害怕付贺晨:“我没有,我放学后会找你的,好吗?”
付贺晨撑在黎麦的桌子上凝视着他。
黎麦抿了抿嘴,求助看向周围。
模样很可怜。
此时,沈昀说话了,声音态度都冷冷的:“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是重点班,以后季念是要去上京、海城这些大城市读大学的。不像你,如果不是交了择校费上了联合办学的协议班,怎么可能进来?”
沈昀站起身,他比付贺晨高了半头。
在幼稚的高中生眼里,身高就代表着绝对优势。
沈昀睥睨:“老师让他写检讨,你也想写?”
付贺晨迫不得已仰头看沈昀,指着他,怒气冲冲:“我跟你没完,打小报告,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吗?写个屁!”
沈昀威胁道:“学校要看一本上线率,重点班的数据很重要。之前我没发现你骚扰季念,如果再被我发现一次,看看年级组长会护着谁?”
旁边同学也看不惯付贺晨不打招呼就来,还diss他们的班长。班长很少生气,今天已经言辞犀利了。虽然他们和季念是一个班级的,但季念从不参与集体活动,甚至看起来很自闭,和大家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出于“护犊子”的心态,一个个都帮腔:“对啊,你谁啊?”
“怎么又跑来骚扰季念?”
“知不知道高三是最重要的时候?”
付贺晨被说得急赤白脸,骂了两句离开了高三三班。
同学们凑过来嘘寒问暖,他们不知道这个“小透明”如何招惹了付贺晨。
“季念,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要不告老师吧。”
“学校只会和稀泥,告老师没有用?要是他敲诈勒索,咱们直接找警察!”
“付贺晨家里有钱,肯定能平事,真发生什么了,咱们就把事情闹大。”
刚才季念小心翼翼地样子,看在不少同学眼里都于心不忍,毕竟都是一个班级的,怎么能纵容欺负人呢?
黎麦不好意思笑笑:“没事,谢谢你们。”
“嘿呀,多大点事啊!”
“对啊,我还以为你不爱和我们说话呢?”
有女同学说:“季念多可爱,可不能让隔壁班欺负他,放学你们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盯紧一点,不能让他被欺负了。”
黎麦眼眸中闪烁着泪光:“谢、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