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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回 借风雨道士呼神龙 假君威齐煦慑水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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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式微,一行人抵达决堤之处时,已只剩下毛毛细雨了。自高处的土坡向下瞧,河道与农田早已混为一体,渺渺茫茫的大水中冒着三三两两的尖尖屋顶,如同孤立无援的岛礁。数道铁桩杵在河岸,薄弱的河堤似断还连,不远处,无数壮丁士卒正在运送沙袋加固堤岸,俯首望去宛如忙碌的蝼蚁。

听闻朝廷御史前来,远处指挥调度的都水使管驯向身旁的牐官交代了些什么,返身而来,见到为首的齐煦行了一礼:“拜见御史大人,下官乃常州都水使管驯。”

这管驯两道浓眉如一字卧于漆目之上,面色天然蜜黄,只是快速行了一礼后便笔直地站着,是个刚直不阿的面相。

“你就是新任都水使管驯?”齐煦扫了一眼他甲缝中藏着泥垢的粗糙大手,心知这是个做事的官员,不禁温声道:“知州大人曾向吏部举荐你,说你有治水之才,尽可一用。如今你在前线,比知州大人所知所见更加详尽,也更明白实际情况,有何难处,便在此同本官细细说明。”

那水官本是微末的从七品,以往所触皆是地方的五品、六品,莫说紫袍,连朱衣都未曾见过。此时见这朝廷钦差软谈丽语,礼贤下士,没有半分纸上谈兵的官僚气,不禁心头一热,便将这数日来的情况尽数道来。管驯所述与郭延无有出入,每隔两三日,刚刚修筑的堤坝便似乎被什么力量一夜之间摧毁掉,反复数次,闹得人心惶惶,什么说法的都有。

“哼,贫道早说了,你们一日不肯生祭神龙,这堤便一日修不好。”一道突兀的尖细嗓音自身后的人群中响起。原来,郭延果真押来那道士随行,道士五短身材,三角眼、八字眉,稀疏的发髻勉强撑起巾帽,一路行来,始终躲在人群之中不曾显露,此时听了对话,才忍不住挤上前来。

“你是哪门子道士?”管驯桀骜地觑了他一眼,冷笑着讽道,“我管某只知道生祭活人是大恶之事,是要遭天谴的,从没听说过哪路神仙用这等法子害人。我看不是什么神龙,倒像是牛鬼蛇神!”

“信不信由你。”道士亦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五日前贫道唤出龙神之时,管大人虽不在场,郭大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您说是吧,郭大人?”

齐煦听他二人辩得难解难分,无心恋战,蹙眉打断道:“你便是念虚真人?”

道士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正是贫道。”

始终立在齐煦身后默默倾听的李玄初此时也向念虚真人投去逡巡的目光,却并未瞧出特殊之处,只得作罢。只见齐煦笑道:“本官今日倒也想开开眼界,就请真人再施一施神通,这便让那神龙现身一见。”

神龙之说传得沸沸扬扬,信奉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但毕竟亲见者只是少数,此刻终于等来真人做法,哪有不翘首期待的道理?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只有李玄初暗暗蹙起眉毛,抱着胳膊默然不语。

念虚真人得意地嗤笑一声,差人取来浮尘、黄符、幡幢等物,又嘱咐士卒疏散筑堤之人,这才神神叨叨地于地面上画起繁复的法阵,各处贴上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竟然不出片刻,忽地疾风骤起,雨势突急,豆大的雨滴飞沙似的打在众人脸上,几欲不能睁眼,但隐约之中仍可看到,面前的江水之中卷起一道巨大的旋涡,浪花飞溅,喷雨嘘云,激荡的水雾扑头盖脸地向人们砸来,与此同时,一条青白的影子自其中腾空而出!

众人大骇,叮叮咚咚一阵拔剑之声,定睛一看,盘旋在不远处的正是条青白色的蛟龙。

“快跪下,快跪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仓皇之中众人纷纷下跪,雨幕里,齐煦只觉有人捉住了他的手腕,耳畔处一道被雨幕打碎的声音模糊传来:“是水蛟作乱。”

勉强看去,说话之人却是李玄初,他浑身淋了透彻,一双漆目却格外冷静,隔着雨帘定定地瞧着他。

“你……”齐煦呢喃了一下,话未说完,只听那蛟长啸一声,似尖锐的金戈划破长空。

不是这样的——

齐煦恍惚忆起,他曾听过真正的龙吟。人君位居三皇之列,上应紫微之星,虽为人身却有沟通天地的殊能,他的随身兵器列渊,鸣啸起来便是龙吟之声。

既似长风掠海之深沉广远,又如雨过松山之空灵清澈。

听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齐煦神色一凛,当机立断地向前迈了几步,离开人群肃立于坡顶,任凭泼天雨水淋了满身,向着空中之物叱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在此地作乱?还不认罪伏法,速速就擒!”

那水蛟见有人非但不畏它,还敢在此高声挑衅,怒从中来,又一声咆哮,飞身向着齐煦而来,想要瞧一瞧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只见屹立之人横眉冷对,一身齐紫官袍在雨中翻飞,身形铮然不倒,端的是卓尔不群、声势夺人。但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水蛟眯了眯圆睁的赤目,甩起尾巴正欲挥扫过去,忽地发现这人身后还有另一个人——那人负手而立,不言不语,冷峻地瞧着它。

目光中分明是警告的意味。

水蛟尾部一僵,立时不敢动了。

念虚真人似乎仍在念念有词地向它怂恿什么,水蛟却恍若未闻。纯然的紫气在这貌不惊人的少年头顶浮动着,肉眼凡胎被皮相蒙蔽视而不见,神鬼妖灵却看得一清二楚。方才的声势尽数收起,连雨势都跟着弱了下来,水蛟轻轻一甩尾巴,竟然落在齐煦面前的空地上,垂下头颅服服帖帖地匍匐着,一副甘愿臣服的模样。

齐煦一怔,身后的官员吏使亦纷纷惊愕不已。

还是齐煦最先回过神来,上前垂首询问水蛟:“多日以来,这沿岸河堤可是你毁坏的?”

水蛟点点头。

“为何如此?”

水蛟犹豫,转头去望念虚真人。

这念虚真人被它看得脊背发毛,禁不住色厉内荏地呵斥道:“自己做的事,你看我干什么!大人——畜生作恶还能有什么缘由?依我看,它如此惧您,不如便就此惩罚一番,要它不敢再犯!”

方才他还信誓旦旦地称水里有“神龙”,不消片刻便成了“畜生”,众人皆在心中暗暗发笑,齐煦没笑,遣人制住念虚真人,转头对郭延道:“郭大人,这次您可全都看清了——水患之事有人从中作梗,与这道士脱不了干系,如何审问就交给您了——三日之内,本官要一个答复。”

念虚真人见势不妙,拔腿想跑,却立刻被周遭众人制住,只能不住哭嚎喊冤。

水蛟瞧瞧被拖下去的道士,瑟缩着蜷住身子,又悄悄瞧了眼齐煦身后的李玄初,只见对方神情冷淡,不言不语,也恰巧垂目觑它,不禁更加畏惧,躲闪着又转眼去瞧齐煦。

果然,齐煦处置了道士,便转头谓它:“念你既肯认错,便就此去吧,好自为之。如若再度为恶,定不会轻饶。”

水蛟动了动身子,点点头,终于返身跃入江水。

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众人唏嘘不已,只得摇着头窃议而回。李玄初落在最后,待人群走远,才转头望向江水,低声问:“可是黄雀指使的?”

江中浮出一道虚影,那水蛟游弋于浅水处点了点头,又谢过他,摆摆尾巴向深处游去了。

果然,自水蛟现身伏法后,常州一带的淫雨便渐渐停息了,筑起的堤坝也未再被摧毁。知州郭延依齐煦的意思严审了念虚道士,果然得到了有用的结果,只是二人密谈一番,不知内容为何。再度出门,千疮百孔的常州城已燃起希望,人们重新劳作,安置流民的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御史大人降服白龙的故事愈传愈离谱,甚至有说书人编成了段子在街头称颂,齐煦无奈地听了一会儿,谓玄初道:“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此等本事?”

李玄初瞧着他含笑道:“在百姓眼里,大人救他们于水火,自然是英雄。”

齐煦摇摇头:“我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并非所有人能像大人一般临危不乱。我看到大人的第一眼,便知你是个心有主见、能成事的人。”齐煦是个贵而不自知的人,骤然听此褒誉,难免心中一甜,又见玄初提及初次相逢,一副由衷的神情,便好奇问道,“哦?何出此言?”

李玄初回忆了一下,“那日你穿着一身白衣,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旁若无人,倒是个新鲜的形容。但齐煦买下李玄初的当日,穿的并非白衣,而是一身涧石蓝色细布衣,说是白衣,大抵是他记错了。齐煦摇头笑道:“你这样说,我竟不知究竟是贬还是褒了。但有一点我却很确信,那日穿得是件蕉鹿纹蓝布衣。”

“是白衣。”

齐煦哪料想他在这种事上认真起来,一时无话可说。只听李玄初又道:“‘色不迷人人自迷’,大人就那般肯定自己穿着蓝色?”话中玄机惊得齐煦一震,转头望他,只见李玄初也正抬眸瞧他,目光中带着几分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你……”齐煦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组不起词汇。

李玄初此时已望向别处。他方才娓娓而谈的样子说不出的熟悉,有什么东西划过心头,齐煦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君上。

可真是奇怪。

眼前的李玄初不过是个少年人,他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即使也曾读过几日书、识过几个字,谈吐气质与人不同,却也千万不该与君上那样矜贵绝伦的人联系在一起。

齐煦摇摇头,打消了方才奇怪的念头,转而问:“你又是如何看清那是水蛟而非神龙的?”他明白蛟与龙的区别,但大雨滂沱、仓促之下,想要辨别龙角与龙爪是难上加难,而玄初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

“龙神已经陨灭了。”李玄初揣着手淡淡道,目光落在路边的杂货摊上复又收回,“只剩下遗骨留在宫中。”

金锏列渊,乃是龙骨为柄,玄铁为身,兵器有灵,只听从人君的使用。

“你知道很多。”齐煦徐徐说,“夺舍、龙神、还有宫内之事……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路行来,齐煦敏锐地觉察出李玄初身上正发生着某种不经意的变化。他像是重新拾起许多记忆,所知之事远超常人。在齐府时,李玄初尚且藏拙,如今的他却仿佛慢慢卸下面具,显露出骨子里的威重自持,身影也越发与一人重合起来。

但是,又怎么可能?

李玄初脚步微微一顿,沉默数息后才转头轻声道:“我说了,你信吗?”是了,若一个人怀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往往会捏造出便宜行事的身份。行走江湖之人尚且知晓不可轻信他人的身份,何况齐煦?

见他沉吟,李玄初了然一笑,不再继续。

两人默然无语地前行了一段,齐煦忽地问道:“你上次所述的摄魂夺舍之事,再与我讲讲罢。被挤走的生魂又该如何?”

“生魂无法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只能依附于沉睡或将死之人。”李玄初徐徐答道,“沉睡之人精神不稳时,可乘虚而入影响梦境,但不能长久。如若七日内不能找到将死之人完全依附,生魂便会耗尽灵气,灰飞烟灭。”

齐煦哪知还有这种可能,从头到脚都冷了下来。李玄初望着他骤然褪去血色的脸庞,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暖声安慰道:“您的朋友会没事的。”

二人这样聊着,一路回了驿馆。只见知州郭延带着两个侍从候在门外,见到齐煦归来便恭敬地迎上前来——

“下官特来此谢过齐大人。来人,将谢礼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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