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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回 说冤家忽的遇冤家 瞒心思岂料露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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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走入这扇刚刚染过鲜血的朱红宫门,又是另一番景象。

宫中所种的碧桃、白玉兰、海棠、山茶和美人蕉都开了花,在红墙绿瓦下争奇斗艳,来来往往的宫婢都挽着一篮篮水灵灵的果馔,闲聊着去往御花园,仿佛不食人间疾苦的仙娥。

方才情急之下,齐煦未加留意,过后才意识到与他一同制止的人正是李玄初,只是二人相隔太远,都无能为力罢了。他自知方才说了重话,心生愧意,一时无话,只得转头低嘱:“宫里规矩多,不可随意走动,亦不可乱说话。”

他只道李玄初不曾见过这些,却不想对方颔首应下了,对皇宫倒也未流露出太多好奇或惶恐,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齐煦身后,随他进了御花园。

宫宴设在溱湖之畔,公卿大臣换下朝服,皆着春衫,赏花作赋好不热闹。齐煦整拾心绪,同各路辅臣、大夫、三卿,还有下面的主事、副史等等寒暄了几句,目光逡巡了一下,见沈凤则、余象瓷和太傅靳焕喜都还未到场,不禁觉得兴味索然。

“大人,可算找着您了。”人群中钻出一个青黛色常服的年轻人,齐煦一回头见是张云敬,便浅笑问:“花赏得可还好?”“嗐,大人,您同我客套什么?”那张云敬一挥手,放低声音道:“那吴朝成今儿也来了,小心别被他瞧见。”

方才目睹乞者惨死,齐煦已然情绪低沉,如今听到吴朝成的名字,更是积郁填胸,不禁冷笑道:“这种狗东西,何必躲着?我正要找他兴师问罪呢!”他素来低调谦和,何曾像今日这般犀利?张云敬哪知他方才经历了什么,只是苦着一张脸劝道:“大人,这可使不得!我早劝您莫掺和这案子——谁不知道吴朝成是中丞大人的小舅子?这下风声走漏了,捎带着碰过这案子的人都下了狱。中丞大人当初是忌惮您才没敢动手,可如今您被停了职权,我看那吴朝成是来寻仇来了!”

“上巳节宫宴,他一个府尹能翻起多大浪花?”齐煦冷冷地哼了一声,“君上若问起来,就照我之前说的办。”

这三言两语,李玄初听得不明所以,但他飞快地捕捉到关键字眼,便开口追问:“什么案子?何人下狱?”张云敬不识得他,拿不定身份,犹疑着望向齐煦。

“不妨事,说吧。”齐煦颔首,心下却纳罕起来——倘若李玄初乃是君上身边的玄天卫,怎会连这点消息也不清楚?

张云敬这才开口,将齐煦离京之后的变故历数一遍,末了道:“大人啊大人,我们御史台如今已是步履维艰!君上铁了心要……”张云敬话说一半,忽地住了口,原本皱在一处的五官像是凝固一般,接着缓缓舒展开,对着齐煦身后勉强扯了个笑容。

说曹操,曹操到。干哑的嗓音好似败叶拂地,又带着一种急迫的得意,“呵,张大人与其对着他齐未溪诉苦,不如想想办法,投靠本官麾下如何?”不必回头,也知晓来人是谁。

张云敬暗暗叫苦,对着吴朝成行了礼,勉强笑道:“吴大人哪里话。”

吴朝成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如豆般嵌在他那张圆脸里,一旦打量起人来,定然从头到脚扫视一番,任谁都觉得浑身不适。张云敬心里发毛,暗忖着找个理由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面前的吴大人却不肯放过他。他今日赴宴,特意带来一个人——那女子正值妙龄,可谓是云鬟雾鬓、粉面含春,正探头探脑地躲在他身后瞧齐煦。

“本官可不曾玩笑。”吴朝成轻蔑地瞥了一眼齐煦,却是对着张云敬道:“君上已定下未来的君后人选,正是我家小女。过不了多久,本官可就是国舅爷了!你跟着我,总胜过跟着被留职查看的齐未溪。”

李玄初原本缄默着,听到“君后人选”时不禁一诧,自鼻腔“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是个疑问的语气,只是声音太低,不曾惊动几人。

“留职查看”四字咬得格外重,吴朝成本欲使齐煦难看,却不想对方不为所动,只是冷然一笑,嘲讽道:“吴大人的海口未免夸得太大了些!此等关乎国体的大事,也敢妄自揣测君心!”话虽这么说,齐煦心中却实在咯噔了一下。半年来君上行事荒谬,做出什么决定皆有可能。近来又突然保下本该定罪的吴朝成,焉知是否真如他所说,看上了这狗官的女儿?二人正针锋相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自吴朝成身后露出来,娇声打断了对话:“爹爹,女儿才不愿嫁给那个老男人!”被宠坏的府尹千金出言无忌,扯住父亲的衣袖不停地摆弄,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此语一出,其余四人脸上精彩纷呈。张云敬别过头强忍笑意;齐煦轻蹙眉头似有不悦;李玄初露出诧异又无奈的神情;吴朝成则脸色青白,怒气无处发泄。

被自家女儿堵住话头,吴朝成好没面子,只得转头低声呵斥:“你懂什么!听爹的话,待会儿见了君上,可要好好表现,万万不能出差错。”

不过三言两语,齐煦便暗道这府尹千金妍皮痴骨,不足为提,而君上显然还不认得这位“君后”,不禁把心放回了肚子,笑盈盈地调侃起来:“吴大人想要攀龙附凤,也要看看女儿的意思。在下奉劝您,仅是一厢情愿可不行,传出去,会遭人耻笑的。”说罢,他不欲继续纠缠,顺势牵住李玄初的手,转身欲去。

吴朝成被他一番讽刺,气得鼻子都歪了,口不择言地谩骂起来:“齐未溪,你算个什么东西!说我攀龙附凤?你对君上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算再怎么嫉妒别人,也永远轮不到你——”

他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口。

只见齐煦骤然回头,目光冰冷可怖,似乎能将人戳出一个洞来。他冷峻地、一字一句道:“吴大人慎言。口无遮拦,当心有日死无全尸!”

一番唇枪舌剑,落得两败俱伤,双方不欢而散。好在对话并未被多余之人听到,齐煦垂眼沉吟,不知不觉已远离人群,走到溱湖畔外的一处花荫下。

他看似冷静,实则脑中嗡嗡作响。

究竟是何时被人发现的?思绪纷纷扰扰,在浮光掠影的过往中忽然捕捉到喧嚣的一幕。当年在丰乐楼,内阁学士司空礼带着一帮同年为官的年轻后生同他喝酒,他不会饮,没几杯便被灌醉了。周围人取笑他,簇拥着这名新科状元去那台上抱一抱花魁,他走得东倒西歪,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不知怎的就撞进了一名男子的怀里。

那男子身量高挑,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垂绛珠白缎衣,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青蝦玉杯,被他一撞,陈年佳酿就撒了一地。他迷茫地仰着脸要道一声对不起,却见那人笑吟吟地望着他,正是微服外出的李胤霄。

齐煦登时酒醒了大半,御前失态可是重罪,更何况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竟被君上看了去。拍拍袖子正要下跪,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他,只见君上竖起食指放在唇边,低声道:“朕替你保密,你也替朕保密,好不好?”

他糊里糊涂地应下,待人走远了,才见地上躺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珊瑚坠儿,正是垂在君上腰间的那颗。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撞着胸壁,犹豫片刻后,悄悄将珠子藏入袖中。

齐煦尽力勾画着那日的一切细节,但遥远的光阴已将它揉得面目全非,他记不清人群中是否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将他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

“齐大人,哪里神游去了?”李玄初见他半晌无言,捏捏他的掌心问道。

齐煦回过神来,这才蓦然发现还牵着对方的手,赶忙松开。方才玄初的语气竟像极了李胤霄,可待他抬眸细看,又觉得毫无相似之处。他的君上不怒自威、亲而不犯,又怎会一路上任他牵着手?面前的少年有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庞,身形单薄细瘦,不似君上那般可望不可及。

齐煦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君上能像玄初一样听话,就好了。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揉着额角晃了晃神,“没什么。”

“方才那……唔,姓吴的,说大人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李玄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人君炳若观火,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他转过头瞧了瞧齐煦,继续说:“见不得人的无非大不敬的忤逆之事,我瞧大人并不似存有这种心思。”

跟随齐煦的日子里,李玄初很少问一些不该问的话。但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明知此事敏感,仍僭越地问出了口,甚至显得有些露骨,看来是对方才所言十分在意了。

这般敏感,更像是玄天卫的作风。

齐煦想把神情做得放松些,却不慎失败了,反而看上去更加冷冰冰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想他的话作甚?我们走——”

此时不远处的宫宴前,群臣已尽数到来,就着小酒嗑瓜子的张云敬又是一眼瞧见了他,忙做了个挥手的姿势要他过去。“那吴朝成可真是,啧。”张云敬撇着嘴摇摇头,低声问,“不过你说,君上会看上他女儿吗?”

齐煦回绝了他递来的一把瓜子,抱着胳膊心不在焉地说:“君上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的?”

“我觉得君上不好这口。”张云敬咧嘴一笑,神秘道,“这么多年,你见过君上接近女色吗?后宫一直空悬着,群臣早年还苦苦劝谏,如今是只字不提了。”说到此处,张云敬四处瞧瞧无人听他们说话,便将声音压到最低:“我还听说,有个通政司的干事想要升官,不知咋想出的旁门左道,送了几个眉清目秀的娈童进宫……”

齐煦眉峰一跳,按捺住心中的情绪问道:“有这事?”

“还不是都被原封不动地打发出来了。”张云敬摇摇头,“这干事真是想升官想疯了,这下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齐煦沉默。张云敬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兀自感慨道:“也不知谁才有那个凤命。若是从前的君上,能入得他眼的,怕也是个有经纬之才的奇女子。”兴许是喝了酒,张云敬此时说话有些漫不着调,他一打量齐煦,又笑着调侃道:“我看未溪兄若是女人,便正巧合适。”

齐煦听他越发胡言乱语,担心他酒后失言,劝道:“云敬,少喝些酒,当心君前失仪。”

话未说完,一声尖细的高唱穿透喧嚣:“君上驾到——”

众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纷纷跪地行礼,齐煦和张云敬也忙随着众人跪下。他不跪不要紧,一跪之下,受伤的双膝再次剧痛起来,齐煦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落了个空。

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空无一人,李玄初——不见了。

齐煦脊背一凉,这厢却跪着不敢乱动,直待李胤霄说了平身,才拉着张云敬低声问道:“看见我的侍从了吗?”

“什么侍从?”

“方才同你说话的就是。”

“你回来时他已不在了。”张云敬疑惑地眨眨眼,“他竟是侍从吗?”

齐煦顾不上回答,立刻想要寻人,却被一人拉住了胳膊,紧接着便是一声豪气干云的朗笑:“未溪兄,好久不见!今日我们定要喝个痛快!”此人正是太傅的干女婿,名唤梁成望,位居京卫指挥使,乃是武夫,是以生得孔武有力,为人也豁达豪放。齐煦推辞了几句,拗不过他,硬是被拽上了坐席。张云敬跟着齐煦一道过来,坐在下首。

“成望兄,小酌可以,痛快怕是不行。”齐煦苦笑着道,“齐某还有要事在身,多饮误事。倒是梁指挥今日不当差?”“今日轮换班值,特意倒了假。一年一次的上巳宫宴岂能错过?”那梁成望快人快性,朗笑道。

“难得休假。”齐煦也笑了,“只是太傅大人今日怎么未到?”

提起这桩事,连大大咧咧的梁成望也敛了笑,附在齐煦耳边低声道:“未溪,江南水患久治不下,乃是蛟龙作乱之事可曾听说?”

齐煦皱了皱眉道:“此事是我亲眼所见。”

“这事儿水深呐……”梁成望摇摇头低声道,“我那老丈人向君上谏言,现被禁足府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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