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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回 君臣一语暗有定论 主仆双做假字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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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御书房内,黄金锏忽然有所感应般地嗡鸣起来。片刻后,不知何处传来轻微的咔嚓声,紧接着书架被缓缓移开,一条幽阒狭窄的暗道自其中显现出来。

李玄初轻声步入书房,将机括恢复原状,蹙眉瞧了眼落兵架上急切鸣响的列渊,伸手安抚了一下,那锏果然安静下来。

他这才走到御案前,匆匆瞥过杂乱的奏章公文,却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叩开暗格,其中亦空无一物。李玄初脸色愈沉,在房内继续翻找了一番,并无所获。

角落的漏刻一滴滴数着时间,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认命似的,在御案前端坐下来,熟稔地提起笔架上的狼毫,蘸满朱砂,取一纸粉蜡笺,凝腕垂眸,丰神俊秀的字迹流泻纸上,竟与御案上的朱批如出一辙。

思虑百遍的辞藻文不加点地吐露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玄初便收了笔,将纸笺混入已然批复过的奏疏中间。他知道,会有人将这些东西取走,一封封送还群臣手中。

末了,李玄初打开暗道的机关,正欲离去,忽地瞧见一样东西——置物台上,一只青黑皲裂的龟甲焕放着微弱的灵力,那灵力他再熟悉不过,乃是太傅靳焕喜的气息。

“太傅被禁足了?”齐煦与张云敬具是一惊。张云敬摸摸下巴,不解地低声道:“君上先是禁了未溪,又禁了太傅,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此时诸臣已然入座,谈话难免被人听到。齐煦沉吟一瞬,缓声道:“人多眼杂,此事莫要再提。云敬,来吃草莓。”说着伸手拈来几个鲜红多汁的草莓,放在张云敬面前的盘子里。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不可再讲下去,均闭口不提,热热闹闹地聊起家长里短的琐事来。

上巳宫宴,少不了群臣吟诗作对。面前的宴席铺设着一道竹板制成的凹槽,灵力驱动的木制水车将甘冽的湖水汩汩引入,便成了用来漂浮羽觞的曲水。李胤霄坐在最上首,对着众人简单讲了几句过场话,取过小太监呈上的小巧酒樽,轻轻放入水中,杯子自上游而下,宫宴便热闹开始了。

齐煦此时仍记挂着不知何处的李玄初,不动声色地举目四下寻找,并无所获,心中隐隐浮躁起来。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国师黄雀被几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簇拥着入了御花园,对着上首的李胤霄行了一礼,拜道:“君上恕罪,贫道来迟了。”

“他怎么来了?”张云敬见到黄雀,不满地撇了撇嘴。

原来这继任国师年少妄为肆意成性,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打着怪力乱神的幌子想要左右朝局,是以臣民积怨已久。可熙朝历代皆由天书指定国师人选,亦无人奈何得了他,李胤霄虽然早已存了毁天书、除黄雀的心,却迟迟未曾行动。

“爱卿免礼。”李胤霄虚抬了手,示意他落座。

黄雀这才挥开随行的少女,施施然坐在了李胤霄身侧,目光无意间与齐煦相撞,似兵戈相见般冷冽下来,只一瞬,又错开了去。

齐煦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白玉杯。

“如非必要的祭祀和典仪,君上从不召见他。”张云敬对二人低声道,“但近几个月来,他活跃得很频繁。”

“黄雀乱国。”梁成望咬牙切齿,“早该除掉他了。”

五年前,上一任国师驾鹤仙去,天书上指明的继任国师不过弱冠有余,可化身黄雀,手眼通天。然而这黄雀若是安分也就罢了,偏把手伸到朝廷上来,打着怪力乱□□头管了许多不该管的事。

熙朝自先祖开疆扩土便是仰仗国师推演护法,一直以来国师虽无实权却深受敬重,更是历代忠心。然新任国师数典忘祖,竟勾结叛党,欲行大逆不道之事。李胤霄早有所觉,半载之前便传唤齐煦入宫,屏退左右,亲手将密旨交付于他,那玄绸似有千金重,里面都是关乎国祚的大计。

除黄雀,平邪乱。

齐煦知道,他们的君上一直是雷霆铁腕,决不容许妖物大行其道。李胤霄登基后十六年间整顿山河,拔除旧党,提擢新干,攘外安内,施行新法,将祖上留下的积年沉疴肃清干净,而黄雀就是那最后一道旧痼。

半年内,他都在等待君上所诉的绞杀黄雀之日,仿佛手握最后一块命符。然而……

齐煦揣着手摇摇头,又想起那封无疾而终的玄绸密旨,忍不住多看了国师几眼,却忽地发现了端倪——

黄雀紧挨李胤霄身侧,右手中指似乎牵着细丝样的物什,被春日的阳光蓦然折射出一道银色的光亮,一瞬间消失不见。而君上,似乎比往日木讷许多,并不怎么动箸,只夹了几口茄子、鱼丝、豆腐之类的寻常菜品,却对不远处的芦笋虾仁视若无睹。再看螺钿茶碗,此时被放于左侧,而记忆里君上习惯放于右侧。

御座之上的李胤霄,空有一身紫微之气,却仿佛只剩下皮囊,与他记忆中的君上截然不同。

此念一起,齐煦顿觉毛骨悚然。

曲水之中的浮觞此时施施然停在了齐煦面前,众人的目光立刻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齐大人,方才房大人行令,恰好是个‘假’字,您只需作一句‘假’字起头的诗即可。”令官端着纸笔呈在他面前,笑吟吟地提醒道。齐煦略一沉吟,便提笔落下一行楷字,接着取下水中酒樽一饮而尽。令官抖抖纸,念道:“——假金只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

“好诗!”众人纷纷喝彩,令官也跟着笑道:“请齐大人御前领赏。”

齐煦走上前来,只见李胤霄神色如常,挥手示意呈上赏赐,立刻有人端着精致松木盘,盘内以红色绸子垫着把绢丝扇。齐煦谢了恩,取下赏赐,接着伸手解下腰间的琨玉璜,道:“君上赐给臣宝扇,臣甚是喜爱,今日欲以此玉做为扇坠,望君上应允。”

李胤霄和蔼地寒暄道:“既是爱卿之物,挂在何处自然由得你。”

“这玉并非臣的。”齐煦垂眸陈述,“是有人落在臣府上,迟迟未取,臣想着若今日见到原主便归还,却不想那人未至。”

“难为你还记挂着。”李胤霄笑道,“只是爱卿何必急于一时?待见到他时,再归还也不迟。”齐煦却笑不出,只是恭恭敬敬地再次谢了恩,答道:“是啊,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落座后,齐煦一颗心沉入了谷底。这枚玉璜君上随身佩戴多年,几乎从未离身。每当君上卸了宫衣同自己微服出游之时,总会露出腰间的玉璜。只是有日突降大雨,君上在齐府换了衣裳,才将它遗落。

齐煦私心不愿归还,君上却也未曾讨要,便就此搁置下来。

只是,仅仅时隔半年,君上不可能不认得。

此前,齐煦只道君上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做出种种异常举动。如今看来……座上之人,竟然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吗?

酒令仍在继续,他素来清晰的头脑却在喧嚣声中愈发混乱,齐煦伸手揉揉额角,再次回味起方才的对话。禁足、罚俸、芦笋虾仁……琨玉璜、不知道、黄雀……千丝万缕的细节在他头脑中一闪而过,最终汇聚为李玄初开合的唇语——

夺舍。

“未溪,你的侍从回来了。”张云敬眼尖,瞧见来来往往的宫人内侍中混入一个人影,正是方才一面之缘的李玄初。

齐煦既信玄初并非普通百姓,入宫后忽然消失不见亦在他意料之中。饶是如此,方才的担忧却非虚,如今见他无恙而归,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地,待李玄初快步来到跟前,便忍不住责备道:“你方才去哪了?”

“一时不察,在御花园中迷了路。”李玄初垂手答道。

齐煦正欲说话,却被梁成望忍不住插了嘴,“迷路是常事嘛,下次跟紧些就行了——未溪,我看这小老弟是个好苗子,你就别过于苛责了。”原来,他从一开始瞧见李玄初,便移不开目光了。

齐煦听了梁成望之言,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见得?”

“未溪啊,你老梁哥最会看人,这小弟方才走来时龙行虎步,风姿高彻,双肩似负重物般沉而有力,由此观之,绝非池中之物。”梁成望赞叹道。

李玄初听了他这样一番高谈阔论,也不免有些惊讶,不禁多瞧了他两眼。齐煦却思忖,自己两番将玄初错认为君上,以他对君上的熟悉程度,本不该犯这种错误,如今却连梁成望见之也赞不绝口,甚至想到了“龙行虎步”一词,难道真是巧合?

“梁兄谬赞了,不过是府中一名侍从罢了。”齐煦摆摆手谦道。

“竟只是个侍从吗?”梁成望先是惊愕不已,紧接着双目便焕放出喜悦的神采,“我老梁看人可从未走眼过!未溪,不如你将此人让给我,我保证他日后必能大有所为。”说罢目光灼灼地望向李玄初。

李玄初挑了挑眉,淡淡地回视过去,不置可否。

齐煦听到此处,方才的笑容却淡了下去,顿了顿筷子,续又夹了块新鲜鳜鱼,回答道:“梁大人,人非物品,也要求得本人同意才是。玄初,你意下如何?”话虽如此,齐煦却似笑非笑地回头望了李玄初一眼,食指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李玄初神色自如地说:“小人想要留在齐府。”

听到满意的答案,齐煦的笑容重新聚拢,爱莫能助般地冲梁成望叹道:“梁大人,您看……”

梁成望不似李玄初那般看穿了齐煦的意图,不甘心地奉劝道:“小兄弟,你可当真想好了?我乃京卫指挥使梁成望是也,若是跟着我,可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宫门,日后有的是机会崭露头角,就算坐到副指挥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你就毫不动心吗?”

李玄初但笑不语,只是拒绝的意思。

梁成望苦劝无果,憾然道:“算了算了,爱跟谁跟谁罢!”他是个粗人,朗笑着自己解了围,继续饮酒吃菜。

吟诗作对的雅事仍在继续,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那曲水之中小巧精致的酒樽便顺流一周,兜兜转转地再次悠悠游过几人面前,最终施施然停在侍立的李玄初面前——不动了。

“这人是谁?”“是啊,甚是眼生,并未见过。”……

席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过呼吸间的功夫,短暂到张云敬与梁成望二人未及反应,齐煦便已离开坐席,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座上的李胤霄行礼请罪:“禀君上,臣近日来腿脚不便,此人乃是臣府上随来照应的侍从,不会作诗。臣愿代他受罚,请君上恕罪。”

他这么一提,李胤霄想起来了。此前齐煦特意上奏,请求携一人入宫,可不就是此人吗?当即笑道:“朕记得他。既是下人,不会作诗亦情有可原。只是羽觞停在了面前,便是缘分,做得不好也没关系,就是图个热闹嘛!”这番话看似宽宏随和,却是个陷阱。席间不少人等着看齐煦笑话,岂能错过此等时机?都笑吟吟地望向齐煦,看他的随侍会说出什么令人捧腹的诗词。

人君话音既落,令官再次端着木盘碎步前来,盘子中摆放着笔墨纸砚,“真是巧了,这次行令又是个‘假’字。请吧——”

齐煦只得谢恩起身,立在玄初身侧低声提醒道:“做一句‘假’字起头的诗即可,不好也没关系,随便说说就行了。”

面对众人的注视,李玄初神色淡定,毫不局促,只是目光掠过座上的人君,微一沉吟,缓缓作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一语吟罢,席间不知何人惊异又赞叹地抽了口气,原本存心取笑者也忽地收起了戏谑的目光,惊愕地打量着这个自称侍从的年轻人。“诗是好诗——没想到齐大人府上藏龙卧虎,方才又何必自谦?”李胤霄听后笑道,“快写在纸上呈给朕瞧瞧。来人,赐座入席!”

那令官展开一张白纸,将笔递与李玄初,静等他落笔,却不想对方迟迟未动,只是转头求助一般地望向了齐煦。齐煦被他瞧得心坎一软,忙解围道:“还是我来写罢。”

“哎——齐大人这就是作弊了。”席间有人见识了这小厮的诗,亦想瞧一瞧他的字是何等风采,便起哄道,“写诗也是游戏的一环,必须本人亲自写下才作数哩。”

李玄初只得答道:“小人不会写字。”

张云敬将此景看得明白,忙解围起来:“不如齐大人持着他的手写下,也算是写过了。”

“是个主意。”“是啊,傅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厮呢?”……

齐煦颔首,果然走上前来,教李玄初提好毛笔,这才站在后方环住他细瘦的身子,右手则覆在他握笔的手上,微微发力,墨迹便颤巍巍地落在了白色的宣纸上。齐煦袖袍宽大,写字时需以左手提起袖口,姿势便好似虚抱着一般。二人相贴,李玄初的身子僵硬起来,右手顿时不听使唤了,只是跟着齐煦的走势在纸面上灵活地转笔藏锋,片刻后,蕴藉密丽的字迹跃然纸上。

齐煦松开手,搁下毛笔,对着李胤霄还了礼。

李玄初却站着没动,一双漆目扫过座上的人君,轻轻抿了抿唇。此时已有宫人搬来一张赭黄漆雕花鼓凳摆在齐煦的座位旁,玄初便一撩衣摆,施施然落了座。众人见他全不知礼数,暗道竟有如此嚣张之人,但既不闻君上怪罪,自然无人肯出面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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