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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回 算命仙算出死人命 纨绔子顽笑朋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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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到碧灵玉后,李玄初便时常于独处时执着刀笔,不知在刻什么。

他如今居处毗邻主卧,是个温暖舒适的所在。卧房内摆置简单,除去一张桌案和床榻外,还有把梨木软椅可供歇息,李玄初无事时喜爱窝在其中。这日,他正雕着那块碧灵玉,余光瞧见窗外一道人影闪过,便停下手中的刻刀,淡淡道:“进来吧。”

那人这才入内。只见对方蜂腰鹤膝,遒劲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正是擎羊。擎羊见礼后,忽然瞧见一旁的窗台上摆着两碟晌午的剩菜汤,眉毛顿时拧成了疙瘩,打抱不平地问道:“齐煦就让您吃这些东西?”

这话着实有些冤枉齐煦。因着齐府人少,厨子刘梦每回只做一锅,所以主人与下人的吃食其实是相同的。这样一顿饭,放在寻常人家已经算得上佳肴,但擎羊却不以为然,在他眼中主子何时受过此等亏待?简直是粗鄙之物,不堪入口。

李玄初抬抬眼皮,不咸不淡地说:“比这更差的又不是没吃过。说罢,有破军的消息吗?”

“没有。”擎羊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自秋祭后玄天卫折损严重,如今能联络到的只有十余人,属下已尽数向他们传信。但是仍然无人知晓破军的下落,他不在,玄天卫就散了一半。”

李玄初叩着手指默默听完,又问:“朝中如何,李嬴川近来在做什么?”

“北境王假冒您掌揽朝政,太傅大人……被抓进诏狱去了。”

“什么?”李玄初神色一凛。

“北境王是要将忠心于您的大臣全部剪除干净。他行事无端,以您的名义做尽有失民心之事,便是存了最歹毒的心思,意图以此将您的王气散去。到那时,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得到紫微之气,成为人君了。”擎羊说到此处,面容因为愤怒染上了几许薄红,他顿了顿继续道:“上巳宫宴前,北方有天鸣。太傅大人借天象谏言后被禁足府内,也不知他觉察到了什么,竟独自以玉龟甲推演国运。”

后面的事,李玄初已能推知大概,“惊动黄雀了,对么?”

擎羊点点头,“往轻处说是僭越,往重处说,就是谋逆的大罪。”

“难怪。我那日在御书房内瞧见了太傅的龟甲。”李玄初蹙着眉,话锋一转道,“此事你办不好,交给齐煦做。你就派人护好太傅,别让他死在牢里。如若事情到了最后一步,想尽办法也要将人劫出来。”

擎羊领了命,又道:“属下还有一事。这些日来京中动静太多,朝中部分大臣收到了您的手信,纷纷开始怀疑伪君。难免有些风言传入黄雀耳中,如今他已起疑,只是还未拿到可靠证据。您……您是否尽快启程,离开京中?”

“时机未至。”李玄初摆摆手,窝回椅子里,“未溪尚不知我身份,仅凭我们二人,手无证据,能说服陈郇那个铁面毕方么?”

擎羊抿了抿唇,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齐煦的右眼皮跳了一整日。

他如今被留职查看,不理事务,每日只去御史台点个卯,难得清闲起来。素日里忙碌惯了,骤然无事可做,齐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不得劲,便起身唤来李玄初,要他陪着上外头走走。

曾经他也常陪着君上出宫走走。那时李胤霄政务繁重,偶尔得了空就喜爱出宫,可是齐煦知晓他并不只是散心,亦是出来看看百姓的生活。君王耳目,无非是臣子谏言,风人诗篇,即使摆驾出宫,下面的官员早已闻风而动,将那些贫贱的穷人全部赶走,布置得十里长街张灯结彩,一副辉煌盛世的样子,竭力歌颂君王的丰功伟绩。

但繁华下的肮脏、混乱,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如果不亲自去看,亲自体会,哪里感受得到?

君王耳目,便是如此被渐渐蒙蔽的。

怀帝期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封封雪花似的奏章报喜不报忧,怀帝至死都以为自己掌管的是清平盛世。景帝继位,畏手畏脚,生怕哪一个捯饬将这岌岌可危的江山给捯饬散架了。只有李胤霄,大刀阔斧地肃清沉疴旧痼,誓要还一个真正的清平人间。

齐煦想,这就是他仰慕的君上。

向着城南一路走去,过了菜市口,便是朝颜街。京中最繁华的街市非它莫属,过往行人络绎不绝,吹糖人的、卖风筝的、点火画的、卖糖茶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市声四面。

齐煦买了两串糖葫芦,李玄初却不吃,只是皱眉说酸。

“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李玄初揣着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嫌弃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总爱吃这些东西?”堂堂御史大夫齐煦并不觉得自己幼稚,他吐出一粒山楂籽,振振袖子反驳道:“你这又是哪里的逻辑,吃糖葫芦的就一定是小孩子吗?”

今日齐煦身穿宽松的荔色白鹿纹春布衫,未束发冠,只以木簪绾着个简单发髻,素日里老成的庙堂气去了几分,反而显出一种少年人才会拥有的肆意来。李玄初被他疏朗的样子晃了双目,不禁怔了一下,摇头笑叹道:“你爱吃便吃罢。”

二人说着,不觉间走到了天人旧馆,这是京城最大的珍玩书画拍卖行。齐煦有一些书画的雅趣,既然经过此处,难免要进去瞧瞧。只见馆阁之内书画琳琅满目,品类繁多,古有柳公权、颜真卿的碑刻,近有熊甫生、徐公良的书法。论起画作则更加应接不暇,范宽的山水唐寅的花,还有吴道子、顾恺之的人物……

店小二瞧齐煦一身风雅,忙上前来问道:“客官想要什么字画?”

齐煦摆摆手笑道:“随便看看。”

“好咧!我们这儿啊是京城最大的字画拍卖行,喜欢什么风格的都能给您找来——莫说柳公权、王羲之这些存迹稀少的,就是前朝皇帝宋徽宗的字画儿,也能给您找来!”

齐煦心中一动,道:“带我看看徽宗的字儿。”

小二忙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被分成许多隔间,每扇隔间前都挂着不同的牌子,小二停在“紫微”牌子的隔间前,请道:“便在这里了。”

紫微,顾名思义是指历代帝王。齐煦迈入隔间,藏品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上自汉文帝,下自熙神宗,遗留下的手迹比比皆是。不过许多帝王并非书法行家,字迹称不上佳作,齐煦便只草草瞥了几眼,转而去欣赏宋徽宗的佳迹。

“这样一幅字,卖多少钱?”齐煦问。

“回客官,您指的这幅残了个边角,值两万贯。”

齐煦点点头,在隔间内浅转着,忽然瞧见一幅字被金裱裱着挂在北墙,幅面不大,字迹却再熟悉不过——正是当今人君李胤霄的手迹。

“这是君上写的?”齐煦一怔。

小二一拍大腿,眉开眼笑道:“这位老爷真是好眼力,这么大老远就被您认出来了——您一定是仕林中人吧?”

齐煦并不答话,走上前去,只见手迹并未署名,却有一枚“精一执中”的宝印,是君上的墨宝无疑。

“当今人君书法尤胜,只可惜鲜少赐墨,所以珍贵无比。小店也是走了时运才拿到这幅墨宝……”店小二滔滔不绝地介绍道。

“这幅字又是多少钱?”齐煦问。

店小二摇头赔笑道:“这是掌柜的自己收藏,不卖给任何人。老爷,要不您再这边儿瞧瞧?”

“不必了。”齐煦淡淡道。

他又忆起了被玄初弄破的纸灯笼。店小二说的没错,君上几乎从未向人赐墨,他日常所批奏疏虽然发往臣下手中,阅后却还需被专人收回,置入经阁内保存,以免丢失或泄露机要。所以即使齐煦日日都能看到君上的字迹,却从未真正拥有过——除了那盏灯笼。

李胤霄鲜少赐墨,并非吝啬,而是当真不曾留意这档子事。在他眼里,书法不过批复奏疏时的锦上添花之物,即使写得比旁人漂亮一些,也没必要隔三差五地拿去赠人,更不会料到有人一心想要收藏这些物什。

君主不提赐墨,有几个敢伸手来要?一来二去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有市而无价。

二人出了天人旧馆,李玄初见方才的情形,自然也想到了花灯毁坏之事,不禁问道:“大人醉心字画?”

“谈不上醉心。”齐煦摇头淡笑道,“只是有一些兴致罢了。无论痴迷何物,都谈不上好事——宋徽宗书画冠绝古今,却做了个亡国之君。人一旦有所痴迷,便有了被拿捏的软肋。”

“大人倒是分外清醒。”李玄初说。

齐煦此时已吃完了糖葫芦,他丢掉签子,接着道:“但倘若一个人全无所爱,也是不可交的。”

李玄初好奇道:“何出此言?”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听过这句话吗?”齐煦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

“正反都被大人说尽了。”李玄初也笑起来。

二人正说着,忽听一阵铜铃声拍打着耳膜,举目望去,不远处敲着竹杖的瞎子一手摇着铜铃,一手举着算命幡,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算命仙摸骨算命。有个屠夫刚赔了生意,想要让那算命先生算上一卦,却不料算命仙推开他的铜板,摇头道:“你且等待片刻,此处有大人物路过。”

他这么一说,耳朵尖的路人便好奇四顾,只见街区平静如常,哪有什么大人物?屠户性子急,率先嚷道:“先生,你说的什么大人物,我怎么没看到?”

算命先生目不能视,伸出一根指头在眼前晃了晃,示意屠户噤声,自个儿则敲着探路的竹杖继续前行,驻足时,竟徐徐停在了齐煦面前。

“可否为阁下摸一摸骨?”

江湖之中的算命先生不计其数,招摇撞骗者占据多数。方才的对话齐煦也听了个清楚,此刻见他竟向自己而来,便摇摇手笑盈盈地推拒道:“先生,在下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您还是到别处去寻吧。”

“紫气浮动,龙吟细细。是与不是,一摸便知。”

算命先生所述,分明指的是九州人君。齐煦面色一变,追问道:“你是说君上就在附近?”正说着,只听李玄初道:“大人不妨让他一试,看他说些什么?”

本是平常的一句话,齐煦却敏锐地捕捉到玄初语气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的滞涩,不禁回眸扫了他一眼——只见李玄初目光似有所期,身形却一反常态,隐隐有些僵硬。

他在紧张什么?

齐煦按下心中的疑问,摊开左手,“那就烦请先生了。”算命仙细细地摸了半晌,眉头反而越蹙越紧,奇怪道:“不对。”

“有何不对?”齐煦更加奇怪。并未回答,算命先生又转身对李玄初恭敬道:“在下能再摸摸您吗?”他这一出唱得众人个个摸不着头脑,只见算命先生又去摸李玄初的手,才摸两下,他忽然脸色大变,神情惊惧地后退两步,指着玄初连连说了三个“你”字。

齐煦察觉不对,心中咯噔一下,忙扶住这算命先生,速速追问:“你摸出什么来了?”

算命仙犹不敢言。

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在齐煦脑中凭空出现,他呼吸一滞,本能地攥住算命仙的衣袖,压低声音追问道:“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他?”说着,竖起食指点了点头顶天空。算命仙见齐煦急切不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苦着脸摇摇头。近在咫尺的答案被否认,齐煦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缓缓放开了对方。

李玄初一直等他开口,此时见他否认,原本期盼的目光黯淡下来,轻轻蜷了蜷手指,吐出一口气,低声对齐煦道:“罢了。我们……”话未说完,只听算命仙哀叹一声,对着齐煦拱手道:“此人阳寿已尽,死于去年九月廿五,此事天地人神皆知,算不得泄露天机。”

“什么?”齐煦一怔。

“他说这小子在去年死了?”“这不胡说么……”路人听他一番荒唐胡言,不禁窃窃私语。原先欲要算命的屠户听了,也觉得荒唐,“你这瞎子,说谎也要说得像。这算什么?把我们当傻子么……”屠户低声骂骂咧咧地走开,再不要他算了。

算命仙却并不在意周遭的闲言,又对齐煦说:“在下既与阁下有缘,便多嘴提醒一句:您命中有一道死劫,乃大凶之状,旁人无法插手,过不过的去,只看造化了。”说罢,敲着竹杖摆摆手转身离去,边走边唱: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若问故人何处是,奈何逢面不相识。

最后两句,却消散在风中,任谁也听不真切了。

围观者三两散去,朝颜街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天际吹来的风微微拂起二人的衣裾,半晌,齐煦才回神,安慰道:“不过是疯癫之言,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齐煦默默牵着李玄初的手,感受对方有力的脉搏。九月廿五……那是什么日子?

是秋祭的第二日。

君上回宫后十日不曾上朝,宫门深闭,百官不得召见,如此前所有未之事,齐煦记忆犹新。若在从前听闻此言,齐煦或许真会付之一笑,然而如今的他却在心中暗忖:算命先生,当真是信口雌黄么?

伪君、夺舍、魂魄只能寻找将死之人依附。

齐煦心乱如麻,一时间忆起曾经的君上言笑晏晏,如今已换了冷淡疏离。那个高远的、疏离的人君,仿佛咫尺天涯,任他再怎么心细如发,也无论如何都觉察不出变化的。究竟是从何时起,他默默守护之人竟在眼皮子底下被取代了呢?灵渊殿之变后?秋闱之时?还是……秋祭?齐煦无从得知,因为自己做了错事,君上早已将他远远地……推开了啊。

这厢齐煦正千头万绪,迎面却见两个熟人,其中之一正是与齐煦同批科考的三甲第一名卢啸,二人曾是老乡,做官后亲密了一段时日,后齐煦得李胤霄赏识一路骞腾,如今已是从一品的高位,这卢啸却仍是个五品翰林院编修,只能瞠乎其后,两人便渐渐疏远起来。另一名熟人则是白玉京内有名的绮襦纨绔,名唤梁佑,是京卫指挥使梁成望的亲弟弟。

这卢啸自为官之后便似脱胎换骨一般,他本就生得一表人才,如今又身披锦绣,腰悬美玉,站在人群中若鹤立鸡群。相对之下,衣衫半旧的齐煦便普通许多。

卢啸亦瞧见了他,双眼一亮,立刻趋步上前拉着梁佑行了礼,执起齐煦的手亲切道:“真是好久不见啊未溪。子涛——这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君上身边的大红人,齐煦齐未溪。”

李玄初在脑中翻找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又见他虽遍身绫罗,珠光宝气,偏偏有些驼背,一双眼睛时时盯着对方表情,作态夸张不已,言语明褒暗贬,便在心中暗下了结论。

“原来是卢大人。”齐煦笑着回了个礼,“红人不敢当,子涛我们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关系还不大好。梁佑是梁家幺子,与长子梁成望性情截然相反,不稂不莠的,还曾被户部缴收过几处洗钱的赌场。他曾去求齐煦通融关系,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从此便记下了这笔仇,此为其一。其二是朱嵘来京之后,不知怎的与此人交上了朋友,隔三差五带到家中赌牌,齐煦曾不留情面地驱过人。

“原来你们认识!”卢啸笑着拍拍他肩头,“这就更好了,未溪你左右无事,正巧子涛在八仙楼包了房,你便随我们同来快活快活!”

齐煦是何等人?早看出这卢啸别具肺肠,没安好心,更不愿一个好端端的上午就这样被搅了兴致,只客气着说不必。卢啸被连连拒绝,终于拉下脸色,方才一副笑脸化为冷笑,出言讽刺道:“齐大人莫非如今高升了,看不起我们这些旧日朋友了?”

齐煦深谙卢啸此人的脾性,最是爱面子,尤其是在旁人面前,万万不能驳了脸面的,正欲拈来一个恰当的借口推脱,忽听梁佑凉凉地开口道:“卢兄何必多言?齐大人日理万机,说不定这会儿正为那朱少山发愁呢,岂有心情同我们快活?”

齐煦飞快地捕捉到对方话里有话,双目一眯,敛了容色,追问道:“少山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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