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邺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能满足人人有田耕、有饭吃的基本要求,合该一派百姓安居乐业之景。
可偏偏萧条得很。
魏煜川从来都闲不住,心里烦闷时尤爱四处乱跑,前些年一个人把京城逛了一圈,他发现地是有,但田里没人。
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出了村子,沿着山路往京城走的时候,看到了一堆一堆数都数不清的流民和乞丐...
他蹲身抓了一把土壤在手里细看了看,又搓了搓,土质完全没问题,肥沃而松软,种萝卜、白菜,甚至稻子都不成问题。
可为什么百姓宁愿当流民,都不愿意种地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题,魏煜川于是三天两头地往流民堆里钻,得到如下结论:
田税太高,农民一年到头种的一点点粮食,三成上交朝廷,四成上交地主,还要给当地官府交一些打点,留给自己吃的,就剩不到一成了。
还不如去要饭呢!
除此之外,魏煜川还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没有成规模的水利设施。
这些事情,以魏煜川目前的能力,解决起来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每月跟着侯府定时定点施施粥,能帮多少是多少。
这显然并非长久之计,要想彻底解决流民问题,需得从根源入手。
这天傍晚,他刚告别众流民往靖安侯府走,就快到的时候,看见一个老乞丐欺负一个小乞丐。
白花花的馒头被小乞丐脏兮兮的小手按出十个黑指印,他却浑不在意,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黑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望住暴走的老乞丐,生怕塞慢一口就会被他抢走。
忽然小乞丐神色一变,使劲闭眼做呕吐状,吐了几下开始翻白眼,脖子都直了。
老乞丐见状,忙松开他,惊惧万分地往后退:“我我我、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魏煜川忙朝小乞丐冲跑过去,然而另有一人先他一步已经冲到了小乞丐面前,猛力拍打他的后背。
小乞丐脸色开始发青,魏煜川从背后抱起小乞丐使劲挤压他的腹部,一松一紧,如此反复,终于,小乞丐一声呛咳,从喉咙里咳出一团白花花的馒头来。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放他休息一下吧。”
魏煜川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是竺彦青,刚才情况太紧急,他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这个便宜兄长,每天都会在这个点站在门口等他回家,没成想今日就撞上了如此惊险的一幕。
竺彦青说话间已将不远处的破竹席拉了过来,又铺了些稻草在上面,拍了拍软。
魏煜川把小乞丐放在上面躺平,一侧头,看到了竺彦青手里拿的帕子。
竺彦青每天迎他回侯府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擦手擦脸,监督他换衣服,然后才许他上桌吃饭——这是最基本的防护措施。
竺彦青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微笑道:“要不,我在这儿给你擦?”
魏煜川:“......倒也不必。”
二人整理好小乞丐,回到侯府,魏煜川就着竺彦青早早给他打好的水洗脸,一回头要问竺彦青拿帕子,帕子搭在桌边,人却不见了踪影。
魏煜川一边擦着脸上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出门外,路过侯府大门时,看见竺彦青端着个碗,正给那老乞丐和小乞丐分馒头:“一人两个,大家都一样,别再打架了。”
老乞丐一边迫不及待地啃馒头一边连连鞠躬,连句话都顾不上说。
小乞丐已经缓过了神,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竺彦青看,乖巧地伸手接来馒头,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
竺彦青一愣,他的确长得好看,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脸只有巴掌大小,鼻梁高挺,五官小巧,皮肤较常人白上许多,淡色细眉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灰白的睫毛羽扇似的几乎将上眼睑覆盖,灰棕色的发披散一背,再加上他常年唇角带笑,温润如水波般的气质简直如影随形。
整个人就像是从雪山上,无声无息飘下来的一片雪花。
晶莹剔透又耀人眼目。
但他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竺彦青笑道:“小弟弟,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可是,你长得很漂亮,不像男人。”
“哈哈...”身后忽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侯府高墙上坐着个束马尾的女子,她坐姿豪迈,一身窄衣,袖口腰身紧束,身后轻纱飞扬:“小弟弟,你可是第一个说我家小侯爷不像男人的。”
竺彦青微笑着向她投去个“友好”的眼神,江月初忙一捂嘴,含着笑跃下墙头,落进侯府里去了。
正这时,侯府内,院子的一角探出个乌漆麻黑的身影,朝这边呵道:“各位大哥大姐,还吃不吃饭了,饭都端上桌那么久了,都要凉了!还有你。”这人的小黑爪子一指江月初:“整天爬高上低,你是猴子吗?”
“嘿!我说你个小豆子,别以为熏黑了就长能耐了!”在竺彦青那儿吃的瘪,总算让江月初找到了发泄口。
这玩意儿黑的,魏煜川差点没认出是自己的侍从孚九,他把帕子隔空扔给孚九:“你掉进煤窝里了?”
孚九不耐地拍开江月初的爪子,又拿自己的黑爪子把她吓跑,对魏煜川说:“快别提了,那火怎么都烧不着,烧着了又灭不了,一盆水进去,哇...”
孚九仿佛不堪回首地直咂舌:“那场面...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不睁眼都泪流满面啊。”
魏煜川感同身受地皱住了五官,撤回目光时正遇上竺彦青从他身前路过,他一把捞住他的胳膊:“鹤轩,等一下。”
他上前两小步,神秘兮兮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觉得那个方法行得通吗?”
竺彦青不急着回答,先伸手抹去他脸上一滴被漏掉的小水珠:“先试试吧。”
魏煜川有些担心地垂了垂眼,竺彦青轻拍了拍他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背:“没事的,如果不成,我再替你去向父亲求求情。”
他真挚温柔的话语,让魏煜川感动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我...不是想赖这儿不走...”
他话没说完就被竺彦青轻轻的一声咂舌打断了:“啧...别说浑话,别多想。”
魏煜川于是立马抿住唇不说了。
有竺衡在,魏煜川就显得格外拘束,夹菜的时候,将胳膊肘架了老高,以免筷子碰到盘碗边沿。
靖安侯竺衡虽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但身形壮硕、身体康健,脸上甚至不见多少皱纹,一点儿也不输军营里那些个青壮年。
他一脸严肃,眉心有道深深的沟壑,皮肤有些黑,黑白相间的鬓发和胡须让他看起来更具阳刚之气。
他端着碗,两肘分得很开,撑在桌上,嗓音低沉道:“宫里今日给了最后的答复,说明日一早就让人来接,殿下...还是做做准备吧。”
他一开口,魏煜川和竺彦青都乖乖地放下了碗筷,专心倾听。
他说完,二人暗地里交互了一下眼神,竺彦青心领神会,身子朝竺衡的方向转了转,恭顺道:“父亲,肃烨他并非是不想回去,只是郎中开的药方您也看过,他是担心,将病气带回了宫,伤了贵人们。”
竺彦青向来是个稳妥温润的性子,竺衡对他多有偏爱,并不责怪他插嘴。
“方子我看过了,也原封不动地呈了上去,今上说宫里有太医,殿下的病,算不得什么。”竺衡道。
竺彦青和魏煜川心情顿时都有些低落,他们努力规划了很久的行动,宫里头一句话就全泡了汤。
这顿饭,魏煜川没吃多少就向竺衡叩首离席了。
他离开后,竺彦青继续履行对他的承诺。
“父亲”他道:“宫里始终不比家里,波诡云谲、暗藏杀机,我怕他...”
魏煜川执拗得近乎刚直的性子竺衡又怎可能不知,他叹了一口气:“我养了十年的孩子,又怎可能舍得他走,可他始终都是三皇子,是天潢贵胄,他在这儿哪怕再住上十年,这一点也无法改变...他总要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去的...”
竺衡说到这儿,话音顿住了。
他每天都是一副深沉样,仿佛装着许多心事,尤爱负手独立窗前,看着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吟片刻,叹气似的说:“彦青,你大哥要回来了——是奉旨回来的。”
竺彦青一怔,近乎小心翼翼道:“北境...”
他终是没勇气把话说完整。
竺衡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北境乱了。
竺彦青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
是夜,魏煜川的屋子里一片黑暗,他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一遍遍擦着他的重剑。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眉宇间盛着一股幽幽的戾气。
孚九敲了半晌的门也没人应,他只好擅作主张推门而入,刚迈进一只脚就被坐在桌边的魏煜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公子,您这不点灯是干嘛呢?也不怕剌着您的手。”
孚九摸黑走到灯烛边,正要点,就听自家公子冷冷的声音传来:“不许点。”
孚九只好收回手,吹灭火折子,他瘪着嘴,慢慢走到魏煜川面前:“公子,别不开心了,回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闭嘴。”魏煜川冷声将他打断。
孚九早就摸透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天天嚷嚷着着要把自己提溜起来扔出去,结果到现在也没扔。
孚九的屁股往魏煜川隔壁的凳子上一落,倾身过来:“公子~您想想啊,宫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宫殿、花园,还有好多...”
一道冷光自孚九眼前一闪而过,孚九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与魏煜川的眼神隔空相对——剑刃反射月光,在魏煜川脸上映出一条幽幽泛蓝的白光,在那道白光里,他锐利如刃的目光显得森冷可怖。
他本就长着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眉骨、鼻梁高挺,五官锐利,下颌尖削,活脱脱就是一头从冰山上走下来的白狼,当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时,但凡是个活物,心里都会发怵,更遑论现在脸上还有一道不讲理的幽幽冷光。
孚九后背立马窜起一层冷汗,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勉强用胳膊撑起身体往后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我...其实是来传话的,小侯爷说...他、他在池边等您,说是有东西要让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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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权打小被哥哥保护得很好,长得也好,美得不得了,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简直呼风唤雨,要啥有啥。
除了一个人——开国公齐都。
齐都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开国公,跟着开国皇帝魏康南征北战,建立康朝。
齐都事事听从魏康,在魏权面前事事维护魏康,而最让魏权受不了的,是齐都对他冷漠的眼神。
魏权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感化,无用;
用他的先祖曾当过太后的面首威胁,无用;
用无数金银财宝诱惑,还是无用...
魏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齐都按在床上:“魏康长得那么丑,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看重他,爱护他?!”
齐都一边流泪一边笑说:“他和你不同,他真心待人、爱民如子!可你只知道猜疑和嫉妒!活该全天下的人都离你远去!”
【预收注意事项】
偏执病娇攻 X 铁血硬汉受
强制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白狼和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