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
按理说本当是没有的，百晓生未必“百晓”，但是“大智大通”这两个老怪物却的确“博古通今”。
陆小凤和小叶又吵翻了脸，花满楼也早已司空见惯。
不同以往，按常理陆小凤总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率先低头认错，但在“楚留香”这件事上，他固执得有些“惊人”了。
两人的冷战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花满楼虽说还算游刃有余，却也暗暗想念起朱停来了。
三人一道走在大街上，以他为界，互不搭理，其实也不然，真正做到了始终冷着脸不理会的，只有小叶。
陆小凤偷瞄得眼皮都快抽筋了。
“喂。”小叶忽出声道。
陆小凤恰巧刚投去目光，想立马收回也来不及了，这下被逮了个正着，当真好不尴尬。
他飞速地扭转过脸，做作地看天看地看街景，就是不看小叶。
“红袖招到了。”
小叶没理会他这番作态，抬手指了指身侧一处阁楼的牌匾，没好气地道：“你确定那个龟孙子大老爷就在里面吗？”
花满楼不自禁勾起唇角偷笑，他也许久没见过陆小凤在姑娘面前如此吃瘪了。纵然是那位神针山庄的薛大小姐，也做不到似小叶儿这般，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牵动着陆大侠的心思。
“他肯定就在这里。你去对面的茶摊坐会儿，我和七童进去把人带出来。”
“为什么？”小叶登时反问，“凭什么我不能进去？”
陆小凤一时语塞，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这里是男人们喝花酒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小叶轻哼一声，不服气道：“那我偏去了。”
说音未落，她便高纵一跃，陆小凤只觉眼前一花，即刻回头望去，就只见小叶已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红袖招的二楼回廊之上，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转身就进屋去了。
小叶从空房间里溜出来，刚行至过道，就迎面遇上了个衣饰富贵、财主模样的痴肥男子正笑嘻嘻地搂一个娇小稚嫩的女子上楼而来，那女子低头瑟缩着，好似在悄悄抹泪。
两边甫一打照面，那财主便立马甩开了怀中女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叶，目不转睛地在她身上逡巡，连连吞咽口水，使劲一拍手掌，说着就向小叶扑来。
“哎呀呀！老鸨子，你真不厚道，藏着这么个极品不吱声！哈哈哈，美人！美人啊！天上的仙女下凡，就也不过如此了！老子今天有福了…”
“请问…”小叶将他无视了个彻底，一闪身就将人避开了，直向老鸨而去。
那财主扑了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仍不死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色眯眯地指着她调笑道：“有脾气，够劲，我喜欢！”竟还要纠缠小叶。
“这里有没有一个龟孙子大老爷？”
她正向老鸨打听着，只觉背后又是一阵油腻气味袭来，心下不耐终于到了极点，反身抬脚一踹，登时如杀猪一般的哀嚎嘶鸣响起，叫哇哇个没完，把那老鸨也吓得不轻，急忙哭天抢地地前去查看他的情况，把小叶晾在了原地。
方才那个小姑娘忽然朝她看了过来，两相对视，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
小叶上前走了一步，她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被骇得发抖，不住地往后缩着身子。
小叶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瞧这个女孩，分明不过才十二三岁。
“你别怕。”
她俯身半跪在地上，轻言细语地同她说话，“吃不吃糕饼？”
早饭吃得不多，临出门时花满楼怕她在路上会饿，便用油纸细心包了几块点心给她带身上。小叶展开包装，里面赫然是几块酥香软糯的芡实莲子茯苓糕。
那小女孩看着糕点目光闪烁，显然是心动了，却仍强忍着摇了摇头，嚅嗫道：“谢谢。”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呢？”
“我今年十四岁，叫小小。”
小叶闻言黯然，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阿爹欠了债，我要帮他还债。”小小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坚定，“他再不还钱，就会被人打死了。”
“你阿爹赌钱？”小叶问道。
“不是的！”
小小放大了音量道，“他是为了买粮食借了高利贷，今年的收成不好，粮食好贵，好多人都饿死了…”
“你家欠了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什么时候到红袖招来的？”
“昨天。”
小叶默然了片刻，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那个人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小小摇摇头。
“你家的债还了吗？”
小小点点头。
“好，那你换身衣裳，快回家去吧。”
小小不解地望向她。
“我给你赎身，你把家中住址告诉我，晚些时候我将身契给你送回去。”小叶说道。
小小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红袖招。
麻烦自然转移到了小叶头上，她起身看向在此并肩等候的两人，冲着花满楼道：“七童，你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花满楼当即点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借，小叶。”
小叶莞尔一笑，正想再说什么，老鸨子扶着那肥财主先到了。
他一改适才间的谄媚态度，对小叶一张口就是满是污言秽语。
“你个臭/婊…”
最后一个“子”还没出口。
陆小凤双眉紧蹙，冷着面庞，抬手一指，他浑身顷刻一僵，四肢蜷缩，如同一只翻着肚皮的癞蛤蟆般仰头跌下。
“这里是十两，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身契拿来。”
他掏出一锭银子，信手抛在那肥财主身上，伸出手对老鸨说道。
老鸨见状，哪里还不清楚面前这三位都是惹不得的煞神？急忙表示身契一会儿就奉上，若有其他事情，也都一切好说。
“龟孙子大老爷在不在？”小叶问道。
“在！在！他…他欠了银子，还在后院里喝着酒。我，我这就叫人将他放出来，啊不，亲自去请他出来…您三位先请到雅间稍候。”
这老鸨看脸色的本事的确高超，点头哈腰地退下了。不多时，果然带了个人来。
“嘿嘿!陆小凤，这次是你来赎我啦！”
那汉子又瘦又小，却出奇地长了个大脑袋，一见陆小凤便哈哈大笑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欠账的慌张，反倒是喝得颠三倒四，脚步虚浮。
小叶瞧得眉尖微凝，问他道：“孙老爷，请问你知道大智大通在哪里吗？”
“当然！”他大刺刺地一摆手，拍了拍胸脯，颇为豪气地道：“江湖中谁不清楚，要找那两个老怪物，就得先找我龟孙大爷！”
马车滚滚启动，尚未从酒醉中彻底苏醒过来的龟孙大爷连声抱怨道：“小姑娘呐，着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前脚出门后脚就上马车，一点儿喘气的时间也不留。”
小叶略显敷衍地对他笑了笑，“龟孙大爷，实在抱歉。我确有急事，晚些还要赶到别人家去。”
车道越行越远，路径也越来越窄，她很少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待上这么久，即便是花满楼的鸣泉马车，也颠簸得让人难受。
自打她离开掷杯山庄，与人动手的次数与日俱增，体内真气也是始终处于一种微沸如盈的状态，周身经脉的胀痛感终日不绝。
她原也忍得下来，尚能维持外表一切行动如常照旧，叫人察觉不出端倪。可此等羸弱的平衡状态，着实不宜再往天平两端稍添一星半点的重量，例如此时马车的颠簸。
胸膛中的气息愈发紊乱，气闷窒息感也愈发明显，小叶不得不加重了呼吸，额前背心涌出颗颗黄豆般的冷汗，手脚的温度也随着面上血色逐渐褪去。
黎叶的吐息突然改变，花满楼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立马就搭上了小叶的寸关，指尖乍触肌肤，险些被寒意冻得收手，三指按下，微弱的冷刺之感依旧传了过来。
“小叶？你的经脉…！停车！”
话还不未说完，瘀血就从小叶的嘴中满溢了出来，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陆小凤被骇得三魂走了七魄，叠声急呼：“小叶儿！小叶儿！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小叶儿！…”
龟孙子大老爷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颇有自知之明地将嘴闭得严实，只瞪着一双滴溜溜的贼眼缩在角落里瞧着，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她体内真气如沸，这样下去太危险了。陆小凤，先帮小叶压制住再说。”
花满楼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陆小凤点点头，也强行收敛心神。二人各出一掌，分别抵住小叶背上的“神道”、“神堂”二穴。
外来内力甫一入小叶体内，便如同冷水遇上烧红的烙铁，全化作了白气。好在这两人既有本事，又全不吝啬，源源不断地内力似不要命般地渡了过去，终是将这块烙铁给浇熄了。
只是这一番下来，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背心也尽湿透了。
小叶呛了口气，嘴角又淌下一丝血迹，幽幽睁开了眼。
一见二人神色，她哪里不明这场戏终究是作不下去了，只得轻叹口气，淡然道：“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会儿一定向两位大老爷老实交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有没有人帮忙从我怀里找出一只青色的小玉瓶，然后喂我吃颗药？我的手脚都没力气，拜托了。”
此时小叶的身形几乎完全倚靠在花满楼半边身子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发髻贴着他的侧脸，她方说完，只听得他轻道一声，“得罪了。”
骨节分明的细长大手飞快地探进小叶的前襟，双指夹出了一只小玉瓶，放在了陆小凤的手中。
陆小凤当即拔开瓶盖，倒出一粒小小的丸药，凑到小叶唇边给她喂下。
“好些吗？”
他下意思地问道，目光盈盈，忧心忡忡地凝视着小叶，害怕的神色还不曾消去。
小叶将药含在舌尖之下，嫣然一笑，脸色苍白依旧，漂亮得仿佛没有活人气息，她安慰陆小凤道：“放心吧，且活着呢。你千万别掉金豆豆，我可是要瞧不起你啦，陆小鸡。”
“咱们回去吧。”花满楼的言语间亦不免心焦，“请大夫来好好看看。”
小叶拒绝了。
她的目光挪向龟孙子大老爷，说道:“我有几件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只有问清楚了，我的病才会好。孙老爷，请问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远？”
龟孙子大老爷没想到她竟然执着至此，“额…额…”，手脚胡乱比划着，“很近！很近了！就在前面有个山洞，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到了山洞前，龟孙子大老爷嘱咐道：“我进去找那个两个老怪物，老规矩，一个问题五十两。”
小叶留在了马车上，陆小凤道：“你想问什么告诉我，我来说，你就好好休息。”
她还想说些什么，花满楼也适时出声道：“这外间风大，你方出了一身的汗，不要着凉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相劝，小叶也不好再说什么，贝齿轻咬下唇，犹豫半晌，终开口道：“先问大智大通，知不知道楚留香的下落？”
小叶：常在河边走…果然会湿鞋
陆&花：小叶！！！噩梦重现了属实是…
楚留香：依旧海上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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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龟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