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漪是哪个？”

卷发女生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微微抬着脸眼珠子朝下看人，一副“我不好惹”的样子。

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人站出来说杨可漪在哪，只不过都转过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最后一排的中间坐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头发很长，神色平静地低头写着作业，跟身后五颜六色的黑板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有点眼熟，陈京洛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是早上在车站帮忙解救自己书包的那个女生。

不知道她惹了什么麻烦。

景明作为一所私立高中，学校氛围显然是不如市里另外几所重高的。

比起公立中学，它翻了几倍的学费和多了很多路子的入学途径就造成了生源质量参差不齐的状况。学校里有陈京洛这样正儿八经考进来的普通学生，也有数量不少靠钱砸进来、靠关系托进来的不普通学生。

显然这帮找茬的不是普通学生，就差把“不怕事”三个字纹脸上了。

“是你吧？”其中一个女生走到杨可漪课桌前，一巴掌拍飞了她手里的笔。

杨可漪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从笔袋里又拿出一支笔，顾自写着作业。

陈京洛听到前桌两个人在小声交流，她耳朵一向很好使，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拼拼凑凑听到了不少消息。

带头那位发梢微卷的女生叫魏霜，八班的舞蹈特长生，长得漂亮身材好，就是性格过于火爆，一般男生不敢追，不过她也不屑于一般男生，早就有喜欢的人，可惜那位对她并没有意思。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不能得到，因此时不时会去找一些与那个男生有关的女生的麻烦。

很巧，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了杨可漪和那个男生一起吃饭，双方家长也在场，谣言所传两人直指到了年纪就领证。这一举动无非是往魏霜脸上甩印度飞饼，气得她一早就从四楼大本营赶来五楼，给一班本就摇摇欲坠的后门重重一脚。

陈京洛看着那扇倒地不起提早退休的门，心里称叹，腿部爆发力挺牛。

魏霜看着同伴一把将杨可漪桌上的笔和作业本都推到地上，而杨可漪本人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反抗也不服软，终于没忍住亲自上场，一把抓起她的高马尾，笑着说：“喻思思说你是同性恋啊，我还以为只有不要脸的男同会找同妻，怎么你们女同也早早开始找后路了？”

她笑归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手上的力度也不小，胳膊上甚至崩出了一点肌肉线条，围观的十班群众看得心惊胆战，懂事的已经开始把脑袋探出窗外用意念呼唤班主任了。

杨可漪皱着眉，伸手去拽魏霜的手腕，半路却被魏霜的同伴拦下，两个男生捆着她的手，剩下的人也没闲着，嘴里骂得越来越难听。

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指着魏霜等人说道：“你们别太过分了，欺负女生算什么，有本事去找男的要说法啊！”

听到有人出头，班里几个男生也站起来附和：“这里不是你们班，别在这闹事。”

“哦，”魏霜松开手，转过身看着站起来的几个人，“有你们什么事，轮得到你们来插嘴？”

八班的跟来的几个人平时跟着魏霜作威作福惯了，走到站起来替杨可漪说话的几个人面前，揪起那个女生领口问：“替她说话，你也是同性恋？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现在就可以拥抱接吻下跪求婚，我做见证人啊。”

一班站着的几个人声音也小了下去，咬着牙不再淌这道浑水。

杨可漪头发被抓乱了，喘了几口气，瞪着魏霜：“嘴放干净点。”

“我听着也不脏啊，还是说你觉得同性恋是个骂人的词？”魏霜眼珠子转了转，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应该啊，你自己不就是吗，你觉得自己脏？”

八班的几个人随即笑起来，在杨可漪身边围了个圈：“自我感知还挺清楚啊，脏种。”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站了起来，走到魏霜身后，十分利索地抡起一把椅子朝她身上砸去。

“啊！”魏霜没设防，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摔在地上，怒目圆睁，“你他妈找死啊！”

八班的几个人听到声响赶过来，陈京洛趁着自己行动还没被束缚，两步走上前跨坐在魏霜身上，在好几双手的拉扯下，天赐神力般硬是俯下身，趁着魏霜没反应过来，捧起她的脸一口亲了上去。

啵！

微小的一个声音，让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京洛很快就被几个人架了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看着还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魏霜，挑衅地问：“脏吗？”

·

“9月7日早晨，高三一班陈京洛、杨可漪，高三八班魏霜、付姚……在教室打架斗殴。几位同学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学校的管理制度，影响了学校的名誉，也在全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为了严肃校规，教育违纪学生，构建和谐校园，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学校决定对这几位同学通报批评。如再有违纪行为，将加重处罚！

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遵守校规，团结同学，共同营造良好的校园氛围！”

不痛不痒的处理方式，连个处分都没给。

晨间的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陈京洛眯着眼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想起来了一款死之前玩过的杀人小游戏，不知道这一年那个游戏开发出来了没有。

杨可漪看着边上嘴角破了个口子还在走神的女生，心情复杂。

那天陈京洛石破天惊的一个吻让在场的人好半天都没缓过来，魏霜指着她的手都气得直哆嗦，最终是八班的付姚为自己的老大先出了口气，一巴掌扇在陈京洛脸上。

陈京洛被五六个人架着，舔了舔嘴角被牙齿磕破的口子，又说了一句让魏霜气得差点站不稳的话。

她问道：“哎，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魏霜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承认，付姚看魏霜脸色发青，立即掐住陈京洛的脸不再让她说话，没想到这人口齿不清地又来了一句：“没事，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

一班班主任方百川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自己班里的优秀学生一个被欺负得头发蓬乱、眼眶发红，一个被好几个人架着、嘴上还捂了一只手。

他当即火冒三丈，拍着已经倒下的后门原本在的位置，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虽然他跟学校方据理力争，但毕竟陈京洛也动了手，而八班以魏霜为首的几人跟学校领导有着不可明说的关系，最终只是给了参与这次事件的所有人一个通报批评。

但经此一战魏霜萎靡了好些时日，她虽然做事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但内心还是个纯情的小女生，对于自己保留了十七年的初吻最终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矮子夺走了这件事深受打击。

付姚舔了魏霜两年，还没见她这么生气过，他一颗为了女神可以赴汤蹈火的心被方百川狠狠地压在五指山下。

“我警告你们，再来欺负我班里的学校，我绝对要你们好看！”方百川从业不久，一班是他做班主任来的第一届学生，他炙热的教育信念还没被磨灭，冲动地对着这群乳臭未干的小流氓放狠话。

陈京洛的学生时代从来没干过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她一向不关心校园里的任何，重来一遭竟感觉意外的刺激。果然上辈子还是活得太没意思了。

心底那抔暗火若隐若现，拧巴了那么久，直到死之前的两三年才开始真正过得恣意鲜活起来，现在想来要真就那样死了，还真是不太甘心。

“喂，”杨可漪碰了碰她的手背，发现这人手指骨节也有擦伤，“谢谢你啊。”

“没事。”陈京洛说。

那就这样吧，如果真有这个机会的话，就这样活下去。不管能多活几年都是赚的，只要不像上辈子那样无聊。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于是借着吹来的一阵东风，卷走那堆经年累积的灰烬，火星得以提前重见天日。

“公交车站那时候，我也该谢谢你，”陈京洛扭过头，杨可漪已经梳好了头发，马尾又高高束起，“所以你不用谢我，是你先帮我的。”

微风拂起陈京洛的发梢，光影不断交织、重组，流转在她的面颊。

杨可漪看着她，不知觉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