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尧冲完澡出来的时候江棘已经不在寝室了，他躺在空床上散了散洗澡水留在皮肤上的余温，还没缓完全从急速的心跳里缓过来，意外听到阳台上传来了一点细小的声音。

他盯着阳台的方向看了几秒，随后走上前推开门，看到韩沁皱着眉在抽一根烟。

韩沁没抽过烟，吸一口呛一口，他不会过肺，只好张开嘴将烟雾赶出来，吐出一团散乱的白圈。见贺新尧从门里走出来，他只是笑了笑，说：“尧尧，你今天很他妈帅啊。”

贺新尧微微挑了挑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烟雾从他鼻腔里喷出来，像一股没有声音的喷泉。他左手夹着烟，靠在阳台栏杆上，语气懒散：“什么事啊，给韩少都愁得抽起烟来了。”

韩少是狒狒调侃韩沁的时候才会叫的名字，说他风流倜傥四处留情。韩沁平常听到都会揍狒狒一拳，这会儿难得自嘲般笑了起来：“喻思思说……她问我还能不能和好。”

“这种低级苦肉计你也信。”贺新尧侧过身看着他，浑身透着冷淡，一个问句说起来愣是没有半点语气起伏。

韩沁盯着操场的方向，运动会还没结束，现在正在进行教师比赛，听着声音热闹非凡。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会儿，贺新尧没催，他也没说话，等到教师接力赛跑完了他才开口道：“她问我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哦，”贺新尧听着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并没有太意外，“她是以什么身份问你？”

“她说她忘不了我，”韩沁说着自己都笑了，手指抠着栏杆上的油漆，“她说她想跟我复合。”

贺新尧抽完一根烟，掀起眼皮冷眼看他：“就为了这事难受玩颓废，你跳楼算了。”

“你懂个屁，”韩沁手里用力碾着烟头，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今天干的事跟我不就是一个性质的么。”

贺新尧嗤笑一声：“我怎么敢跟你比。”

韩沁笑着骂他，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你没认真？”

贺新尧抖了抖烟灰，极尽散漫：“这才哪到哪啊。”

韩沁笑完又从抽出一支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叼在嘴里，点燃后轻轻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勉强吐出几丝烟，更多的还是被他从嘴里咳了出来。

“别抽了。”贺新尧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不耐烦，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底踩灭了。

韩沁也在阳台栏杆上靠下，叹了口气，望向操场的方向，幽幽道：“陈京洛以后会跟我现在一样难过的。”

“算了吧，”贺新尧走到阳台门口，推门进去前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怎么敢跟她比。”

虽然并不相熟，但那女人一副反复无常深不可测的样子，跟韩沁完全不像一个段位的人。

·

午后的光有种催眠人的能力，陈京洛靠在陆琼肩上眯着眼睛，在一片热闹声里昏昏欲睡。

方百川凭靠年纪优势拿下了高三年级班主任一百米冠军，这会儿兴奋地像个毛头小子，跟一班同学闹成一团。

“小方这心态很好，一看就能活得久。”陆琼评价道。

陈京洛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慢慢盖住眼前的视线，直到一杯冰奶茶猝不及防地贴在她脸上。

“嘿，”杨可漪把奶茶递给两人，笑了笑，“喝点冰的凉快凉快。”

陆琼动作迅速地把吸管戳进去，狠狠吸了一大口，舒服地叹了口气：“你出去买奶茶啦？”

“不是，”杨可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几袋奶茶，看起来是全班四十几个人的分量，“班长回来了，请客喝奶茶。”

陈京洛吸上来一颗珍珠，迟钝地反应过来：“李绥？”

杨可漪点点头：“他那个集训拖到现在才结束，也是离谱。”

“班长真是好人啊，回来就送温暖，”陆琼吸着奶茶，啧啧称赞，“他这次应该也拿奖了吧？”

“拿了，他是景明的独苗苗，不拿秦主任得连着唉声叹气三天。”杨可漪耸耸肩。

陈京洛记起国庆那天ktv里来跟她打听李绥的女生，看起来挺可爱开朗的，不知道俩人有没有希望。她都还没回想起来事件双方的相貌，就见从看台阶梯走上来一个男生，生了一双多情眼，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方百川乐呵呵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说了许多祝贺和鼓励的话。

“谢谢方老师，也恭喜你拿下教师组一百米冠军。”他微微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陈京洛咬着吸管，她跟杜寒溪相处久了，被传染了四处观察有没有长得好看的男生并一一作出评价的习惯，这会儿忍不住认真地打量起李绥来。

景明这个破学校，坑归坑，长得好看的人倒是不少。她毕业后再没见过几个能夸句帅的男人了，也不知道是这些年轻小帅哥长残了，还是都不约而同地跑去远离她的地方生活了。

还没等她看个仔细，耳边就响起一道不怎么愉快的声音。

“陈京洛，晚上一起吃饭吧，阿尧说要请客。”江棘站在一班休息区的边界线，遥遥看着她的方向。

陈京洛迅速用余光打探了几眼前后左右的动静，感觉这个邀约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她指了指身边的杨可漪和陆琼，问：“我们一块儿？”

“嗯。”江棘看起来有点急躁，被太阳照得眯起眼睛，说完就走了。

“贺新尧今天抽什么疯，没完没了的。”陈京洛想不通。

“男人就是这样怪怪的。”陆琼凉凉地评价。

杨可漪站在一旁，看了看满身戾气的江棘，看了看凑在一起骂人的陈京洛和陆琼，又看了看还被老师缠着的李绥，沉默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翻墙的阴影还没过，几人最终决定点外卖，贺新尧跟江棘去墙边等外卖，留韩沁一个男生跟三个女生大眼瞪小眼。

科技楼二楼的物理实验室A，韩沁搬来几张椅子围在空桌边上，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陈京洛趴在桌上闻着实验室里那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冷了？”韩沁下意识问。

陈京洛摇摇头，接过陆琼递过来的纸，捂住鼻子又打了个喷嚏，然后偏头看向陆琼，见她表现得很平静，不得不佩服这女生小小年纪心理素质真是挺牛逼。

杨可漪一直没吭声，在手机上刷了会儿短视频，切到微信页面问贺新尧快到了没。

但此时贺新尧并没有看手机，他开了静音，连震动都关了，身上套了件校服外套，两手插在兜里，食指抠着兜里的一个破洞。他看着在围墙边踢石子玩的人：“你这心态很不稳啊，我都不知道今晚我要请吃饭。”

江棘眉头轻皱，脚上用力将石子踢飞，咬牙切齿道：“我还想问这什么狗屁集训，这么快就结束了，怎么不关他十年八年的。”

“你当是关押犯人呢，”贺新尧失笑，倚在墙边叹了口气，“放松点，总不至于把你气死。”

“那可真没准，”江棘想起那张虚伪的笑脸就反胃，一脚踢在墙上，满脸烦躁地望了会儿抖落的飞尘，转头认真地说，“阿尧，你说他怎么不去死呢，他什么时候能死啊？”

贺新尧没说话，比起这个，他显然有更好奇的问题。

“哎，我还想问你，”贺新尧把江棘从躁意里喊回来，“你对陈京洛态度不太正常啊，你不会喜欢她吧？”

江棘一头雾水地看向他。

“杨可漪说上回你帮陈京洛搬行李了，今天气头上想也没想就喊她要约饭，你什么情况啊？”贺新尧神色散漫，用玩笑似的口吻说道。

江棘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并没去看贺新尧，只是依旧皱着眉，看着墙外垂进来的一根藤蔓：“你又不喜欢她，你管我呢。”

“我——”贺新尧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还是解释，亦或者坦然承认。

这几次三番地故意表现出来对陈京洛的好感，不只是能让别的人敬而远之，也有一点私心在。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尝点校园恋爱的甜头，正好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相貌身材都不错，似乎也跟他有点缘分。

如果是别的小姑娘，他大可以坦率地说是啊我有点想跟她谈个恋爱玩玩，可这是陈京洛，这是装着二十五岁灵魂的陈京洛，看起来对感情毫无兴趣，这样一个浑身矛盾又充满吸引力的陈京洛。

“我没喜欢她，只是想靠近她而已，别想那么多。”江棘不耐烦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