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气里隐隐约约浮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韩沁手上拨弄着弹簧秤，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琼坐得腰杆笔直，盯着窗外的落日发呆。两人谁也没看谁，互相当作对方不存在。

杨可漪率先受不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半小时了，翻墙出去买也该回来了吧。”陈京洛趴在桌上说。她下午热得脱掉了外套，运动会结束也没回教室，这会儿只穿着一件短袖校服，露在外面的胳膊贴着冰冷的桌子，感觉丝丝凉意直上脑干。

“我去看看。”韩沁站起身，离开的背影看着有些疲惫。

墙边的两人站了半个小时，在不耐烦的边缘终于接到了电话。江棘翻出墙跟外卖员碰头，然后带着两大袋吃的又跳了回来。

两人正要往实验室走，模糊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走在前面小路上，身形顿了顿后皱着眉走进了器材室。

“那是韩沁吧？”江棘问。

贺新尧嗯了一声：“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行。”江棘这会儿也懒得动弹，拎着六人份的晚饭转身往实验室走。

杨可漪见只回来了一个人，往门外张望了一下：“怎么就你回来了？”

“韩沁出去找你们了，”她接过江棘手中的袋子，拆了将菜摆在桌上，“你们没碰到吗？”

“看到他了，一脸便秘样，不知道要干什么，”江棘捡了张椅子坐下，拆开一双筷子，“阿尧去找他了，我们先吃。”

“没关系吗？”杨可漪分完饭，回想起白天他急着走的模样，“韩沁今天看起来不太正常。”

江棘夹了一筷子肉，一脸淡定：“他最近确实不太正常，不过没事。”

“那我们先吃吧，我快饿死了。”陆琼拆了筷子也坐下来开始吃饭。

“呃，”杨可漪犹豫了一下，“我看他挺郁闷的样子，不会是……”

江棘不甚在意：“往器材室里去呢，估计路过听到里面谁说闲话，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那你不过去帮忙吗？”陈京洛蛮好奇地停下筷子，看着面前这个在校园传说中凶神恶煞的人此刻从容的吃着饭，毫不担心自己的好兄弟会被揍一顿。

江棘看她一眼，继续扒饭：“急什么，贺新尧不是去了么。”

好呗，两个人一起挨揍有个伴。

“我们先吃吧，吃完过去看看。”杨可漪拿起筷子，“放心，韩沁虽然有点弱鸡，但不是个傻子，他会躲的。”

·

实验室开着窗，秋天的温度也怡人，但韩沁就是感觉浑身不舒服，坐如针毡般跟自己耗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借口走了出去。

他半放空地往围墙边走，途径已经散场的运动会操场，仍然有在打扫和踢球的人，风吹过他耳边长长了一些的鬓发，将器材室里的对话完整的吹进了他的耳朵。

“……就是高三一班那个陆琼啊，是叫陆琼吧？”

“是，就叫这个名字。我草，六班体委那小子跟她谈过，说特别骚。”

“我认识一个高二的也说跟她谈过啊，景明的公交车么，说是很容易泡到的。”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也想………嗯？”

韩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路边的树。

那是景明最高的一棵树，每年十一月的某一天就会掉完所有叶子的银杏树。此刻树上的叶子还未泛黄，只是风一吹，几片脆弱的便随着风落了下来。

他看着那片叶子一路飘下，晃晃悠悠地落进落日余晖里，融进那片浓烈的色彩，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脚迈进了器材室。

贺新尧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韩沁跟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白色的校服上被踢出了一个灰脚印，很狼狈地躺在垫子上胡乱挥着拳头。

“喂，别打了。”他上前拉开了一个坐在韩沁身上的男生。

另一个男生看他一眼，说话的时候喷出了几颗口水沫：“滚开，少管闲事！”

三千米确实累人，贺新尧也确实懒得动手，但看到韩沁死狗一样自暴自弃地躺着，心里还是不免生出了些火气，随手捡起一根接力棒朝那人头上甩了过去：“你他妈喊谁滚？”

十分钟后，贺新尧拖着韩沁终于抵达饭桌前，大手一挥将韩沁丢在一边，拆开一双筷子坐下就开始吃饭。

韩沁歪歪扭扭地坐在他边上，头发有点乱，整个人看着就是一副被蹂躏过的凄惨可怜样。

“你没事吧，要去医院吗？”陆琼有些震惊地看着韩沁。

“没事，不用去。”韩沁夹着桌上为数不多的素菜，动作还算从容。

江棘吃得差不多了，翘着二郎腿拿纸抹了抹嘴，开始嘲讽：“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挑着韩少心情不好的日子点炮。”

韩沁没吭声，一言不发地把绿油油的菜往嘴里塞。杨可漪看了几眼，把离他最远的那盘菠菜挪到他面前。

陈京洛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收拾好，抬头目光随意地扫了眼桌边的人，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不穿外套有点冷。”

她没准备等谁的意见，说完站起身就要走。这种气氛让她有点不舒服了，说到底关系毕竟也没有那么好，听着他们说三句藏两句也听不懂，好像把话讲明白了能死一样，待着就心烦。

“别走。”贺新尧将筷子放在一边，脱下外套披在陈京洛身上，“等等我，吃完了有事和你说。”

少年背对着窗户，陈京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窗外漫天晚霞将他的轮廓勾了层毛绒的边，淡漠疏离的混蛋气质也被衬得温和起来。

她拢了拢贺新尧宽大的校服外套，将两条胳膊套进袖子里，被拉着又坐回桌边。

“今天打扫器材室的是几班？”江棘喝着可乐，想起来问了。

杨可漪看了眼手机，在某个群里找出来一张值班图，说：“高三五班。”

“哦。”江棘仰头将剩下的可乐都喝尽，站起来拎着放在一边的外套就走了。

都猜到了他要去干什么，但也没人拦着。

“器材室里那几个人要倒霉了，”杨可漪收起手机，看着江棘的背影眨了眨眼，“江棘今天应该心里也很不爽吧？”

贺新尧嗯了一声：“墙都快被他踢出洞了，恨不得立刻捅死李绥。”

陈京洛迅速将目光投向同样吃瓜脸的陆琼，听到她小声感叹：“我就说怎么感觉江棘对我们班不太友好，合着是因为班长啊？”

“就是这个原因，”杨可漪说，“江棘他们想弄死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偶尔会波及无辜，连累我们一整个班的人。”

“是有什么过节吗？”陆琼顺着问。

“陈年旧怨了，算是江棘情敌吧，反正他们仨都看不惯李绥。”杨可漪耸了耸肩。

贺新尧吃完了，拍了拍一直沉默不语的韩沁：“我先走了，你洗个澡睡一觉冷静冷静，烟还是别抽了，别把自己呛死。”

韩沁收拾着桌上的打包盒，朝他挥了挥手：“走吧你。”

贺新尧堂而皇之地拉起陈京洛，神情无比自然，还顺手替她理了一下外套的领子。陈京洛没反抗，无动于衷地被牵着走了出去。

“你们觉得他俩有机会吗？”杨可漪打量着两人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登对。

“想谈也就分分钟的事，但我感觉还差点火候。”陆琼说。

韩沁收拾完垃圾，看向杨可漪：“你等他们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吧？”

“嘿，你什么语气，”杨可漪嘻嘻哈哈地靠到陆琼身边，搂着她的胳膊也打算回班，“我就觉得他俩挺般配，怎么啦？”

“不怎么，”韩沁拎着两个垃圾袋往外走，“就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来点动静。”

“你以为我是你啊，什么都不挑。”杨可漪想也不想，下意识嘲讽。

陆琼顿了顿，也跟着笑：“走了，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