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完了，陈京洛转身时看到教室空空荡荡的后排上还坐着没动的人，目光未作停留，顺从地被陆琼挽着胳膊走出教室。

“你都没说呢，你以后想干什么呀？”陆琼仍旧好奇地追问。

“我没什么想干的，哪行赚钱就干哪行。”陈京洛说。

贺新尧站起身，迈着两条长腿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

感受不到冷似的，小臂露在风里，手指骨节比平时更分明。

他一路跟着走到了楼下，正要开口叫陈京洛，却听到侧方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跑上前来。

“贺新尧！”王梵穿过人群，小口喘着气，将怀里的衣服递上，“你的衣服，快穿上吧，别感冒了。”

贺新尧皱起眉，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下意识抬眼看向前方。陈京洛已经停下了脚步，像很多正在路上走的人那样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

只不过她实在不像那些热闹的人，神情淡漠又沉郁，卷着一身清泠的寒意。

“谢谢你的外套，”王梵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声音很轻，“抱歉，我没有直接来问你——”

“不是我借你的，所以并不用跟我道谢，”贺新尧嗓音平淡地打断她，“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的东西。”

他没那个心情去安慰面前的女生，说完也只是瞥了她一眼，继而绕过她往前走去。

王梵尴尬地站在原地，她几乎能想到围观的好事者会怎样编排今天的这一出，又会用如何刻薄的语言形容自己的丑态。

她带着怨念转身看向贺新尧，见他直直地朝前走去，不偏不倚，正好是那个短发女生站着的地方。

是那个最近十分出风头的女生，八班的人说她莫名其妙，自以为是，匿名论坛里说她乱搞男女关系，不知检点。

可又有人说贺新尧喜欢她。

陈京洛无暇思考别人在想些什么，她只觉得前阵子贺新尧大张旗鼓地演了一出，现在这样跟当众甩自己一巴掌没什么区别，暗暗磨着牙记仇。

眼看着贺新尧走近，她扭头继续往教学楼去，还没走多远，迎头撞上了一个恰巧从墙外翻进来的人。

江棘连忙手掌撑地缓冲了一下，跟她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第二次了啊。”

“怎么，真要把我杀了？”陈京洛站稳了，看着他问。

江棘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走的时候又想起来，问道：“这周六我生日，你有时间来吗？”

陈京洛没直接答应，想了想：“还有谁？”

“你差不多都见过，杨可漪也会在。”江棘说完，拧眉扫了眼路边用打量的目光看向他们的人。

陈京洛从前没怎么认真观察过江棘，听他们成天小炮仗和狂躁症的喊着，对江棘的相貌印象一直带了些自我杜撰的凶神恶煞气质，今天离近了细看才发觉错得离谱。

“看什么，”江棘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沾灰了？”

陈京洛摇摇头，张嘴要说话的时候被吹来的风灌了满喉，弯腰咳了起来。江棘顺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感到有些好笑：“怎么回事啊，咳得像个老奶奶。”

陈京洛缓过气直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位置，说：“你总是不笑，我都没发现你还有泪窝。”

江棘屈指刮了下那道小坑，啧了一声：“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种看起来傻乎乎的东西就不要提了。”

“我会去的，”陈京洛笑着看他，“地址到时候微信发给我吧。”

“行。”江棘点点头，见贺新尧面色不善的站在一旁，顺便打了个招呼：“回班？”

“你先回吧，我找她有点事。”贺新尧这会儿不太想看他。

陈京洛慢慢收敛笑意，就近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两手有些冷，索性都揣进兜里，凭着校服单薄的面料好歹是感到暖和了一些。

“冷吗？”贺新尧看着她领口露出的那片肌肤就替她觉得冷，下意识问了句废话。

“不冷，有什么事快说吧。”陈京洛瞥了眼他手里的外套，被晦气得连打两个喷嚏。

贺新尧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刚刚听到你让江棘发微信给你，想起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加过微信。”

陈京洛看了他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丢给他：“自己加。”

手机正好落在那件外套上，被贺新尧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陈京洛现在看着他就烦，转身就走，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加完了把手机还我，先走了。”

手机没有锁屏密码，贺新尧迅速打开陈京洛的微信给自己发了好友申请，几步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等等。”

陈京洛甩了一下没甩开，索性由着他抓去，看着他走到垃圾桶边上把手里的外套扔了进去，面色才缓和了一些：“好好的衣服，干嘛要丢？”

“再不丢你脸能垮地上去，”贺新尧将手机放回她上衣口袋里，将里面那只有些凉的手包在手心，“别就这么跑开，好歹听我解释两句。”

“你的衣服，你想借给谁就借给谁，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跟我解释。”陈京洛撇开眼不去看他，刻意拖着语调。

她不太需要那点所谓的温情，但心情好也愿意配合，可这回是对面先撤了，她的戏妆都还没卸，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人耍让人看笑话，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贺新尧将她拉到身前，自己站在风口，徐徐说道：“我没借，她自己拿的，既然她穿过了，那就不要了。”

陈京洛只好说：“你挺浪费的。”

“那我不丢了，”贺新尧做势要去捡，“洗洗干净还能穿，哪天你冷了我就脱下来给你。”

“滚啊，”陈京洛蹙眉，“我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

贺新尧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定义‘用过’？”

陈京洛语气像天气一样冷冰冰的：“主观定义，没有逻辑。”

阴沉沉的天气，大片的乌云连绵不绝铺了满天，傍晚时分呈现出一种极冷的灰蓝色。

贺新尧背对着风，头发被吹得有些乱，飞起又落下，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掩在碎发与阴影之间。

他的下半张脸生得极好看，鼻梁高挺，嘴角平直，线条清晰又锋利，透着股冷漠的散漫，像一块捂不热的寒玉。

“行。”贺新尧点头，微微俯下身，凑得极近，“别生我气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陈京洛仰头看到他脸颊上的几颗小痣，倔犟地说道：“我没生气。”

·

教学楼五楼楼梯间的窗口。

韩沁和江棘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一男一女胆大包天地靠在一起，女生说了句什么就走了，男生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离开。

“下注了，你觉得贺新尧认没认真？”韩沁问。

“他喜欢陈京洛吗？”江棘皱着眉，“那他妈的他上次还问我是不是喜欢陈京洛，有病吧。”

“炮炮，别说他了，我也好奇，你瞧着对陈京洛格外友好啊！”韩沁揽着他的肩晃了晃。

“你们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江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最好，不然让我看着你俩为爱疏远也很难受的是不是？”韩沁笑嘻嘻的，使劲搓了搓他的头发。

江棘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难得没有生气：“也不一定就非要有个喜欢的人吧，我现在觉得我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

韩沁愣了愣，笑了好久才缓过来，搭着窗台说：“你觉得好就好啊，一个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