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向暖，连贺新尧都不赖床了，在愈发强烈的高考冲刺氛围里跟着一块儿好好读书，周末拉着陈京洛给他查漏补缺，据说是没有安全感，怕考不到一个离她太近的学校会被再次甩掉。

复合之后他变本加厉地黏着陈京洛，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活脱脱一个人形爬山虎。

陈京洛坐在榻榻米上翻着一本漫画，眼看剧情越来越离谱，忍不住皱眉吸了一大口奶茶：“画得什么东西，脑子半路离家出走了吗。”

贺新尧颇为赞同：“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还不阻止我看下去？”陈京洛把漫画放在地上，偏头去看他。

他坐姿散漫，起初把脑袋靠在陈京洛肩膀上，被嫌弃太重之后又倚在身后的靠枕上，乍一眼看去两人还是像紧贴着。

“打了个瞌睡，醒来你就看到这里了，”贺新尧慢悠悠地说，“你看得太认真了，我不好意思打断你。”

陈京洛忍不住笑出声，捏了捏他的脸：“别装可怜，起来接着复习。”

“让我歇一歇，复习复得脑子都转不动了，”贺新尧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盯着虚空发了会儿呆之后又转回来，“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陈京洛继续看着那本逐渐崩盘的漫画。

贺新尧略微顿了顿，然后说道：“之前老秦找过你，对吧？”

陈京洛怔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

“你想知道那个偷拍的人是谁吗？”贺新尧坐直了一些。

“你知道是谁？”陈京洛问。

“差不多吧，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不多，我爸跟老秦是朋友，我旁敲侧击问了问，大致猜到了，但还需要确认。”贺新尧说。

“所以你还不确定。”陈京洛颔首。

“嗯，只是猜测，”贺新尧接着说道，“信封是匿名塞进意见箱的，那一块正好没有监控。”

陈京洛想了想，问得：“你是不是猜的李绥？他跟你们有过节，而且之前韩沁提醒过我他有点阴险，叫我防着点。”

“是有想到他，但应该不是，信封上沾到了一点指甲油，我倾向送信的是个女生，但可能是被胁迫的，”贺新尧靠在她身上，“你怎么想？”

好像是不在乎了，又好像是累了，陈京洛慢慢地说：“有点想追究，又有点想算了……”

“那交给我处理，之后你想知道就问我。”贺新尧闭上眼，往后一靠又倒在落枕上。

陈京洛说好，然后也倒在他边上眯起了眼睛。

她突然不想恨了，无论是高颖还是那个偷拍的人，好像都不再重要。

因为这件事她在冲动之下下定决心要和家里彻底断开，秦主任并没有因为几张照片而对她和贺新尧做出什么处分，似乎只是为了走流程才叫了家长来谈话，如果高颖反应没那么大的话其实都不算什么事。

但偏偏高颖就是会有那么剧烈的情绪，所以才让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程度。她知道的，她从小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只是没有预想过会这么突然。

可能人在爱里得到自洽的时候就会拥有原谅的能力，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把自己困在过去了。

冬天终于结束，白昼逐渐加长，黑夜逐渐缩短，世界被生机笼罩，一切都在好起来。

上学的日子各自安分复习，周五放学后一起回家，生活正在按部就班地朝着春和景明一路前行。

跟陆琼和杨可漪道过别，陈京洛收拾完东西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窗外有几个三班的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过，她没等到贺新尧，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离开，站在教室前门往里看了眼。

后排座位上的男生脖子上挂了副耳机，神情恹恹，他像是刚睡醒，脸颊上还有红色的压痕，掀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人。

“下个星期我就不来学校了，”王梵有点紧张地呼出一口气，“走之前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像是预料到她要说什么，贺新尧没回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跟从窗外路过的韩沁打了个招呼，看着对方走之前挤眉弄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忍不住啧了一声。

“我不是要给你和你女朋友添堵，只是有些话在心里实在憋了太久了……”王梵看着他，声音慢慢舒缓下来，“我出国之前应该还会回来几次，但这会儿人比较少，所以我想现在跟你说。贺新尧，我之前很喜欢你，现在也是，以后不一定。”

贺新尧嗯了一声，伸手摘下肩上的耳机，放在指间慢慢缠好，然后收回口袋里：“一路顺风。”

王梵重重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之后又问道：“能不能抱一下？纯友谊，没别的意思。”

“不了。”贺新尧偏过头，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走廊上的女人表情有些惊讶，他收回目光：“你妈在等你。”

王梵的脸顷刻间红起来，转过身立刻跑出教室，拉起妈妈的胳膊走得很快，小声抱怨了一句好尴尬。

贺新尧拎着书包，刚站起身就看到前门处露出的半颗脑袋，他歪着头往边上倾了倾身子，挑着眉望向门口的人。

陈京洛的脸色不算好，但也不能说差，她只是抿了抿唇，轻轻巧巧地避开他的目光，等他走近了之后也没说什么。

“生气了？都不让我解释一下？”贺新尧把她的书包摘下来，背到另一边肩膀上，低头探究地看着她。

“没有，”陈京洛说完后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稍微有一点，但不算生气。”

贺新尧点点头，确凿地说：“吃醋了。”

“我哪有那么容易吃醋，”陈京洛下意识反驳，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泄气道，“好吧，可能是有一点。”

“醋就醋呗，我不笑话你，也没什么让你醋的机会。”贺新尧笑了笑。

“不太好，人都是需要正常社交的，和异性说几句话都吃醋生气的话以后怎么办啊，哪有人谈恋爱谈成这样的……”陈京洛忧心忡忡的，她知道自己占有欲过强，担心旧辙重蹈，再一次把关系搞砸。

“这算什么，你又不是在胡乱生气，”贺新尧语气倒是很轻松，“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除了家人朋友我没有需要在意的人，所以你那些占有欲不用藏着掖着，懂吗？”

他很轻地捏了捏她的肩头，然后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探寻，把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手里：“我把我自己明明白白地交给你，请你占有我。”

能力有限，拥有的也不多，偶尔会担心她再次跑掉，他能给的就是这样的喜欢，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毫无顾忌说我喜欢并且只喜欢陈京洛。

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好的天气，和风拂煦，应着落日晚霞，让人觉得活着是件幸福的事。

学校里的银杏树又爬满了一轮新绿，树叶在风声里摇晃着起舞，有脚步或疾或徐路过，酿成一副朝气蓬勃的好光景。

两人走到转弯口，贺新尧遥遥望了眼那颗银杏，想起来问道：“你说那颗树有点玄乎，真的能看到上辈子的事？”

“嗯，”陈京洛说起这个还是会觉得很神奇，“不过不是每次都行。”

之前天气冷，贺新尧懒得专门去找，现在温度宜人，他便说：“陪我过去待一会儿试试。”

他们在树下的长椅上并肩坐着，四周静谧，风声缱绻，安逸的困倦逐渐袭来，梦境出现一些模糊的边缘。

陈京洛被发丝拂过耳朵时的酥痒惹醒，天色略微暗了一些，她转头看向一边的贺新尧。他仍闭着眼，锋利的侧脸在这时也因为神情而柔和起来。

她凑近了一些，下巴垫在他肩上，轻声问：“睡着了吗？”

贺新尧犹豫地摇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不是每次都行的，概率应该很低。”陈京洛并不遗憾。

贺新尧慢慢睁开眼，看着头顶的一树葱绿，喃喃道：“确实有点玄。”

“你看到了？”陈京洛扭过身子，“是那场车祸吧？”

“不是，”贺新尧还有点恍惚，“可能是睡着做梦了。”

梦里有一个乌木回廊的小院子，花木繁茂，蓊蓊郁郁，曲水环绕，幽静玲珑。

也是这样一个天朗风清的日子，皓月当空，屋檐下的木窗吱呀一声，被一只手缓缓推开。

他从迅速消逝的记忆中回过神，偏头看向陈京洛，弯起唇角笑了笑：“走吧，这么好的天气，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