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贺新尧和陈京洛一起收拾了一遍屋子。

原先的杂物间被大动干戈地重新布置了一遍，彻底变成了一个带储物功能的客卧，钢琴则被搬到了客厅里沙发旁的空地。

这件小小的房子生活气已经浓郁了很多，添了不少他们逛街时看到的觉得有意思的小东西，那个高高的装饰性置物柜也被填满，除了不经常生火外，已经完全是一个家的模样了。

陈京洛从未这样认真愉快地打扫卫生，她很喜欢贺新尧这里，哪怕只是一个上学时暂住的落脚处，她依旧觉得这里比她待过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温暖舒适。

窗帘被全部拉开，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将她没穿鞋的脚晒成金色，她自娱自乐地舒展着脚趾头，享受着早春柔和的太阳暖洋洋地烘烤。

“晚上想出去吃夜宵吗，江棘来问。”贺新尧脱力仰躺在沙发上，侧眸去看她嘴角弯弯的模样。

“可以啊，”陈京洛心情特别好，突然想到，“要不叫他来这里吧，我把杨可漪她们也喊上，大家一起过春分。”

“自己做饭？”贺新尧隔着很厚重的光圈看她，神情有些恍惚。

“打包或者外卖吧，你今天已经预支了未来一个星期的劳动量，我很理解。”陈京洛伸手抓乱了他的头发，看他毫不反抗的样子就很想欺负一下。

贺新尧点点头，在手机上打字，给江棘去了消息，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拽着陈京洛的胳膊慢慢把人拉过来。

“干嘛？”

“过来，”贺新尧半撒娇地喊她，手上继续用劲扒拉着，终于把人拖到面前，他一手抚在她的后颈，“让我亲一下。”

陈京洛顺从地靠近，坐在地毯上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温柔且投入，分开时忍不住小口喘息。

“累吗，睡一觉？”她问。

“睡。”贺新尧果断回答。

音乐声始终没停，迷幻的电子音乐萦绕在每个角落，他们拉上纱帘，在朦胧的春光里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陈京洛的手机响了半天，她睡眼迷蒙，接电话的时候都没看清来电显示，嗓音低沉的“喂”了一声。

“你跟贺新尧在一块儿吧？他怎么不接电话啊，干什么呢？”江棘喊道。

“嗯，睡了个午觉，”陈京洛睁开眼睛，歪头看了眼床头的钟，“九点了？“

“是啊九点了，你俩这午觉睡得挺有水平，”江棘啧了两声，估计是在外面讲电话，听筒里还有很明显的风声，“我跟韩沁在买东西，顺便给你俩带点晚饭？”

“不用……嗯，带点也行。”陈京洛还没完全清醒，头晕脑胀的，含糊应了两声挂掉了电话。

贺新尧从身后搂住她，呼吸打在她的耳侧，声音低哑：“谁啊？”

“江棘，他说他在买东西，顺便给我们带晚饭。”陈京洛丢下手机，又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温度宜人，白天也实实在在地劳动了一场，她很快又跌进梦境，梦里江棘扛了一箱子鲜活的螃蟹过来，在门口摔了一跤，箱子里的螃蟹爬出来跑得满屋子都是。

被那个密密麻麻的惊悚场景吓了一跳，她猛然从梦里惊醒，环顾四周没找到第二个生物，她搓了搓脸掀开被子走下床，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香味。

贺新尧穿了件灰色圆领卫衣，正在厨房煮面。他不喜欢挂面的口感，家里常备的只有意面，大概是国外那几年没少煮，已经煮出了一定的水平，这会儿刚落盘，可以说是香气逼人。

陈京洛闻着就饿了，靠在厨房门口盯着面：“江棘不是说他会带吃的过来吗，你怎么还煮面？”

“他口味巨重，我不太相信他带来的食物。”贺新尧端着两盘面往餐桌走，身上有股很浓的居家感。

陈京洛没什么可说的，边看手机边拿起叉子吃面，将近十点，杨可漪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说出门了，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没多久就该到了。

正这么想着，门口就来了动静，贺新尧去开门，外面四个人在楼下碰了头一起上来了，家里还没买客用拖鞋，好在白天刚清理过一遍，几人索性就穿着袜子踩了进来。

“我靠！你怎么做饭了！”韩沁闻到味道就嚷，“亏我还去给你们买炸鸡，你知道那家店队排得多长吗！”

“你要说是炸鸡我也就不做了啊。”贺新尧毫不愧疚。

陈京洛放下叉子起身去帮忙拿东西，餐桌只有四张椅子，没人想站着吃饭，她把茶几上的东西拿走了大半，各种吃的摆满了一桌。

韩沁去厨房把剩下的意面全盛了出来，狠狠谴责道：“尧尧，你深藏不露，瞒着我练成了这么好的厨艺，我真的很伤心。”

“你吃，我那盘才吃了两口，你也拿去吃掉，不吃完你都对不起我的厨艺。”贺新尧斜睨着他，一脸薄情寡义。

陆琼嘿嘿笑着在陈京洛身边坐下，摇头晃脑地赞叹：“会做饭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陈京洛跟她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笑出声，把最后一个袋子也打开，没忍住笑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小女孩今天有点反常，怎么这么高兴？”杨可漪找了个插座给手机充电，回来就看她眉眼里全是笑。

“嗯，心情好，春天来咯，”陈京洛从袋子里掏出一瓶酒，举在空中晃了晃，“哪位小天才买的酒？”

“我买的，吃夜宵不喝酒多没劲，”江棘把酒全部拿上桌，慢悠悠地说，“怕你们喝不了，还有两箱啤酒外卖，应该也快到了。”

“怎么呢小棘，今晚打算让大家都住在这儿了呗，”韩沁放下面盘子，想起来又看向陈京洛，“你放心啊，这次吃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没有一丁点儿海鲜，再有我就直接跳楼。”

陈京洛点头，回答他的前半句话：“没事，今天收拾出来了一张床，挤一挤六个人也能睡。”

“那我要跟你睡！”陆琼放下炸鸡，立刻说道。

没人有意见，高三最后一学期，冲刺高考的压力压得人神经错乱，又赶上了这么一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不疯一把浑身难受。

几人快速消灭了贺新尧做的意面，还在寻找合适的下饭电影，江棘的啤酒外卖就到了，这一下根本就没人有心思再管看什么了，随手播了一个就开始找杯子倒酒。

啤酒打底，一人一瓶。他们原本还散在沙发四处，喝着喝着就都坐到了地毯上，围着堆满夜宵和酒的茶几坐了一圈，从骰子玩到牌，从逛三园玩到炸金花，烧烤炸鸡才吃了一半，桌上空酒瓶已经没地方放了了。

韩沁喝得上头，开了瓶威士忌要跟杨可漪一决雌雄，陈京洛没好意思说你俩那叫菜鸡互啄就被陆琼拖去一起洗水果，贺新尧打电话又叫了点啤酒和饮料，江棘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问他要不要比比酒量。

“我今天，特别高兴。”陆琼把葡萄剪成一粒一粒的，笑得有点傻。

陈京洛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你以后出去喝酒可千万小心，别被人卖了还给人喂水果。”

陆琼反应有些迟钝，想了一会儿才感叹：“哎，酒可真是神奇的东西，怎么喝了酒会这么高兴。”

她乐呵呵地洗着葡萄，脸上的梨涡就没消失过，嘴里一直小声嘀咕着什么，陈京洛没听清，找了个盘子来装水果。

那个随手点播的电影已经放完了，没人有心思再去理会，陈京洛感觉很久没这么喝过了，她靠在沙发上很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谁去关了顶灯，光线一瞬暗了下来，却更有氛围。

“想什么呢？”贺新尧捏了捏她的手掌，脸色如常，只是身上沾了不少酒气。

她任由他玩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才翻转手背与他手指相扣，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挺好的。”

这样家里喝酒挺好的，这样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挺好的，这样有人陪伴的年少挺好的。

这样重来一次，虽然痛过一遭，但挺好的。

贺新尧懂她的意思，并不想去劝导或者安慰些什么，过去她的苦楚都是真实存在的，三言两语怎么够轻易释怀，他只是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稀疏平常地说：“以后都会这样好。”

语气照旧散漫，但其中的分量却沉甸甸的，如同船锚抛入水中，有一艘船稳稳当当地停靠在岸边。

“你俩干嘛呢，躲酒啊？”江棘毫不留情地喊道。

“他记仇了。”陈京洛小声说。

“不怕，他酒量不如我们。”贺新尧也小声说。

江棘从唇形看出来他们说什么了，极其不满地将手里的牌甩在桌上，嚷嚷道：“酒呢，给我加满，我今晚不喝死你俩我就不姓江。”

“那你跟我姓吧，我不介意。”贺新尧说。

江棘一手指着他：“别占我便宜，你给我过来坐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最终陈京洛毫无意外地看着江棘喝到站不稳，而此刻放眼望去，已经没有哪个人是清醒的了，一群人都醉醺醺地说着胡话。

杨可漪和韩沁用脚划拳，陆琼歪倒在地上看他们俩胡闹，而江棘步履蹒跚地找饮料解酒。

陈京洛哑然失笑，拿着杯子站起来，不太稳当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扭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贺新尧：“我给你弹一首，听不听？”

贺新尧当然点头，他没骨头似的瘫在钢琴边的单人沙发上，不端不正地坐起来看她。

陈京洛喝完剩下的半杯酒，将杯子放在一旁，掀开琴盖，磕磕绊绊地弹了一首《小星星》，末了期待地望向他。

“特别特别厉害。”贺新尧认真地点评。

落地灯暖黄的灯光将他们的神情也照得分外柔和。不同于初见时酒吧内旖旎暧昧的粉紫色灯光，不再是酒精作祟多巴胺加速分泌，不仅是对皮囊和气质感兴趣而冲动。

杨可漪醉倒开始胡言乱语，和江棘叽里咕噜地交流了一通之后一脑袋栽桌子上睡着了，陆琼爬起来仰头闷了一杯酒，拽着韩沁要继续喝。

半天没动静的投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调到了音乐电台，那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mv带了浓厚的岁月痕迹。

陈京洛看着一屋子歪七扭八的人，在头重脚轻的醉意下不自觉笑了起来，像一个在黑暗缝隙中摸索着往前走的探险者，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的广袤天地。

她伏在钢琴上看着贺新尧也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然而就在某次眨眼间，他倏然消失了，紧接着身旁又出现一道热源。

“吃葡萄吗？”贺新尧问。

“吃，还有吗？”她依稀记得已经不剩几颗了。

“最后一颗。”他两只捏着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递到她唇边。

她不多犹豫，一口吃掉了葡萄，将葡萄皮吐掉，然后攀着他的肩膀吻了过去，他嘴角挂着笑，欣然接受。

又是一颗带着酒味的葡萄，又是一个带着葡萄味的吻。

满屋凌乱，没人顾得上他们此刻的亲吻，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没合上的钢琴前。

良久，陈京洛仰头看他，问道：“你怎么从来不闭眼？”

贺新尧眼眶里水汽迷蒙，一本正经道：“想看你的眼睛。”

她忍不住笑，借着他的肩膀才勉强坐好：“之前说要你一直陪着我，你答应了的，现在还作数吧？”

贺新尧不说话，只是再次低下头亲她，在紊乱的呼吸间交出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