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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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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烈阳高照,灼烧着枯草,狼烟似起似灭,万里黄沙宽广无垠。

大风卷着滚烫的沙硕呼啸而过,三千军队皆轻装简从策马而行,马蹄扬起漫天风沙,粗糙干厉地打在腿腹。

领头的青年一骑绝尘,如飞箭般掠过。

马蹄踏过枯草,越过沙坡,穿过沙丘,青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从未往后看过一下。

不回头,便是不盼归期。

不见牵挂,才能不惧生死,舍命沙场。

他的后方是皇舅,是安北,是卫国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的前方是断臂残骸,尸山血海,无边归期。

大漠无疆,容不下一个少年郎的明朗。

虞朝阳把所有的少年意气,热血潇洒甩在了这片大漠上,无论生死。

虞朝阳低声笑着对身下的骏马道:“小马,你我怕是要死在这儿了,怕不怕?”

棕黑色烈马一如既往地不理自家憨傻主人,全身的肌肉紧绷,优美壮硕的身躯上下起伏,飞奔在沙漠上。

虞朝阳笑弯了眼睛,用来包头防止晒伤的粗布,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肆意。

他一拍马背,直起了身,笑声应和着风吹到了烈马的耳边。

“如果真能活下去,主人一定给你找个漂亮母马,绝不食言。”

管它千山万水,管它大漠湖海,踏过去,翻过来,他虞朝阳总能拼出一条路来!

一人一马近乎凌空狂奔,奔向了天地相接的远方。

两月前。

虞朝阳难得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绳慢慢悠悠地走,心情是相当好,也不能不好,沿路抢了不少敌军,兵马日益增多,人也养的越发强壮。

此时此刻,他心里美得冒泡。

一美他就想四处跑动跑动,也没叫其他人,自己领着马就溜达了出去。

虞朝阳牵着马,从营地出发,沿着偏僻小路就走,还边走边哼歌。

“啊……”

“郎君啊……”

“莫回头……”

“爷娘在后泪流……”

唱着唱着他就拐了调,转的是山路十八弯,十分刺耳难听。

小马可能也觉得难听,“噗……噗……”

打起了喷嚏,眼神十分鄙视加不耐烦。

看的虞朝阳牙根痒痒,直接上手搓着小马壮硕的马头,把马的棕黑色须发都搓得炸了起来。

“你这马真不够意思,吃我的喝我的,还敢嫌弃我唱歌难听,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虞朝阳嘻嘻笑着,他私下里还是当初朝歌城鲜衣怒马的公子做派,嬉笑怒骂从不掩饰。

边笑边闹,不知不觉他就走了老远。

慢慢的周边杂草丛生,偶尔又有几只萤火虫飞过。

一发现自己走远了,虞朝阳立马掉头。

“走,回去吧,营地里该开饭了。”

还没走出两步,附近的杂草丛突然传出‘希希嗦嗦’的声响,虞朝阳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

他仍然边走边笑,神情自然地拍着马头。

“你说说你,长得这么俊就应该多去接触接触母马,生一窝小崽驹,整日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小心最后没马要你。”

他左手拍着马,右手拇指慢慢扣上剑柄,整个人姿态随意,看着没有丝毫攻击性。

“不过瞧不起人也不错,毕竟……”虞朝阳眼神一厉,右手手腕翻转,锋利的宝剑‘刷’的一下划过空气,留下寒冷的银痕。

“比当老鼠好啊……”

冰冷的寒光在夜色中四起,冷嗤声伴随着凌厉的杀招如约而至,虞朝阳脚步一踏,宝剑直刺草丛。

“啊……别杀我!别杀我!”

草丛里突然滚出来一个体格浑圆的男人,涕泪横流哀声求饶。

虞朝阳自从军后就没见过这么怂的,乍一见还挺稀奇,用剑指着男人的眉心,冷声质问:“哪里来的?”

男人惊恐地瞪着眉心处的剑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来一句话,冷汗从他满是肥肉的脸上滑落,更显得整个人油腻可笑。

他忍不住裆下一湿,一股腥臭味传开,竟然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操!”虞朝阳低骂了一声,成功被恶心到了,干脆利落收了剑后退三步,离得远远的,“一个大男人,你他妈至不至于。”

“赶紧说,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

男人被喝得从惊恐里面清醒,赶忙换了姿势双膝跪地,冲面前这个张扬跋扈的青年疯狂磕头。

“军爷,您是军爷对不对?您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吧!”

眼观着此人肥头大耳,一身膘肉,体格在边关可算是难得一见的肥硕。

此刻冷汗直流,面貌惊恐,瞳孔涣散,可见是真被吓得不轻。

“救你什么,把话说清楚点。”虞朝阳直皱眉,眉眼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厌烦,也不知道是被味道熏的还是被这懦夫气的,“站起来!有点骨气!”

男人叫张金宝,一听这话就不敢磕了,抖着腿勉强站了起来,可还是躬着腰低着头,时不时悄咪咪抬眼观察着青年的脸色。

虞朝阳把人带离了原地,走到了另一处草丛旁,远离了地上那一滩尿。

“说吧,发生了什么。”

张金宝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后就要凑过去在虞朝阳耳边说悄悄话,把虞朝阳骇得退了一步。

“慢着,你就在原地说别过来!”

一裤兜尿呢,对身上有多脏没点数吗。

张金宝尴尬地停了下来,点头哈腰的说:“行,军爷您别气,小的不过去。”

“小的是张家庄的普通农民,这两年仗打得是越来越厉害,那些蛮人抢我们的粮食,侮辱我们的姑娘,多少人家破人亡。”

农民?虞朝阳瞥了一眼张金宝。

“这些蛮人实在该死!不仅烧杀抢掠,还勾结我们村里那些汉子,一个个竟然都成了蛮人的走狗。”张金宝脸上肥肉抖动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义愤填膺的神情,整张脸因为尚存的恐惧而逐渐变得扭曲。

“军爷,求求您救救我吧,我不肯做那些蛮人的走狗,村里的汉子竟然要抓我,想把我杀了,我连夜跑出来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张金宝说着,又开始下跪起来,边磕边哭。

这人实在胖的可笑,多可怜的姿态做了也瞧着蠢笨的很。

“行了。”虞朝阳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带路吧。”

张金宝先是一喜,可见虞朝阳连马都绑在了原地,决定自己一个人前去张家村的行为,整个人都震惊了。

“您……您就自己一个人去,不带些兵马什么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虞朝阳看见他不信任的眼神,忽然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戾的笑:“我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他耍起狠来像模像样,眼神阴郁冷漠,周身都是阴鸷狠绝的血气,俨然就是一个噬杀变态的疯子。

把本就胆小的张金宝,吓得连忙从地上跳起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虞朝阳嫌他脏,踹都不想踹,只口上催促:“赶紧带路。”

张金宝这才转身带路,带着虞朝阳朝前方走。

他看着痴肥,身子走路时一颠一颠的,可好像很熟悉这一带,不停转弯跨石,居然还显出了灵活之态。

虞朝阳身手好,利利索索地跟着人,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期间拐了不知道多少弯,才隐隐看到了村庄模样。

虞朝阳让张金宝停下来。

“就这儿?”他问。

张金宝到张家村村口后反而放松了一点,赶忙点头道:“是,是这儿,军爷想怎么对付他们,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搬军队吧,这群走狗人多势众,两人打不过啊。”

虞朝阳一听这话就笑了,他看着张金宝胖胖的脸,歪了歪头。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付他们了?”

虞朝阳打一开始就没信过张金宝一句话。

不说别的,就说农民一词,他可没见过这么胖的农民,地主家的傻儿子也没见能吃成这样的。

还有什么誓死不做走狗,从一见面就下跪还尿裤子的孬种行为来看,虞朝阳不信这人真有这么大骨气。

最后,虞朝阳其实是打听过这个地方的。

要安营扎寨,当然要巡察附近有没有危险,总不能帐篷都扎好了,结果发现这是蛮夷的地盘,不然蛮夷掂着刀偷溜进了帐篷,都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当时前测兵传来消息,是确定这附近没有蛮子他才安心扎寨,结果这死胖子说什么蛮人走狗,听得虞朝阳差点翻白眼。

耐着性子演了一路,虞朝阳早就不耐烦了,也顾不得张金宝身上的污秽,抬腿踹进了这胖子的胸口,随手拔了一堆干草塞进了他的嘴里。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乖乖把你底细都交代出来,还能少受点罪。”把人踩在脚下辗着,他看着张金宝不敢置信的眼神,笑得十分恶毒。

“唔……嗯唔……”

军爷你不能这样啊!!!

虞朝阳看着底下的一大团肥肉在不甘心的蠕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身上这么脏,他也不想揍。

战靴缓缓移动,从此人肥硕的胸膛移到了脖颈,然后……

压了下去!

张金宝瞬间目眦欲裂,对死亡的恐惧让双目瞬间猩红,整个人挣扎地更加疯狂,连理智都被抛之脑后。

竟然直接就要伸出短胖的五指,要抓了这牛皮靴,被虞朝阳直接踩废了手。

五指被辗在地里,被牛皮靴缓缓的,慢慢的摩擦,皮肉破裂鲜血绽开,张金宝疼的浑身哆嗦。

“唔……”

虞朝阳嘴角含笑,落在因为疼痛又恢复了神智的张金宝眼里,如同地狱恶鬼,一个残暴不仁的暴君!他终于死了心,泪沾湿了满脸,呜呜咽咽地哭着。

虞朝阳观察了一会,知道这人是不敢再隐瞒了,这才满意地抽出了张金宝口中的干草,问道:“说吧,别耍那些小心思,你瞒不过我。”

张金宝嘴上得了自由也不敢说话,两片唇颤得不行。

“这张家村有什么名堂?”

张金宝哭得泪流不止,不停哭不停拿后脑勺撞击着泥地,整个人都即将精神崩溃。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神志不清地拿头撞击地面,一副赎罪的姿态。

听着他口中的话,饶是虞朝阳见多识广,脸也逐渐阴沉下来。

他神情阴翳冰冷地低问:“什么叫做……”

“我不是故意吃了你的。”

胸膛狠狠起伏,虞朝阳被这人口中断断续续的话,惊得泛起了恶心:“饶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他们造孽……是他们杀了你们……还把你们煮了,冤有头债有主,找他们吧……”

看着张金宝脸上的肥肉,瑟缩的神态,再看看张家庄黑沉如渊的入口。

虞朝阳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说不出来一句话。

所以……

这是一座吃人村!

张家村确实是一个吃人村,边关战事紧迫,这个地方原本就贫瘠荒芜,和平时尚且堪堪度日,这两年是越发难过了。

首先开头的是两家孩子多还穷的农家,这两家默契地互换了孩子,在孩童不停的哭声和尖叫里挥下了屠刀,宰杀啃食。

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

家家都起了吃小孩的热潮,爹娘流着眼泪挥舞着菜刀冲向了自家的命根子,他们想着……

只要这两年过去了……

过去了还能再生一个,过去了就好了。

可一年过去了,风干的人肉都吃的一干二净,他们又把眼神放在老人身上。

这群食人肉的贪婪者想着:老了好,老了安心等死,不如再做点贡献。

这一次,枷锁彻底束缚不住这群恶魔,他们把屠刀彻底砍向了自己的同胞。

小孩,老人,妇女……

被这座吃人村吞吃入腹,他们跑不出去,惨叫声被掩盖在这座罪恶的村子里。

张金宝实在是怕极了。

他不敢杀人,这个村子疯了的第一个晚上,他就躲在角落里呕吐,可村里分肉他一次也不少去,他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你看,你们都死了,人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吃你们一点肉而已,不吃我早晚会饿死的。

凭着安慰,他忍受着村里其他强壮男人的欺辱,每日都要出去巡逻,看蛮人有没有要来攻打的痕迹。

很幸运,可能这地方确实贫瘠,他们还算‘安稳’地度过了两年。

可不行了……

弱者都被吃光了,村里的人个个胖的像肥猪,他们早就忍耐不了饥饿,这一次食人肉者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对方身上。

张金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惊恐,他怕了,当刀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知道怕,他还是不敢杀人,所以趁着巡逻直接躲在了外面。

直至看到虞朝阳后,这个安逸久了的蠢货,才开始转动自己早就摊坏了的脑筋。

他想着:哄骗了虞朝阳,杀光了所有张家村的人去掩盖事情的真相,再凭借着这点军功,让虞朝阳把他送到还算安全的村镇里去。

张金宝懦弱的可笑,他甚至不敢把这股子狠劲用在参军上,只敢又躲到安逸的城镇里继续苟活。

虞朝阳被这个真相震在原地吐不出一句话,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他什么都想到了。

可能确实有蛮人走狗,可能是这张金宝生活不如意才嫉妒至此,也可能整座村子里都是山匪……

可他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残酷,狠虐,黑暗的真相。

做出这种惨案的是他此生守护的同胞,是他认为柔弱的平民百姓。

青年修长的身影隐在黑暗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可能虞朝阳自己也不知道,哪怕他下意识的做法已经阐述了出来。

良久,他才缓缓道:“带路。”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没有人知道张家村发生了什么,这个偏远的村子没有人来,甚至因为太过偏僻连行军都没有发现。

夜半时分,一场大火烧遍了张家村。

村子里百余口人死在了火海里,没有惨嚎,没有哭求,大火在烧,烧光了罪恶和黑暗,照亮了这片久不经阳光的村庄。

火焰烧亮了夜色,冤魂得到了安息。

浓浓的烟柱直冲云霄,无边艳色鲜红如血。

这里的火灾惊动了远处的的军队,惊醒了这些来保家卫国的骑兵们。

当副手领着众骑兵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立在村口的青年。

青年不发一言,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这场迟来的大火。

火,炽热的火在燃烧。

火舌吞吐着攀附在村子里,毁灭了干草垛,烧黑了土墙,不着痕迹地掩饰住了倒在地上脖子喷着血的死尸。

村子百余口人死于剑伤,可没人知道。

这场大火吞噬了一切。

副手眼尖地看到了青年手中尚未收回去的长剑,看到了剑侧上滴答流淌的血迹,可他什么也没说。

真相不如就这样被大火烧灭吧。

还能让人心里好受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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