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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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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

只有在一个很普通的清晨,他们停留在了昨日。

安北到达朝歌的时候,正值秋季午时。

这样一个虎背熊腰、彪形体壮的汉子,在临近朝歌城是紧张异常,就好像马背上有钉子似的,坐立难安。

他慌的不行,导致马走起路来也歪歪扭扭,时不时左倒倒右贴贴。

虞朝阳:“别蹭了!再蹭小爷就掉下去了!”

安北‘蹭’地一下立直了。

虞朝阳惊奇地看着安北冒汗的额角:“这么紧张?”

安北擦了擦汗,脸黑红黑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羞的还是气的。

“赶你的路去!管我闲事干嘛!”

虞朝阳‘啧’了一声:“有本事你别靠过来,不就回个朝歌而已,你至于吗?”

安北恶狠狠攥住缰绳,脸都扭曲了:“你知不知道我想这一刻多长时间了?不!你不知道!你只惦记着自己长西街上的小食!”

虞朝阳无辜眨巴眼。

安北抱头抓狂:“两年了!老子特娘的差点以为自己永远要留在北关了!你这个兔崽子怎么可能理解老子的心情!”

他还真不了解。

懒得理这个人到中年事业失意又重唤春风的男人,虞朝阳牵着马绳提高速度,直接到了最前头赶路。

确定左右都没人看着自己后,虞朝阳跟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块饼子啃了起来。

真是的,饿死了!

不知道他还在长身体吗?每日就吃那么点东西,幸好他偷了几块饼子出来。

身后已经被晋升为后勤长的韩永裳,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怎么每日都有粮食莫名其妙消失呢?

不应该啊,每日只有自己和两个将军才能打开粮车,怎么就没了呢?

难道是看守粮车的士兵?监守自盗?

真正长身体的十七岁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每日给自家将军望风偷饼的副手:“……”

一清二楚的军官:“……”

军队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冬之前入了朝歌城。

还没到地,长西街乌泱泱的人群突然发出喧哗:“来了来了!”

“英雄们回来了!”

“英雄!保家卫国的英雄!”

军队被声嘶力竭的呼声震了一下,脸上纷纷染上了红,个个尽力板着脸,抑制着不停上扬的嘴角。

虞朝阳这时候,好像才知道了尊老爱幼,自觉落后一步,让安北这个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土鳖,顶到了前面。

安北以前有虞大将军在前面顶,后来卫国和北狄蛮夷签订合约后没机会打仗,好不容易突厥主动撕毁协约他被派上了战场,又因为兵力弱敌军强打了两年也没什么战绩。

这算是他第一次作为主人公,被人这么憧憬爱戴。

他心里美得不行,顶着身后虞朝阳嘲笑的眼神板着脸,把平常龇牙咧嘴都给收了回去,总算显出一点正经样子了。

安北面容刚毅,身材雄伟,此时一副严肃冷厉的表情,居然真显出了将军的样子。

虞朝阳心里好笑,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怎么没人告诉他皇舅也在啊!

他一个皇帝来干嘛?

皇舅不是最抗拒出宫吗?

想揍他的心难道真的就这么强烈吗?

可那不是皇帝自己同意的吗?

看着皇帝和蔼可亲的面容,虞朝阳后脊一凉,笑容僵在脸上。

不对劲!

居然没有一看他就翻白眼,绝对不对劲!

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虞朝阳怎知自己当初冒险深入大漠,闯进突厥内部被好队友毫不留情的戳穿,当初他干这事就没想着让自己慈父心肠的皇舅知道这件事。

他皇舅可太爱操心了,还受不得刺激,他连自家外甥的手被擦破皮,都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当初同意他从军,还是虞朝阳死缠烂打多年才争取来的。

事事依着虞朝阳的皇帝,在这么多年的请求下才松了口,绝对下了很大的心理建设。

虽然虞朝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凭借多年抄写金刚经的经验来看,他最好赶快请罪,不然他绝对惨了。

但看看周围水泄不通的人群,再看看他们好奇崇拜的眼神,虞朝阳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现在下跪哭呢?还是回去再下跪哭呢?

爱面子的虞小将军,最终还是没在全朝歌人眼皮子底下撒娇哭泣。

他僵着笑脸,努力做出自然的模样,看着皇帝仁和的扶起安北,然后再亲切得牵着人

的手往前走,全程没给虞朝阳一个眼神。

完蛋了……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安北和一众将士,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虞朝阳怂怂地跟在皇帝身后,一路跟到了金銮殿。

然后在皇帝帝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熟练的‘噗通’跪地,膝行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虞朝阳凄然泪下:“皇舅,朝阳九死一生,能从危机四伏的边关回来,靠的是朝阳想再见您一面的心啊!”

皇帝:“继续编。”

虞朝阳哽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继续哭:“朝阳两年未归家,每当太阳落山时便眺望天涯,千里之隔阻断了我们舅甥二人的身,却阻不断我们互相思念的心。”

话毕他抽了抽鼻子:“皇舅,你想念朝阳吗?”

“不想。”

“…………”

这让他没法接话啊。

“皇舅……”他抬着水汪汪的眼睛,使出了往常百试百灵的招,“你不疼我了吗?”

皇帝呵呵:“不好使了。”

虞朝阳暗地里咬咬牙,本不想如此,可谁让今日的皇舅意外难搞。

跪地上的青年默默收回了手,看得皇帝挑了挑眉。

咋的?闹起脾气了?

只见青年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卷起袖子,露出一胳膊大大小小的伤疤。

皇帝终于变了脸色。

虞朝阳委委屈屈低头:“全身都是。”

这苦肉计用的好,哪怕明知道虞朝阳在装惨,皇帝也被他装到了。

他从小娇养到大的少年,才走了两年就落得一身的疤,究竟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他抖着嗓子:“怎么这么多……这才两年啊。”

虞朝阳没说话。

他能打突厥又不是靠躺出来的,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刀伤,剑伤,烫伤,不知名的钝伤,身上还有几个箭口,暗箭留下的。

密密麻麻遍布在这曾经身娇肉贵的白衣少年郎身上,把朝歌城打马游街的小公子,锤锻成名震卫国的少年将军。

期间多少死里逃生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皇舅不是外人,所以战场上受了伤还要强撑着下令的小将军,委屈巴巴诉苦。

“疼死了。”

真是疼死了,刀剑砍在身上疼死了,被冷箭射杀疼死了,被火焰烫伤疼死了。

疼得小将军无数次在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皇帝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还看得过去虞朝阳继续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把人扶到龙椅上。

他弯下身哄道:“乖,不疼了,身上还有没有伤?”

虞朝阳屁股底下坐着龙椅,旁边还有一个皇帝在嘘寒问暖,心里美滋滋的。

他摇头:“不疼了,身上没有伤,都好了。”

自虞朝阳出生起,就把人当心肝护着的皇帝根本听不进去,直接冲殿外大喊:“顺祥!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殿外侯着的顺祥连忙应声,拔腿往太医院冲。

边跑边心想,难道皇帝转性了?居然都打了虞小公子,这得多气啊!

金銮殿里的皇帝心急如焚。

这么多伤怎么可能没有事?会不会留下什么暗伤?或者留下病根伤了根基?

虞朝阳劝道:“真没事!军医说我身强体壮,活蹦乱跳还能再活五十年呢。”

皇帝瞪了他一眼:“乱说什么!什么五十年!你要长命百岁才对!”

虞朝阳闭了嘴。

太医被顺祥着急忙慌地拽过来,一打听还以为虞朝阳怎么了,自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老太医跑得快岔了气,最后硬是拖着胖胖的顺祥跑。

顺祥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这个一身老骨头平常总是慢吞吞的儒雅老头,急得这么生龙活虎,声音发虚道:“慢……慢点……陛下有……有分寸,绝对不会……伤了虞小将军。”

老太医头也不回,两腿生风。

死太监懂个屁!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都是轻的,他在先帝底下苟活近三十年靠的就是谨小慎微。

平常就怕虞朝阳这小子太放肆惹帝王厌弃,看看!这才两年不见,刚见面就被打!

老太医恨不能飞到金銮殿给虞朝阳挡剑。

想到那个从小就喜欢在他怀里拽着胡子撒娇喊‘梅花爷爷’的小朝阳,这会儿正遍体鳞伤躺在金銮殿,高一梅直接扯着顺祥的领口狂奔。

小朝阳!等梅花爷爷来救你!

刚一到殿,高一梅甚至都没敢朝殿上看一眼,直接就要下跪替虞朝阳求情。

“陛下,虞……”

“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

高一梅懵懵抬眼一瞧,只见皇帝暴怒瞪他,而虞朝阳……冲他挤眉弄眼?

看到虞朝阳没事,高一梅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温吞稳重,步履稳妥的上殿把脉。

边走边不着痕迹打量虞朝阳。

瘦了,高了,皮肤还是那么白,精神看着不错,看着确实没出什么事。

当着皇帝的面,虞朝阳不好和高一梅太亲切,只在人给他把脉时无声叫了一句‘梅花爷爷’,把高一梅逗得胡子抖了抖。

这臭小子!

他感受着脉搏,确实有些小问题,不过没有大碍。

“陛下,虞小将军气血两虚,应多补补,臣开一些方子,小将军吃几月便没事了。”高一梅拱手道。

皇帝皱眉:“没了?”

老太医一愣,还想有什么?盼着人生病?

他迟疑道:“有些伤了脾胃,可能行军路上没吃好,在朝歌城养段时间便能不治而愈。”

虞朝阳插话:“我真没事,伤早就养好了。”

皇帝还是不信。

“脱衣服,把身上的伤给太医瞧瞧。”

虞朝阳:“……”

抗争未果,他唉声叹气地卸起了盔甲,露出了上半身。

一瞬间,在场三个老人眼睛齐刷刷红了。

青年精壮结实的身体惨烈异常,大大小小的伤疤密布,甚至还有几个在致命处也有,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在这样的伤势下活下去的,原本几乎完美的身躯全是裂纹瑕疵。

别说从小看着虞朝阳长大的皇帝和高一梅了,就连顺祥都不忍得移开了眼睛,遮住眼底的泪。

造孽啊……

怎么出去一趟,好好的人就成了这幅模样。

皇帝最受不得刺激,要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他早就抱着虞朝阳哭了。

他可怜的侄儿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罪,身边还没个关心安慰的亲人,不知道有多委屈。

高一梅也痛心得很,小朝阳从小就喜欢撒娇,手指擦破皮都要哭半天,娇气的不行,长大了是不哭了,可每次受伤都要找他诉委屈,一看就不是个能吃苦的。

高一梅忍不住再次伸出手给他把了个脉。

确实没事。

不对,没事也得吃点药,反正吃不死人,多给这孩子补补。

莫名被安排了一堆药的虞朝阳:“……”

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大病,但是军医医术不精没给他诊出来?

再三确定虞朝阳没事后,皇帝才肯放虞朝阳回将军府,虞朝阳来的时候一马一剑,走的时候抱着一堆药,可谓收获颇丰。

等一会到将军府,虞朝阳赶忙把这堆苦的掉舌头的药扔在桌上,问五福:“小马呢?”

五福恭顺道:“找浪雪去了。”

这两匹马在府里有极高的自由度,地位仅次于虞朝阳。

闻言虞朝阳点头,感慨道:“两年没见了,让这两匹马好好腻歪去吧。”

五福犹豫一下,没敢告诉虞朝阳此时浪雪正用它的马蹄子踹小马踹得正起劲。

至于小马?它的暴脾气可在浪雪面前发不出来,好好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战马,此刻正可怜兮兮的被脾气温顺和善的浪雪痛揍。

也得亏虞朝阳不知道,不然定要好好嘲笑这个“惧内”的烈马。

活该!就知道对着他横!

“五福,秦淮光那里收拾好了吗?”虞朝阳问。

五福:“人早就被您打怕了,得知您回来就闭门不出,奴才刚刚派人去警告了一次,一年半载是不敢闹事了。”

“我在朝歌城这几年,他就没敢有闹事的时候。”虞朝阳笑道,眉眼张扬肆意,很是意气风发。

那秦淮光早就被虞朝阳吓破了胆,看他就跟看活阎王一样,虞朝阳说不让他惹事,他绝对老老实实,说不让他动的人肯定离得远远的。

虞朝阳有这个自信。

秦淮光之前确实不是个东西,自从被他揍多了就好像患上了什么病症,一见虞朝阳就恐惧到走不动道。

这还不止,大庭广众听到有人说虞朝阳坏话绝对大怒,都不等周围百姓的谴责,自己就赤手空拳跟人干了起来。

实在奇怪,被打还这么维护打人那个。

大概是真被揍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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