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昀的人就在姑苏附近，青鸟传信过去后，很快就赶来，把剩下的四个活口带走。
息昀道：“看好了，绝不可让外人找到他们。”
仙侍们应允，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此间事了，苍晗和息昀便起身一前一后飞到了妖族的营地，落在附近的苍苍古树上。
这一批妖族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妖物，而是妖王治下，妖王实力不可小觑，就算是息昀或是苍晗与其对上也不可掉以轻心。而他手下的妖怪，也绝非泛泛之辈。
苍晗道：“引出来五只也就够了。”
息昀道：“你引出去一部分，让城里的人看见，然后在地牢附近杀掉，剩下我在这里解决。”
“你杀完他们还要抛尸吧？” 苍晗站在树上居高临下扫了一圈，选定了自己要带走的五只怨种妖怪，“等我回来一起，你不是最讨厌这些血污肮脏的事情么？”
“不必。”息昀纵身跃下，“只需带走几具尸体，剩下的留在营地里也无妨。”
苍晗便也不再多言，率先来到了营地门前，只见这片山野间星火点点，里面的妖怪虽然不多，但是寨子绵延不绝，气势倒足。苍晗落在大门的柱子上，朗声道：“天界仙君在此，里面的小猫小狗还不出来送死？”
苍晗抬手拔剑，一剑挥出去，随山而建的山寨的灯火霎时间熄灭，清气自苍晗剑锋奔涌而出，冲刷着这里的清气。
没等息昀夸他一句，苍晗就回头道：“息昀，借点清气。”
息昀：“……”
苍晗一脸痛苦：“我再这么浪费下去，魔气就要出来了。”
息昀扯了扯嘴角，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哭笑不得，他随即出剑，清气直接将浓重的妖气荡平。
这般被挑衅，里面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妖物自然不能容忍，很快便倾巢而出：“哪里来的不自量力的小子在这里叫嚣！”
苍晗顺势坐下，笑嘻嘻道：“吾乃姑苏城中的仙人，今日来降魔卫道的。”
为首的妖怪是一只熊妖，那熊妖冷笑一声：“姑苏城中的仙人，不可能。我没见过你。”
苍晗晃悠着长腿，悠然自得：“我们那么多人，你没见过我也是寻常。”
熊妖喝道：“他们平日里是做什么的，你当我不知道？怎会来除魔卫道？况且我们与他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更是给我们开了些方便之门，怎会来寻仇？”
苍晗笑道：“哦，原来是狼狈为奸，难怪如此熟悉对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只凶兽冒出头，“意欲何为？”
“不是告诉你，我是来杀你们的么？”苍晗一跃而下，一脚踩在凶兽头上，那凶兽的脑袋直接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今天是个适合厮杀的夜晚，我便是没有理由，难道就不能杀你了么？”
说罢他一脚踢开凶兽，又甩了甩胳膊，一拳揍向熊妖。
熊妖早有防备，但是仍抵不过苍晗这一拳，被苍晗一拳打在鼻子上，痛得熊妖后退几步，捂着鼻子泫然欲泣：“你找死！”
苍晗呵呵一笑，转身就跑：“不服你打我，就怕你追不上。”
息昀清楚看见苍晗边跑边下黑手，一连惹够了五个人才罢休，苍晗故意犯贱，偷袭的都是些一看脾气就不好的，他还偏偏就爱打脸面之类让人火冒三丈的地方。
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妖怪如何受得了这种气，眼看着被惹的妖怪都红了眼。
息昀躲在树上冷眼旁观，看得出脾气不好又被苍晗欺负的妖物原本都站得离熊妖近一些，剩下的倒是零零散散站着，也没什么表情。
息昀转头去看熊妖，那熊妖一怒之下怒道：“别跑！今日定让你血溅三尺！你到底是哪来的小虫子，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苍晗略站了站，想了一下：“我本来是想说我是你爷爷的。”
熊妖：“……你！”
“但是我绝对生不出你这么丑的孙子。”苍晗道，“还是算了。”
熊妖暴怒，二话不说抄家伙就追了出去，连带着他身边被踹了脸的凶兽们，正正好好五只。
息昀目送他们跑远，回头垂眸看剩下这十几只妖怪。
有妖怪要跟着出去，却被一只蜚拦住。
蜚唯一的眼睛露出冷漠的光：“管那个蠢货做什么？他难道看不出那神仙有所图谋？”
一只猫妖上前笑道：“可不是，一看就是陷阱，偏偏他没脑子。”
蜚冷哼道：“就他这脑子，也能做咱们这一营的老大，不知道主上是怎么想的。”
猫妖道：“这次由他去岂不正好？他和他那几只狗腿子要是死在外面，这便是咱们等地盘了。”
蜚动了动眼睛：“走，待会去给他们收尸——什么人？！”
息昀见他们大有回家睡觉的趋势，抬手便打出数道符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蜚缓缓转身，独眼看见息昀从天而降，身上犹如披着月光。
“你是什么人？”
这是蜚问出的最后一句话。
眼前剑光一闪，他的眼睛便再看不见任何风物。
厮杀声顿起，又寻思消弭。
息昀将妖物杀死后，留下两只横尸在营地里，随后运起法术四处打去，将四周营寨打出被多人围攻的景象。
他看了一眼蜚的尸体，心想：要想活命，耍小聪明是没用的。
若是一开始不曾祸乱人界，便不会有杀生之祸。
仙君打了个响指，身后变出现数只冰鹿，通体晶莹剔透，纷纷垂首将妖怪的尸体拱到自己背上，随息昀一同消逝在黑暗中。
息昀将妖尸带回姑苏城中，将其抛落在各地。
这样一来，仿佛妖与翎祀等人厮杀，一部分妖见情况不好而外逃，却伤势过重死在路上。
而苍晗那边已经将五只妖怪杀死在翎祀府邸中，做出两败俱伤的场面。
任谁来都只会以为是翎祀和妖族起了冲突，最近同归于尽。
息昀回去找苍晗，恰好苍晗从翎祀府邸出来，见息昀来了，便靠在门口的石狮子边上笑道：“你猜归麓要多久能发现翎祀不见了。”
“若是快，明天想必就会派人前来。”息昀最后打量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便从苍晗身边走过，“回去罢，当心紫蔼疑心。”
苍晗从一地血气里嗅到了息昀身上的瑞脑香气，心念一动，再次想起方才息昀的失态。
当初他在天界画楼里随口问息昀自己死后会不会也为他画一幅画像时，息昀也是如此不安。
所以息昀一直都害怕苍晗死？
没由来的怕这个做什么？苍晗摸了摸自己的脉：脉象平稳，身体好得可以直接冲上天庭弑君。
那息昀对于苍晗性命的在乎是不是和三百年前的避而不见有关？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伸出手，想拉住息昀：“你……”
恰逢此时，姑苏城中不只哪里放了一束烟花，黑夜之中火树银花，声响盖住了苍晗微不可见的声音。
息昀恍然不觉，抬头瞥了一眼烟火边继续向前走。
棉质的布料擦过苍晗的指尖，在一地狼藉中，息昀与苍晗再次擦肩而过。
苍晗恍然想起，这似乎是第三次他想要拉住息昀，息昀却无意间与他错过。
就好像他们注定有缘无分一样。
苍晗思虑至此，心里不可与息昀说的阴暗念头便腾升而起。
魔族多数暴虐，若是得不到的，便是把人囚禁起来或是干脆杀了也是家常便饭。苍晗也算是魔族中少数心态平和的，但是魔族血统本就暴戾，他能为了目的隐忍，但是也会压抑不住本性想要放纵。
若是他真的对息昀下得了狠心，便该想办法把人捉住，带回魔界，锁在自己床上，温香软玉，息昀这一生也不能逃脱，只能在苍晗臂弯的方寸之处沉沦。
苍晗闭了闭眼，忽然便笑了笑。
他心里念着：事不过三。
魔君倏然伸出手，死死握住息昀的手腕，还在想如何应对天庭的息昀猝不及防，被他带着转个半身。
烟花映在苍晗眼眸里，一片疏疏落落，倒影中的火花迸射，不像是瞬息的焰火，倒像是金戈铁马踏破山川而来。息昀稍微一走神，便没能立刻挣开他。
苍晗用力，不容置疑般将息昀推靠在身后的墙上，单手撑在息昀耳边，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他，瞳孔中似有千言万语，此刻苍晗背对着烟花，息昀却感觉苍晗眼中仍有摄人刺目的火光。
息昀被他这样看着，竟第一次升起一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他们的心跳声在烟火巨大的响声中微不可闻。
息昀与他对视片刻，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苍晗却不答，只是安静看着息昀，息昀刚想从墙上站直身体，苍晗便伸手抱住了息昀。
息昀当即怔住，一双手悬在苍晗身侧，不知何去何从。
“别动。”苍晗停顿了一下，继而笑道，“方才脸被划伤，有点疼，仙君多少让我靠一会，寻求个安危。”
息昀不答，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一颤，继而再没有半分迟疑地推开了苍晗：“别胡闹。”
说罢他仿佛克制着什么一般，转身离开，留苍晗独自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微笑。
即使如今目光错开，息昀也能感觉到苍晗的眼神那灼热的温度。
苍晗的眼睛里藏着一把火。
迟早要将息昀燃烧殆尽。
但息昀不怕粉身碎骨。
他只怕烈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