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昀话音刚落，一股妖气直冲云霄，向着於菟和竣狮的方向射来，不过这妖气虽然也不算弱，但是在妖王护法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竣狮怒吼一声，那招式就消散于无形中。
说式苒是妖王属实有点委屈他，他的实力称作妖皇也不为过，只不过就如同苍晗足以称魔皇但始终只是魔君的理由一样——妖王众多，没一统妖族，就称不得皇。
所以式苒的心腹，自然也不是小打小闹就能解决的。
要是飞琼和风雩在此，未必就能在於菟和竣狮的利爪下全身而退，这院内的妖族若无息昀和苍晗的帮助，怕是难以逃脱。
苍晗低声道：“你可要多管这闲事？他们已然挑衅我们，留着也是祸害，反正都要和式苒打起来，不如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息昀亦低声道：“等飞琼和风雩把剩下的几人送走再说。”
竣狮上前一步，今生地打量息昀，见他当真是看不见，便盯着他对於菟说道：“於菟，你想先解决哪件事？”
“仙君心善，必然看不得我们公子受苦。”於菟狞笑道，“不如先解决他们。仙君，你管的闲事太多了，姑苏城的事情你难道一点没参与？总有几只我们的妖是你杀的罢？”
息昀不动声色，身后院内传来低沉吼声：“是又如何？伤人当诛。”
“姑苏城里，你们仙人害的人更多吧？”於菟冷哼，上前一步，“你们仙人内乱，倒是连累我们的人，这笔账也该算一算。”
“仙人害人，如今已经伏诛。”息昀手腕一转，溯云在手，“妖族屠戮人族多年，也该付出代价了。”
“一个瞎子和一个小白脸也想阻挠主上大业？”於菟话音刚落就扑了上来，“今日就叫你们止步于此！”
竣狮低吼一声，向另一边包抄而来，於菟利爪带着腥风已到眼前，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响彻整座小城：“凡是遇见仙人和凡人，格杀勿论！”
“有意思。”苍晗抱住息昀的腰，向旁边一转，与於菟的爪尖擦身而过，魔君气定神闲笑道，“我们还未招惹你们，你们倒是先蹬鼻子上脸了。”
“仙君何必惺惺作态？”於菟扑杀不止，“你我迟早要拼个鱼死网破，如今不过是我先动手罢了！今日就算不能取你们项上人头，也要你们重伤于此！”
息昀任由苍晗带着他，也不拔剑，看上去倒真像是因为眼睛受伤而无力战斗的样子，他语调平静，仿佛被左一爪子右一口攻击的并不是自己：“我本只是打算救人，其余事宜随机应变，不过你说得不错，今日厮杀不过迟早的事情。”
说着他被苍晗抱着跃上身后的槐树上，息昀刚一站稳，苍晗便朗声笑道：“就你们两个就别来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不如把你们的手下都喊来，死在一起也不寂寞。”
“怎么？担心你们的仙救不出人，反而被我的手下杀死？”於菟一爪掀起阵阵妖风，苍晗反手抽出息昀的溯云剑，挡住妖气。魔君笑道：“不然不然，说不定——我是在喊我们的人呢？”
与此同时，息昀双指指天，立掌指地，一道水光在空中凝成了他的旗徽模样，不远处两道清气应光而起，瞬间就来到了苍晗身侧。
飞琼和风雩虽然衣服头发有些凌乱，一看就是经历一场苦战，身上也有点零碎的细小伤口，但整体并无大碍，只是脸色都不太好。苍晗看得见，便用眼神询问了一下。
风雩冷冷看着那些跟着他们俩蜂拥而来的妖怪：“大部分人都送走了。但是有一家的孩子被妖怪抓了要吃，孩子的爹娘去救人，结果惨死，我们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孩子……”
飞琼愤怒地拔出剑：“还有一户人家的老人，腿脚跑得慢，一开始没跑出去，没等到我们来就被这群妖怪开膛皮肚，挂在旗杆上取乐！简直畜生。”
息昀面色一沉：“这就是诸位口中的没有伤及无辜？”
“这不一共死了三个么？”於菟再次攻上来，“总得让我的弟兄们吃上几口饭，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各位要是不忿，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去和他们团聚。”
苍晗匆忙回头对息昀道：“你进院子里，剑给你。”
息昀一挡，把溯云留在了苍晗手里：“你拿着。”随后自己翻身落入园中，听见飞琼怒吼一声，冲了上去，风雩的法术也在来回穿梭，可息昀能感觉到许多大妖已经奔袭而来。
院子外面厮杀不绝于耳，院子里却很安静。
息昀身边没人，眼睛看东西也还是灰蒙蒙一片，他抬手系紧眼上的白纱，现在若有若是的视力反而影响他其他感官。
仙君侧头听去，白衣玉冠，发如鸦羽肤如霜雪，阖目而立，如同一幅画。
这院子里诡异地安静，比起院外的喧嚣。也确实更像是一幅画。
画中人终于动了，他身后刮过一阵罡风，一只大妖绕过了苍晗他们，无声无息潜入进来，见息昀看不见，又暂时没动，便攻向他的后心。
息昀侧耳一听，刚抬起手指，没有动静的房间里就再次打出一道妖术，将那妖怪直直打飞。
那妖怪向院墙撞去，还想爬起来再战，却浑身一震，一把冰剑无声凝结，刺穿了他的心脏。
息昀道：“既然你与他们非同路，何不出来一见？”
屋内又一次没有声音，随后响起窃窃私语，最后屋内两人吵了起来。
息昀缓慢向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请仙君别再往前走了。”
男子话音刚落，屋内传出另一个男人的咳嗽声，息昀虽然不精通医术，但毕竟是仙，能听出咳嗽的人身体已经濒临腐朽。
“他要死了。”息昀平静到有些冷漠，“他是你的什么人？”
男子低声道：“我虽是妖，但从未祸及无辜。方才也帮着仙君攻击妖族，所以请仙君不要再问。”
“我若是走了，他会命丧当场，而你就要被捉回去。”息昀淡淡道，“你这妖气……你是只穷奇。”
另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越发撕心裂肺，屋内一阵手忙脚乱，穷奇的语调变得焦急：“是又如何？我虽然是凶兽，但是我和式苒不同。”
“你是式苒的侄子。”息昀道，“你身边的凡人究竟是你什么人？情人？”
那咳嗽的男人气喘吁吁道：“是，我们是一对。”
穷奇道：“阿轲！”
“你是为了他逃离式苒的。”息昀道，“式苒为了逃避诅咒抓你回去，他一定会杀了你的情人。”
穷奇惊异问道：“你怎么知道诅咒的事情？这是我们一族的秘辛……莫非你见过我爹娘？”
“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譬如即使式苒不杀你的情人，他也必死无疑。”息昀负手而立，“现在出来见我，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穷奇犹豫片刻，终于推门而出：“你还知道什么？”
“问题是你还知道些什么？”息昀反问，“你可知你的爹娘已经不在了。”
刹那间息昀感觉到穷奇的恨意如浪涛不绝，穷奇咬着牙，语调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不是为了阿轲逃走的，我知道我爹娘已经死了，式苒一直在骗我。原本我为了爹娘留在他身边假意敷衍，做他们所谓的公子。可……可我爹娘没了，我没必要在虚与委蛇了。”
息昀道：“你没想过复仇？”
“想过，我甚至去做了，可我打不过他。勉强逃脱后，身负重伤的我倒在荒野，被阿轲所救。”穷奇低声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才两年而已，式苒就找到我了。”
息昀沉默片刻：“我可以帮你杀式苒。”
穷奇上前一大步，即使息昀看不见，也能感觉出他的惊喜：“若真能如此，仙君便是我的恩人，我愿造金身供奉仙君。”
息昀并不理会他的感激，继续道：“但是你不能再和那位凡人在一起。”
空气一时凝滞，院外的厮杀声显得更可怖了。
那被唤做阿轲的男人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为什么？我不能与他分开。仙君，你若是有办法救我，我定——”
“我不需要你们的回报。”息昀语气冷静到残酷，“我可以救你，但你若是还与妖族同行，必死无疑。”
穷奇不语，息昀对着他的方向说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浓烈的妖气对普通的人族是致命的，偶尔接触无妨，但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穷奇又是凶兽，阿轲的身体早就被侵蚀成了空壳。
再晚一点，药石难医。
穷奇低声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会一直帮他医治。不然……”
“不然他早就死了。”息昀毫不留情，“你明知会害死他，却不放手？你是真的爱他，还是贪恋自己心里的执念？”
穷奇忽然爆发出来：“为什么都在逼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了！你我今日初见，你凭什么高高在上指责我？你是息昀仙君，什么都有，怎么懂我的不舍？怎么知道我的境遇？”
息昀无声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我很清楚你的境遇，现实如此，你走他活，你留他死，做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