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雩垂眸，低声道：“想请师尊和师兄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妖、魔和鬼是都需要诛灭的么？”

苍晗一下子就笑出来：“魔、妖和鬼向来都是和人一样，很难界定，有亦正亦邪的，有一身正气的，也有那种残忍冷酷的，要我说，只有行事乖僻是一致的。”

他说完顿了顿，看向息昀：“魔族是师尊打交道最多的了吧？师尊以为如何？”

息昀道：“我有魔族死敌，亦有魔族知音。妖族和鬼亦然，为何忽出此问？”

风雩道：“阿故是只猫妖。”

苍晗笑起来：“你担心我们一见面就对他喊打喊杀？”

风雩道：“有点担心……毕竟她是猫，对我很好，但是对外人很冷，我怕误会她说敌人，但是她真的是非常好的姑娘，长得也好看，就连本体也可爱，像阿曦一样雪白雪白的，眼睛却像是翡翠一样。”

苍晗道：“是位姑娘？”

风雩心有戚戚点头：“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以为她是恶人而要打杀……毕竟我都找不到她在哪。”

苍晗挠了挠息昀手心：“坐下听听？”

息昀便和他一同坐在了风雩身边，听风雩说起往事。

风雩在大约三百五十年前，去人间历练，彼时风雩刚离开家族，年轻人意气风发，也爱打抱不平。

彼时有魔族想要夺取一样神兵，便抓了守护那神兵的一城之主，还围了整座城。

彼时风雩路过见魔族抓了一位漂亮伶俐的姑娘，便悄悄跟着，结果撞破他们进军城池，便给自己同在人界历练的朋友发了信，然后混入其中，自己也进了城。

她想着先救了那个姑娘，然后等好友们到了，一起里应外合把那魔族的首领杀了，保护这一城的人。

谁知她刚溜进关押漂亮姑娘的牢房，就只见一地血色，那漂亮姑娘正横眉持剑，站在牢房中央，护着身后的百姓，对峙诸多魔族。

姑娘有一双绿色的猫眼，长发皆是如雪白色，当初匆匆一见，姑娘又混在魔族中，风雩没察觉到她的妖气。

这分明是一只猫妖，和风雩一样，假装弱女子，混进来救人的。

她剑法不错，但是魔族太多，眼见着身上已经挂了彩。

风雩的忽然出现让猫妖惊疑不定，她盯着风雩，抿着唇，似乎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人。

风雩刚想开口，同样被她吓到的还有那一些魔族，魔族抬手就攻上来，猫妖瞳孔一缩，舍身上前，握住风雩的手臂，将她推离利刃，自己的手臂却被刮伤。

风雩反手抱着踉跄的猫妖，笑道：“你是来救人的？”

猫妖靠近风雩的时候便感觉到了风雩的清气，碧色如春江绿水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仙人？”

风雩微笑，对她眨了眨眼睛。

那日她们救出城内百姓后，风雩的朋友们在赈灾，风雩则去找不见了的猫妖。

她在城边的角落看见正在包扎伤口的猫妖，风雩停下，弯下腰对坐在台阶上的猫妖笑道：“我叫风雩，长风的风，舞雩的雩。你叫什么名字？”

猫生性警惕，猫妖抬眼看她，手上还在给自己包扎，但是她受的伤有些多，即使裹上薄布，仍能看到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

风雩坐下，她生得端庄艳丽，猫妖看着她的眼睛，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叫如故。”

猫妖声音慵懒，带着钩子一样。

风雩道：“刚才多谢你救我，你保护百姓实在英勇。”

如故点点头：“我受过人类恩惠，应当报恩。”

风雩道：“你独自在这里做什么，和我进去疗伤？”

如故道：“多谢，不必了，我并无大碍，要走了。”

说着就起身要走，风雩心道：可真是只猫，这股心里亲近人表面又疏远的样子和猫是一模一样。

不等她腹诽完，就看见高挑纤细的女子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身上白光一闪。

风雩立刻去扶，但是白光耀眼，不等她看清，就觉得手上触感不对。

怎么毛绒绒的？

等白光散去，一只较其他猫都要大、快赶上一只狗大小的白猫蜷缩在风雩怀里，身上伤口流的血染红了那如雪的皮毛。

风雩匆匆抱着她去疗伤，后日夜悉心照顾，渐渐警惕的猫能变成原型握在风雩的怀里晒太阳睡觉，等如故伤好了，她们便开始同游人间，一起修行游历和行侠仗义。

苍晗听到这里，发出直击魂魄的一问：“看你也不像是随随便便就会和人同行的性格，怎么从一开始就对这如故姑娘另眼相待？”

风雩沉默片刻，捂着脸不好意思小声嘤嘤嘤道：“她原型真的太可爱了。”

息昀：“……嗯？”

苍晗低笑出声：“所以你是被猫的美色所迷。”

风雩激动地满脸通红：“师尊，我知道你不喜欢养动物，但是师兄和阿曦玩得好应该明白我！阿故人型也好看，漂亮美艳，但是气质又有点清冷疏远，她的原型就是特别的可爱！很大一只，抱在怀里很充实，白色的毛像是锦缎一样，眼睛圆圆的，像是祖母绿一样，而且和她亲近之后，她会变成原型，让我把脸埋在她肚子上的长毛里！”

苍晗道：“我理解我理解，我也很喜欢揉阿曦的狗头。”

息昀觉得自己不说话也不太好，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面无表情干巴巴说道：“是很可爱。”

风雩道：“一开始确实是觉得猫很可爱，我又独自一人游历，难免无聊，我不喜欢和男仙一起，女仙们又都有了女伴，我也不好意思插进去。就邀请阿故一起，后来发现她是我的知音，无论是做什么还是想什么，我们都特别契合，于是慢慢就真成了好朋友。”

息昀隐约猜到她为何和如故分开了：“什么时候分开的？三百年前？”

风雩垂眸，眼角闪过泪光，她虽然经常和苍晗吵来吵去，但平日里也算稳重自持，倒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做小儿女之态：“我们那时感情特别好，一日父亲传信说，陛下召集所有仙人回天界，我也以为是有什么省会或是临时的，便和阿故说了，叫她等我，我去去就回，那时我们在青城山上盖了一间小屋，她说就在家里等我。”

然而等风雩刚回天界，天界就不允许仙人离开，即使风雩想传信给如故，也同样传不去。

她只能焦急地等待。

如故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一直在家里等着自己，如故虽然对外人有些疏远，但是对风雩是真的好，从来不让风雩受委屈，也不会让风雩为难，总是站在家里的窗台上，眺望远方，等风雩回家，然后再轻巧地跳下窗子，蹭一蹭风雩的手。

对于风雩，如故一向守诺，甚至有点一根筋，等不回来就去找，找不到就回到原地继续等，那时倒不像是猫了。

她等了多久才绝望呢？

风雩又是多少次想逃出去，想再见一见她的猫。

风雩整日徘徊在天门附近，但是并没有得到如故的消息，她很怕有一天在天门附近看见如故的身影，因为没成仙的妖想要上天界，必然会遭到层层追堵截杀，她很怕有一日再看见如故，如故又如初见染血。

等到前些日子，天界终于允许仙人们离开，风雩第一时间就冲去了青城山，青城山上翠竹如旧，那小房子居然没有坍塌，岁月似乎没在这木屋上留下痕迹，风雩认出如故的妖气，她似乎一直用法术维持着这里。

风雩走进去，发现小木屋虽然一尘不染，但是那只因为法术运转，屋内并没有住人的痕迹。

她找了许久，但是沧海桑田，对于仙人而言三百年是弹指一瞬，人却已经过了四五代，附近的人早就不记得这里曾经住着两位女子，她又去其他地方找，仍是无功而返。

“她肯定是生气了。”风雩垂泪，“要是有人和我说等几天就回来，结果一走三百年全无音信，我肯定再也不见她了。”

之后风雩回天界拜师，随后又托人在人界四处查看，但是如故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直到现在风雩的人还在四处查找，风雩在息昀等人来人界的空档，自己又悄悄留下来寻人，但结果都一样，依旧了无音讯。

苍晗沉默听完，沉吟开口：“会不会出事了？”

“可她保护小屋的法术还在运转。”风雩道，“她一定还好好活着，只是不想见我了……一只猫想要隐于这偌大三界天地间该多容易？”

息昀叹了口气，对风雩说道：“执念若是成空，你该如何？”

风雩不语。

息昀道：“若是有缘，必能一偿夙愿，若是此后天地一别，也莫要存了心魔，天大地大，各有缘法。”

风雩却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她。”

息昀又要再说，苍晗却笑道：“我倒是理解风雩的想法，我们活这一世本就漫长枯燥，若是心里再没有点执念，那岂不是太无趣了？心中在意，就该去争取，哪怕最后一地遗憾，至少也是争取勉强过。”

风雩点点头，想起息昀看不见，又道：“对，至少我要和她道歉，再解释一下误会，不然我这一辈也不会心安。”

息昀听着苍晗的话，有些无奈，心道：一门情种。

他这样想着，从乾坤囊里幻化出一对玉镯，递给风雩：“当年朋友送我的法宝，你若是找到如故姑娘，不妨赠与她其中一只，这样若是再遇见这等特殊的情况，这玉镯能替你们传一次音，无论多远，都可以传达到。”

苍晗也笑道：“我当初还是散仙时久居人界，也认识些人界的妖怪，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这就是要让他的属下们帮忙去找人了。

风雩小心接过，正要道谢，却看见息昀和苍晗的眼神，瞬间无语起来。

息昀和苍晗虽然看着年轻，和风雩一样外边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但实际上也是上千年的老妖精了，和风雩差着一辈，所以他俩现在看风雩神情堪称慈爱，一种“我家孩子真是太可怜了”的表情。

风雩干巴巴道：“谢，谢谢师尊，也谢谢师兄。”

息昀点点头，想起自己另一个徒弟：“你师弟呢？怎么也不见他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风雩：拜托，我老婆是猫诶，超酷的！

风雩小姐姐是忠诚的猫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