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琼三人齐齐一惊,如故冷静地跳上风雩的膝头:“就算他手里有那么一丝魔气又能如何,魔君已如鱼入江河,他们无从对比,又有何惧?”
息昀淡淡道:“所以我并未答应他的要求。”
不答应只是对方威胁自己,若是答应就是不打自招。
风雩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一早凛汐便匆匆来找息昀,彼时息昀还在洗漱,水滴从清洗的下颌骨低落玉盆中,停故在一边捧着锦缎,见凛汐这样不管不顾闯进来,有些奇怪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有什么要紧事,等仙君——”
凛汐摆摆手,息昀站直,拿过锦缎:“说罢。”
“微夙来了。”凛汐语速极快,甚至感觉他嘴皮子都要冒烟了,“我本不让他进来,但是他一定要见仙君,说是仙君若是不见他,别怪他拿着大公子的把柄去见天帝。”
息昀听见这话,擦脸的手微微一顿,随机若无其事地将锦缎递回给停故,“我记得我们在归麓那边有暗线。”
“是。”停故低声问道,“要他们做什么?”
“等我回来再说。”息昀看向凛汐,“让他进来。”
凛汐迟疑道:“他不肯进来,说是若你要见他,便一同去别处,这里都是你的人,他觉得不安全。”
停故道:“就算出去,仙君杀了他不还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么?”
息昀道:“他有倚仗,笃定我与他单独见面不敢杀他。”
停故道:“那你还要去么?”
“去。”息昀转身拿起扇子,“去问他,要去哪里。”
最后他们在一处花园见面,奇花异草之中,微夙神色萎靡,唯独眼睛里还有一束精光,他看着息昀,咧嘴笑道:“仙君,你好手段啊。”
息昀坐在一处紫阳花旁,慢慢摇扇:“过誉了,主要是你比较蠢。”
微夙脸皮一抽:“你和鬼王宴翀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告诉归麓仙君了。”
“你告不告诉他都无所谓。”息昀淡淡道,“你以为他不知道?”
“你不怕我告诉陛下?”
“陛下能用妖,是因为妖可以点化成仙。”息昀道,“但是鬼和魔难以成仙,所以他们永远不能成为自己人。”
鬼修也可以呼风唤雨,但是鬼说到底是魂魄染上怨念所成,怨念一散,魂魄自会投胎,化身为人或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若是怨念不散,他们本质还是属于生灵的变种,无法成仙。
即便是修成大能,可以倾覆三界,一样不是仙。
以天界的规则来说,强大的鬼修可以被称为鬼仙,但那只是称呼,没有天帝的文书,没有天界的官牒认可,也没有天道会给予的飞升。
至于魔族自成一派,有自己的魔界,也不屑于天界的分封,更何况魔帝和天帝某种意义上,其实应是平级。
所以天帝也才最容不下鬼族和魔族。
他可以用式苒,可以让仙人杀人做鬼兵,但是他不会去收纳鬼修和魔族,因为他觉得若是需要这两族的帮助,那就是向异族讨好乞怜。
息昀对于天帝这崎岖的思路只有两个字的评价:“有病。”
天帝的自尊心太扭曲,或是上位时间长了,他又目空一切,又多疑猜忌。
所以息昀不怕微夙去告诉天帝自己和宴翀达成了某种交易。
一来空口无凭,二来带着证据去勾结鬼修的可不是息昀,而是明信微夙。
微夙道:“陛下猜忌你,我给了他由头,你觉得他不会发难?”
“他要发难需要等到现在?”息昀有些不耐烦,“明信意图勾结鬼修造反,鬼修胆怯,故而将你交给我,桩桩件件都是三殿下的不是。”
微夙脸色难看:“那你和宴翀也难逃责罚。”
“宴翀把你交出来而非和你走,在陛下眼中反而明事理,如此说来归麓能保下你一条命已是不易,我若是你,就不会再来这里丢人现眼。”
微夙沉默片刻,眼神古怪地笑起来:“丢人现眼,原来我和紫蔼在你眼中不过是丢人现眼。”
“有话直说罢。”息昀敛袖合扇,拂去衣上落花,“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尊,没责任把你疑惑的所有事情都巨细无遗掰开教给你。”
“同样是被逐出师门,我和紫蔼可不如你心尖上的苍晗呐。”微夙扯了扯嘴角,“你厌烦我,却为了苍晗肯屈尊纡贵。你既然那么在乎他,把他赶出去做什么?”
息昀不语,只是平静看着他。
微夙也不在乎,自顾自说道:“哦,或许是你也发现了他的身份,把他留在身边,迟早是个隐患罢?不如把他赶走,不会耽误你的大业,也能保护了他,是不是?”
息昀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苍晗的身份?
微夙知道了什么。
是紫蔼的死让他猜到了什么,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
很快微夙就给了他答案,微夙拿出了一丝魔气,很微弱,还夹杂着清气。
息昀瞥了一眼,便知道那是苍晗的魔气和清气。
他不动声色:“这是什么?”
“这是紫蔼给我的,他疯疯癫癫说着魔,旁人因他疯了都不在意,只有我……我收留他,相信他,安葬他,这是我应得的。”微夙道,“苍晗和你决裂那日,他挡了路,被苍晗一把推开,他身上便沾染了这一丝魔气,这样说来,我还得多谢仙君呢。”
原来如此。
那日画楼前,苍晗推开紫蔼时确实动了气,只是那丝魔气微弱,是苍晗怒极之下无意间泄露的,两人又都在气头上,并未发现。
不过这魔气只能说明苍晗有魔族血统,微夙应当是不知道苍晗就是暄梧魔君。
普通魔族进入天界和暄梧魔君入天界如入无人之境的危险程度是全然不同的。
息昀看着那缕魔气:“那你又要什么?”
“我要荣华富贵。”
“归麓可以给你。”
“我不过是他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微夙冷笑一声,“他保下我,只是因为我恨你,可以随时成为他刺向你的一把剑。”
“我要你给你大量的金银珠宝,法宝灵药,除此之外,我要你帮我向天帝求官职,举荐我,当着天界众仙的面向我道歉,跪在我的脚下——。”
息昀展开扇子,打断微夙,他直视微夙的眼睛,镇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不顾微夙陡然大变的脸色,微夙在他身后大喊:“你不顾苍晗的安危了吗?!”
“一缕魔气混着清气,有什么证据说是苍晗的?”息昀没回头,“到有可能是你们诬陷。”
微夙积极追来:“找到苍晗——”
他骤然停下,想起一件事。
苍晗这一去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没有苍晗本人,这魔气如何证明?
这一晃身功夫,息昀已经走远。
息昀回宫后拦下了陌诉,将此事告诉了飞琼三人,如故问道:“仙君打算怎么做?”
息昀叫他们寻来停故,对停故说道:“让我们安插在归麓身边的人去和微夙说几句话。”
停故弯腰凑过去:“说什么?”
息昀道:“教我们的人和微夙说,归麓是靠不住了,若是微夙手上有对苍晗不利的证据,告诉归麓,归麓只会将之占为己有。”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三个徒弟,继续说道:“要让微夙知道,这件事唯有直接让天帝知道,才是对他最好的。”
风雩没忍住问道:“可若是天帝也要真凭实据,要将魔气与师兄的魔气相对应呢。”
“你当知道,天帝若真要发难,这魔气即使不是苍晗的,那也一样是苍晗的。”息昀道,“不过微夙若是因此有疑虑,便告诉他不必管苍晗在哪,只要天帝想,苍晗就是躲进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抓回来。但是陛下正在气头上,他又无官职在身,陛下定然不愿意见他。”
停故笑道:“所以我们给微夙指条明路,去找谁?”
“当然是忠心于天帝,与我与知淮与归麓都不和的渊虹将军。”息昀将茶杯放在案上,“你告诉渊虹,且叫他等着鱼上钩罢。”
停故应下,匆匆离去。
飞琼和风雩也不乱走,和息昀留在书房察录古籍,飞琼偷偷看息昀,息昀垂首看书:“有话就问。”
“微夙上钩之后,师尊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留不得。”息昀道,“他既然以魔气向我发难,自然也得死在魔气上。”
飞琼不明就里,抬眼间金乌已下扶桑,便点起灯来,无话至深夜,暗道里有声音传来,息昀起身打开暗道的门,渊虹钻了出来,回身又扯出一个被绑的严严实实,嘴也被堵上的人,扔到息昀面前:“你要的好徒弟。”
息昀居高临下看着挣扎的微夙,缓缓道:“先是宴翀,再是渊虹,微夙,你还真不长记性。”
“他手上的魔气在我这。”渊虹将那缕魔气递给息昀,“套过话了,应该就这么一点。”
息昀接过来,微夙睚眦欲裂,也阻挡不住息昀双指一捻,那魔气就彻底消失了。
“杀了罢。”息昀如此吩咐赶过来的凛汐,“用寻常的剑,别留下痕迹。”
凛汐点头,没给微夙求饶的机会,干脆地了结了他。
息昀将在长安时,从陌诉身上摘下的魔气放在微夙的伤口上。
“扔出去罢。”息昀平静道,“也该轮到陌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仙君开始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