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锦怀比他们预想的沉得住气，一个月后，象征着登天城少城主的狮头车进入青莽掩月山。

焕莽在龙主对外招待宾客的洞穴里招待了褚锦怀。

褚锦怀身后站着两人，一人迹棠认识，是褚锦怀的影子。

梦魇一战中，他受褚锦怀之命，随迹棠回梦魇一族，听迹棠命令。关键时刻他权衡利弊，果断抽身，陷迹棠于困境，这件事迹棠记忆犹新，是怎么也不会忘的。

四百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洞虚中期，连一个小阶都没有提升。

这放在修真界其实是非常正常和普遍的，说起来迹棠和宿尽舟这种跃升速度极快的才是另类。

另一人迹棠没有印象，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顶多十二三岁，但散在身后快要落地的长发全部都是白的，此外眉毛和睫毛也如雪般纯白。眼中平淡，毫无情绪，不似活人。

迹棠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随即用元神之力搭上坐在主位的焕莽，“哥，这人洞虚后期，比他旁边那个还要高一小阶。”

焕莽讶异，“这位少城主果然有些能耐，身后跟着的人竟然都是洞虚期的大能。”

褚锦怀才升至合体初期不久，却能命洞虚期大能做事，可见登天城底蕴之深。

迹棠：“那高个的是褚锦怀的影子，四百年前就跟在他身边。”

焕莽目光在影子身上一扫而过：“这人我知道。”

迹棠纳闷，“你知道？”

焕莽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打起了哈哈，“啊，嗯……有所耳闻。”

迹棠瞥一眼宿尽舟。

她自从发现宿尽舟梦境里法宝洞穴的秘密石室后，心里便有了数。

宿尽舟能记住每一个攻上九冥渊的修士，那肯定更能记住影子了。

迹棠几乎马上肯定，兄长是从师兄那里知道的影子。

焕莽简单了解了褚锦怀身后之人的修为，才笑着开口：“真是贵客上门，不知少城主这次来我青莽掩月山所为何事？”

褚锦怀这个老狐狸同样笑容满面，拱拱手道：“事出突然，登天城没有先递拜帖就直接前来，实在是有失礼数，还请少族长见谅。”

焕莽：“哦？少城主所谓的事出突然是指什么？”

褚锦怀倒是没绕圈子，“少族长可知黑衣信徒？”

焕莽看向宿尽舟，“有所耳闻。”

褚锦怀：“不瞒少族长，我查黑衣信徒已经查了几百年，得到的消息不少。黑衣信徒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能人异士加入他们的阵营，我发现其中有个共同点，他们会拉拢合体期以上的修士。”

焕莽：“少城主已是合体期。”

褚锦怀：“少族长亦然。”他说罢对九枭拱手，“还有拓围少族长。”

九枭：“这么说少城主是为这个来的了。”

褚锦怀：“正是。”

焕莽：“少城主有何想法？是想加入黑衣信徒的阵营，还是拒绝？”

褚锦怀：“自然是拒绝。”

焕莽：“也是，区区黑衣信徒，想吃下登天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褚锦怀笑道：“黑衣信徒倒是不足为惧，令人担忧的是统领黑衣信徒的黑衣领主。”

宿尽舟：“黑衣领主？”

褚锦怀：“是的，他是所有黑衣信徒的主人，也是整个黑衣阵营的统领。”

宿尽舟趁褚锦怀继续和焕莽说话的空隙，看了看迹棠。

迹棠摇摇头，表示她不知道黑衣领主这个称谓。

焕莽：“少城主对黑衣领主了解多少？”

褚锦怀：“他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我通过抓住的一级黑衣信徒得知，这人每次出现都用黑袍罩住自己，兜帽将他的脸遮住，只露出下巴，而下巴也被黑面遮盖，实在不知他长相如何。”

焕莽没忘演戏，“一级黑衣信徒又是？”

褚锦怀解释，“黑衣信徒之中也分等级，从最低的六级到最高的一级，共分为六个等级。一级黑衣信徒是最常与黑衣领主接触的人，我抓了不少。”

焕莽微微倾身，“那少城主可问出些什么？”

褚锦怀：“确实知道一些，其中有一条非常重要，影子。”

影子微微上前，“是。”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兽皮卷。

兽皮上，写字画图的一侧柔软细腻，向外的一侧凹凸不平。

迹棠一眼就看出这是妖兽的皮，上面残余的妖气还没有全部散干净，这说明这块妖兽外皮刚被扒下来没多久。

几人均是倾身，看向桌上一臂长半臂宽的完整兽皮。

影子指向兽皮上画着三角图形的地方，“这是九州总图，上面用三角图形标出来的，都是我们目前已知的黑衣信徒活动地。”

迹棠细细看去，她也探查过，探查的最多的就要数晨梧州境内。

图中晨梧州标注的三角图形，绝大多数都和她所知的一般无二。此外，她还知道一些，是图上没有的。

迹棠微微点头。

这张图是真的。

自己人马上注意到她的动作。

焕莽：“少城主深入探过这些地方吗？”

褚锦怀：“已经全部派人探过了，抓了一些黑衣信徒，还有一些被他们逃走。”

褚锦怀动作不小，他动了黑衣领主这么多人，从一开始就只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影子继续说：“我们从这些地方搜到了一些奇怪之物。”

“是什么？”

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片龟甲甲片，“这个。每一处黑衣信徒活动的地方，都有一片龟甲，我们到现在为止已经收集了九百余片。”

几人都在研究这枚龟甲，只有迹棠神色镇定淡然。

她知道这龟甲。

第一次见这龟甲，还是数千年前，她在蔚海宫外海海下的珊瑚洞幻境中。

那时她怀疑龟甲是幻境的阵眼，之后才发现不是。

她还给当时蔚海宫带队的修士看过龟甲，对方看不出龟甲有何奇怪之处，迹棠便随手把龟甲扔进储物袋，之后很久都没有再想起它。

直到她开始探查黑衣信徒，在黑衣信徒活动地寻到了同样的龟甲。

她总共收集不到百枚，而这些随着她坠入九冥渊底，九冥楼被洗劫一空，存放龟甲的储物袋也不知去向。

影子：“我们不知这是何物，但却发现了另外一处疑点。”

他手指从第一个三角图形开始，慢慢在兽皮卷上划动，随着越来越复杂的路线，几人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九枭略微迟疑，“这是一种阵法？”

褚锦怀：“少族长说的没错，我登天城善于阵法构建，我很久之前便命城中精通此道之人研究，研究数百年，才在这阵法上窥得玄妙之处。”

他点点兽皮，“这庞大的阵法里包含了数个不同种类的阵法，”他开始在上面勾画，“火渊永燃阵、九雷地爆阵、穷尽囚困阵、 万封幻灭阵、定魂献魄阵、唤灵召阴阵、瞬息传送阵、妖魔地缚阵、乾坤轮转阵。”

“九个种类的大阵，分布在九州大陆，每个大陆都有数量庞大的九阵阵法，唯有渡劫期精通阵法之道的大能才又可能布置得出来，强悍如斯，令人生畏。”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宿尽舟。

他们倒不是怀疑他，而是同为渡劫期大能，他们很想知道宿尽舟的想法。

宿尽舟沉声道：“修真界只有我和迹棠两个渡劫期。”

褚锦怀不由苦笑，“这就是让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点。魇尊四百年前坠下九冥渊已殁，如今修真界唯有边镜仙尊一人是渡劫期，那到底是谁构建了这些法阵，又将这些法阵布置到九州之地的呢？”

“布置这些阵法需要长久的时间，保守估计都要上千年。黑衣领主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我们都是他棋盘中的棋子。”

他指向兽皮卷，“你们看，这些阵法发挥威能后，能够作用到的区域几乎遍布九州大陆一半以上，如果这些阵法能在同一时间发挥作用，那九州大陆将在一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焕莽指出不受法阵波及的地域，“情况还不算太糟不是吗？”

褚锦怀扯扯嘴角，“少族长怎就确定，我派人探寻标出的这些地方，就是黑衣信徒全部的活动地呢？”

几人一时无言。

褚锦怀这次来可以说是相当真诚了，和他以往笑面虎的形象多有不符。

这也侧面证实了事态之严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和掌控。

褚锦怀微微叹气，十分无力道：“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了，这件事必须让整个修真界知道。黑衣领主必然是渡劫期修士，但我们为何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这值得深究。”

“可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事得解决。我们三人已到达合体期，我想黑衣信徒不日就会找上门来，我们拒绝事小，可他们有一种毒，毒性之强，焕莽少族长，你应该非常清楚。”

焕莽神情严肃，紧紧抿唇。

褚锦怀眉目微缓，轻声问：“龙主身体可还安好？”

焕莽：“多谢少城主关心，尚可。”

褚锦怀：“这毒厉害得很，在无知无觉中就可能中招，且不知解药为何，一旦入体，轻则如龙主这般……恕在下无礼。”

焕莽：“无妨。”

褚锦怀：“重则便是鲟鲨王兽前辈的结局，诸位莫要掉以轻心才是。”

宿尽舟置于腿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迹棠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宿尽舟看来。

迹棠正眼含笑意。

他渐渐放松了手，弯眸，对她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