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放在树下，屏幕叮叮叮连闪，中间还夹了两次震动。
模特从水里出来，长长的发尾沥着水，裙子也在身上贴得紧紧，沾了些绿色的浮萍。
吕心仪从地上起身，三两步跨过去，站在岩石上：“上得来吗？”
“拉我一下。”黛宝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伸出来说。
柔荑般的手落入掌心，吕心仪一个使劲，把黛宝拉上来了，轻嘶一声。
“怎么了？”黛宝问。
“好像蹭到了，”吕心仪抬起手臂，扭头去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了。”
黛宝也凑上来看，手肘到小臂划出长长一道，不深，但看着可怖，伤口在关节处，一活动就扯得发疼。
“啊！没事吧？”黛宝问，“我们好像没带创可贴那些的。”
“没事。”吕心仪微微后退半步，甩了甩手，不甚在意，“多大的创可贴才能贴这个？”
“哈哈。”黛宝说，“不好意思，让你负工伤了。”
“不要紧。”
女孩子刚从水里出来，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湖水藻类的潮气，衣衫轻薄，勒出身段，透出内衣的痕迹。黛宝是网红，自己并不太介意，吕心仪移开眼去，率先上岸：“过来我给你看下片子，OK的话你就可以换衣服了，当心着凉。”
“你觉得怎么样？”
“我当然觉得OK啰。”吕心仪说，“光影很好，调一下色就差不多，主要看你还有什么后期需求。”
她走过去收起打光板、补光灯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道具，黛宝就站在原地捧着相机翻看原片，语气惊喜。
“拍得好好欸！”
“那是，也不看看模特是谁。”吕心仪说。
抱着器材走到树下，手机屏幕刚好又亮了起来。吕心仪拿起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群消息，还有几条私聊，来自周玉琦，她的高中同学。
点开刚扫一眼，只见到满屏“恭喜”，黛宝就拿着相机过来。
“没什么问题，我先去换个衣服。”
“去吧。”
群消息往上翻，原来是周玉琦要结婚。他们这帮高中同学也已年近三十，一多半都已婚，周玉琦在群里喊了半天还有没有没结婚的，过来给她当下伴娘。
“不会找我当伴娘吧？”吕心仪心里嘀咕，点开私聊。
适时，周玉琦的第三个语音电话又打了过来。
“干什么夺命连环call，催命啊。”吕心仪接起来。
“急急急急急，”周玉琦说，“你这人怎么不看手机的啊，找你有大事。”
“我刚刚在工作。”吕心仪说，“干什么？找我当伴娘？我先说好这事没可能。”
周玉琦嘁一声：“你都看到群消息了，还不回我？”
“刚看到。”
周玉琦：“伴娘找齐了，懒得找你。你现在是不是在干摄影？”
吕心仪嗯一声：“找我做婚礼摄像？”
周玉琦：“差不多吧。”
吕心仪纳闷：“你们找的婚庆公司不包这个吗？”
一说这个，周玉琦就开始大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我拍婚纱照的时候，那个影楼有多坑爹！一万的套餐，精修修得我像个销售，给的底片也糊得根本不能再另外找人修。”
“这个我知道啊。”吕心仪说，“你发朋友圈了，我不是还评论说不如找我。”
“都怪你！”周玉琦说，“你不早说你也干摄影。”
“哈哈。”吕心仪干笑两声。
“这次我学聪明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周玉琦说，“不能把事情全都交给婚庆公司，我要自己再另请一个私人摄像，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嗯……”吕心仪没有马上答应。
“放心吧！价格好说。”周玉琦补充，“我还能坑你不成？我老公很有钱的。”
“倒不是这个问题。”
周玉琦：“那是什么问题？这么多年老同学，你不会有活还不做吧。”
吕心仪：“但我没干过婚庆摄影啊……”
周玉琦：“没关系！我相信你。来嘛，来嘛，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吕心仪其实不太想做熟人生意，但周玉琦这样找上门来，又不好直接拒绝。这时候黛宝换好衣服出来了，吕心仪余光一瞥，连忙说道：“等一下，我这边有点事，晚点再跟你说。”
周玉琦“哎哎”两声，吕心仪把电话挂了。
黛宝好奇地：“婚庆摄影？”
吕心仪挠挠头发，有些无奈：“对。”
“业务很广泛啊。”
吕心仪见她头发上还沾着些绿色的藻，招招手让她过来：“你头上有东西。”
一点点细细择掉。
黛宝背对着她，择着择着，忽然就开始抖着肩膀笑。
“笑什么？”吕心仪问。
“没有。”黛宝说，“就是觉得你这样好有男友力哦。”
“哈哈。”吕心仪不知道接什么，“也还好吧。”
黛宝说：“我刚刚看到了，你还有肌肉。”
说到这个吕心仪可就不困了，撩起短袖，抬起手臂把肌肉鼓起来，邀请黛宝来摸。
黛宝戳几下又捏几下，硬邦邦，很捧场：“哇！”
吕心仪满足地眯眯眼。
器材收拾好，都装上车。车是吕心仪开的，绿色的越野吉普，空间大放道具都方便，也适合跋山涉水做外拍。
黛宝拍得很累，又光化妆就化了三个小时，头一歪就在副驾上睡过去了。
没人说话，吕心仪把音乐音量调小，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事情。
手机屏幕又开始一闪一闪，周玉琦给她发消息。
吕心仪没点开看。
她其实还没想好，是拒绝呢，还是拒绝呢？
过了几个红绿灯，再次停下的时候，吕心仪才空出手来，点开微信。
小玉啊：我知道你可能想拒绝，但你先别急着拒绝
小玉啊：有一个你绝对不会拒绝的人会来
小玉啊：当我的伴娘哦
说到这里，周玉琦就不说了，就等着吕心仪发问。
我绝对不会拒绝的人？
红灯闪烁，倒计时三、二、一，吕心仪把手机屏幕往下一倒，扣上了。
吕心仪的高中班级氛围并不怎么团结，毕业后也没人组织同学聚会，很多人都是自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最多就是有人结婚，小圈子里几个人聚上一聚发朋友圈。
她跟周玉琦的确也是很多年没见了，以前关系还不错，后面发生了点事情，加上周玉琦重色轻友，谈了恋爱以后，渐渐也就不怎么联系，只偶尔在微信上聊上几句。
不去想倒也没什么，一去想，那些堆积在过往尘埃里的名字就又翻了上来。
心意：你这次结婚的老公还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吗？
小玉啊：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这次结婚？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
周玉琦回得很快，显然是时时刻刻守着手机。但吕心仪问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就又专心开车了，进入市区后，黛宝也醒了，拿着手机捣鼓捣鼓，又对向吕心仪。
吕心仪问：“你在拍我？”
“嗯啊。”黛宝说，“拍点vlog素材，跟朋友推荐一下你，下次还找你拍。”
吕心仪说：“那你等一下。”
把车载镜子翻下来，整理了一下发型，又把衣服扯扯，座椅往后调，人往后靠，做出一副开车游刃有余的悠闲姿态来，单手打方向盘。
黛宝：“噗。”
吕心仪：“拍完记得发我。”
黛宝噗噗地笑个不停。
吕心仪：“很好笑吗？”
黛宝说：“给你看看。你不觉得你的气质和吉普很不符吗？”
她把手机举到吕心仪跟前，视频截图里的人浅棕色齐肩羊毛小卷，粗黑框眼镜，淡颜系的长相，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
点击播放，岁月静好的文艺逼手忙脚乱地整理发型，调整靠背，单手搭上方向盘，主打一个既假又装。
吕心仪也笑了，笑完短袖一撩，秀起手臂肌肉。
吕心仪：“再拍一下，把我的肌肉拍进去。”
黛宝笑得不行，边笑边拍。拍了几段后，她一边长指甲敲敲打打聊微信，一边对吕心仪说：“你有点孔雀开屏。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吕心仪打方向盘，转弯。
“你现在单身吗？”黛宝说，又忙补上一句，“不是我问的哦，我小姐妹问的。”
“你小姐妹看上我了？”吕心仪顺口回道，“这不好吧，我还指望你小姐妹来当我客户的。”
“所以是不是单身？”黛宝眨眼，“避重就轻，很可疑哦。”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吕心仪坦坦荡荡，“是单身啊，单身好多年了。”
市区里小路多，吉普拐进小巷，超级大堵车。黛宝伸脖子看了看，见前面一眼望不到头，说道：“算了，我在这里下车吧，走回去也不远。前面有个小岔口，你可以在那里拐出去。”
“好。”吕心仪跟她再见，“视频记得发我。”
黛宝下车了。
堵车车队龟速挪动。
吕心仪翻起被冷落多时的手机，看向上面周玉琦的聊天界面，看了半天，打字。
心意：所以，伴娘是谁？
那边回得很快，几乎秒回。
小玉啊：啊哈！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一个名字飞快地打过来。
消息框跳出来，跟她心里想的那个名字一样。
既熟悉又陌生，三个字。
江载月。
吕心仪抿了抿嘴，手指在二十六键键盘上敲：我还没说我同意去。
消息没发出去，在对话框停留半晌，最终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吕心仪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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