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执念该如何破？

劝桑无放下对所遇之人所遇之事的恨？

劝桑无往前看不要怨恨过去的自己？

我开不了口，也没有这个资格去劝。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此时，祈月在一旁缓缓开口，依旧是用他那慢条斯理的调子：“桑无姑娘，你如今这般模样，害你之人却逍遥自在，可甘心？”

没有回应。

一片寂静中，我也不由得问自己，我如今这般，九重山害我之人依旧快活，可甘心？

虚影再次从桑无肉身中凝出：“不甘心，可那又如何？难道我去为自己讨回公道？以前都没能做到，现在又如何可行？况且……”

虚影一下子大喊起来，声音凄厉异常：“我自己何尝不可恨？我惯是个怯懦无知的，因为害怕我什么都能认下、什么都能忍受，便是被人废了修为，也不敢孤注一掷以命抵命！我什么也做不成！我何其软弱何其可恨！”

以命抵命，听闻此言，我突然有些可说的：“不，桑无姑娘，你不以命抵命不是因为怯懦。”

虚影闻言看我一眼。

我继续开口：“那些害你之人何其卑劣，他们的命，怎配你用命去换！”

虚影似是有所缓和。

祈月轻轻对我耳语：“执念之力有所减轻。”

虚影继续说，语气虽仍然哀凄，却不如刚才那般凄厉：“他们是不配。可我难道就只是因为觉得他们不配吗？

不，我的怯懦也有一分是怕世人皆道我寡廉鲜耻、道我不念父母生养之恩、道我一个卑贱庶女没认清自己只有做玩物的命。

我是个贱骨头，居然把那些欺我的世人的言辞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桑无姑娘，为何要做个世人皆称赞之人，只管自己生死，不管他人死活，不好吗？”祈月缓缓开口，

“你长在这世上，前半生念父母亲恩、世人评判，如今散尽满身修为，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困在这阵法之中，

这些便当做你用这彻骨之苦，来还一还生养于世中的天命机缘，你有何错？

那这往后半生，你不妨将过往之念弃如敝履，就算做个举世唾弃但恣意妄为之人，难道又有何不好吗？”

我闻言看祈月一眼，他眼底温和，甚至颇有些飘然出尘之感，可口中所言，却让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前半生因怯懦自苦，就当是还这天命机缘，无错。

好一个无错。

是啊。

就算做个举世唾弃但恣意妄为之人，又有何不好？

从前一叶障目罢了，这世人不相干的评判，怎敌得过自己的恣意潇洒。

“执念之力又消散了些。”祈月见我愣愣地盯着他，便伸手敲了敲我的额头，轻声说道。

“可我已万劫不复，又有何颜面继续走下去？”虚影大哭，好不凄惨。

“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

今日害怕入了深渊，若明日醒了，就走出去；

后日不小心坠了悬崖，若是大后日醒了，便爬起来。

没勇气着了道，有勇气时就再讨回来。

结果又有何重要？反反复复又有和值得羞耻？

如此循环往复，只要有一日不长睡不醒，便是你有这机缘多享一日这三界所眷念之事。”祈月继续缓缓开口。

听此言后，这虚影愣怔了好久。

我也愣怔了。结果有何重要？便是万劫不复，只要有一丝念头想爬出去看一看，便没完。

我尚未从听闻祈月此言后心里掀起的波澜中走出，虚影已然开口：“了然。”

突然间，四周光芒大盛，顷刻间，周围之景粉碎，一眨眼，我与祈月立于写着“无极洞”三字的冰封雪府门前。

而那雪府，已然坍塌。

祈月手掌之上，漂浮着一颗光彩夺目的宝珠——想必这就是东珠。

忽地，一女声似是从远处传来：“先前我还有所疑虑，现下我已确认是魔尊祈月大驾光临。我避世三百余年，没想到魔尊也娶了夫人，是我消息闭塞了。在此补一声祝贺，祝魔尊和夫人百年好合。

多谢二位的隐神丹。桑无此番受教了。后会有期。”

一切又归于寂静。

“尊上道心之高深玄妙，音儿佩服。”祈月对桑无说的那些话，我又何尝不感慨。

我是真心感谢祈月那一番点拨，这又何尝不是救我于自苦之中。

祈月嘴角一勾，眉眼中都是笑：“若是心里记挂，便多陪我修炼。”

啊？

我闻言小脸一红，想了想，便开口：“音儿是尊上的人，尊上想让我如何便如何。”

祈月见面前女子眼中透着羞涩，羞涩中又有一丝坚定与炽热，那含羞带怯却闪着亮光的眸子，他看着心念微闪，这女子确实让人心生怜爱。

-

玄榆宫，玄阑阙。

我正半躺在尊上房间的那张大床之中，头靠在尊上的肩上。

尊上盘腿而坐，手握一卷书，面前是一张摆茶的小茶几。我半身横躺，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粉色鲛纱寝衣。

我有些困倦，刚刚和尊上行双修之法，他很是有兴味，我也没忍者，十分眷念痴缠。都怪尊上面容俊美，身上的味道又太好闻，让我有些醉于其中了。

“尊上，东珠真的就赠于我了？”从南海回来后，尊上便让东珠归于我心海之内，果然是鲛族至宝，我的纤月引直接突破，到了第二层。

“本就是寻来给你的。此物利于我二人修炼，也有助你突破功法。”祈月说此话时，声音颇有些宠溺意味。

“尊上对我真好。”我忍不住稍稍坐起，用双手环住祈月精瘦的腰，将头靠在祈月背上。他身上有淡淡檀香，真好闻。

祈月感受着身后女子柔软的身躯，嘴角微勾。

“你身子弱，我命魔界最好的匠人造了一顶琉璃轿，以后你可乘此轿出行。”祈月放下书卷，转头将惜音抱入怀中。

惜音仰头看向祈月：“多谢尊上。”说罢，她又将头埋入祈月怀中，蹭了蹭。

祈月轻抚着怀中女子温润的长发，心里有些熨帖。从南海回来后，这姑娘倒是开怀了许多，越发娇媚可人，他见着也欢喜。

许是有了肌肤之亲，这姑娘又娇弱，平日亲近之时那一双眼含情地盯着他，让他无端有些宠爱怜爱的心思。她算是自己带回来养着的姑娘，总是想多送些好东西给她，他喜欢看她被娇养着的样子。

想着想着，祈月将惜音从怀中拉出，吻住怀中女子诱人的唇瓣，声音低沉道：“今夜宿在玄阑阙吧……”

惜音被吻得有些身子发软，只呜的应了一句，好字未说出口便被祈月吞入口中。这个吻十分缱绻，久久不停；分开时，祈月的眼中眸色正浓，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而惜音身子化作一滩水般，只紧紧搂住祈月，双眼里尽是他。

似乎连空气都比平时痴缠了许多，俊美男子和娇媚女子眼神缠绵悱恻，让人心动不已，终于，二人相拥倒在榻上。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