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进教室时什么都没带。
他站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我是你们未来五年的咒术课教师，夜蛾正道。我一贯的主张是从实际出发，咒术师的主责是祓除咒灵，现在我带大家去实地测试吧。”
开什么玩笑，开学第一课就是祓除咒灵？
家入硝子有点懵，理论基础呢，应用技巧呢，看上去很可靠的老师原来这么不靠谱吗？
她扭头去看另外两位同学，他们应该也会觉得不合理吧……让她失望了，扎丸子头的少年撑着脸，面上由带着浅浅的笑容，至于另一位，更不必说，坐姿豪迈，双手藏在桌洞里不知在捣鼓什么。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们就尽早出发。”夜蛾正道看了眼腕表，刚刚3点，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赶回来吃晚饭。
“等等！老师！！”家入硝子急忙出声制止。
“嗯？”
刚刚只想着把人喊住，却完全没想过该说什么。家入硝子低头盯着脚尖，不敢直言因为害怕不想去。
“哨子！”身旁白发少年蹦跳着从她身旁走过，“快点快点，出去玩啦~”
沉重的心情被这家伙搅乱，他知道是要去干啥吗，手拉手小学生出门郊游？
和她的想法类似，夜蛾正道看到五条悟没个正行的玩闹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五条悟，最忌讳的就是轻视敌人，”夜蛾正道面色肃然，“就算你天赋不俗，但你现在只是一个受保护的未成年学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没有见识过的强大敌人，不光是实力强大，更危险的是揪住你一时破绽，趁机取你性命！！”
“哦……”五条悟面上不情不愿，心里却明白的很，就像当年致他于死境的禅院甚尔。
思至此，他忍不住看向走在前面、没什么言语的黑发少年，加快步子蹦过去。天内的死像是刺入心脏的尖锐石子，不论是他还是杰都为此痛苦。好在，他们终是将这颗石子打磨成润泽的珍珠。
他的笑颜灿烂，冷不丁凑得很近，纤长浓密的眼睫扑闪着：“杰，你走的好快。”
夏油杰偏过头不去看他，较劲似的步子又大了些。
“杰，”五条悟的声音很轻，“我倒是能很轻松跟上你啦，但是你看，硝子那小短腿都快跑起来了，像不像短腿柯基？”
夏油杰顿了下，余光向后瞥了眼，妹妹头的少女步子很急，不时往前小跑几步。
他没搭理身旁说个不停的少年，步子却悄悄放慢了。
*
坐了近一个小时左右的车，他们到达了一座废弃的学校旧址。百年前，这里曾经是供奉神灵的神社，因为位置太偏加之香火不旺，神社逐渐破败，一直到27年前被收购建了所学校。
学校以“此地受神祇庇护”为宣传噱头进行招生，头些年的确出了不少考上名校的优等生，但是1997年，一名学生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随即而来的，连续三年毕业季共出现6起自杀案件。自此以后，传言风生水起，弄得人心惶惶，老师引咎辞职，招不到好学生，学校自然难得出成绩，2003年学校就彻底停办了。
家入硝子观察着阴恻恻的学校旧址，生锈的大铁门晃荡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摸了摸手臂上颗粒状的鸡皮疙瘩，心里更没有底了。
夜蛾正道完全没有讲鬼故事的自觉，毫无波澜的声音像是景区里最垃圾的介绍员，给50日元都是可怜他废话太多伤了嗓子。
“学校停办之后，没了学生，位置又偏，周边的店面铺子也逐渐落魄。这里的人们走去更繁华的地方，把越传越夸张的谣言带了过去，人们的恐惧愈来愈烈，成了咒灵繁衍成长的饲料。”
五条悟眨了眨眼：“老师你讲了这么久是想说？”
夜蛾正道吸了口气：“这里的咒灵不容小觑。”
“哦。”五条悟平静极了，“老师既然敢带我们这种未经训练的‘新生’来，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很安全’吗？”
夜蛾正道把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是该承认他说得对，还是再说点狠话吓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样我就放心了。”娃娃头少女轻舒口气，低声咕哝了句。
她声音虽小，夜蛾正道却是听得清楚，也罢，除了欠揍的混小子，还有不善战斗的女生，制造压力点到即止即可。
夜蛾正道进入正题：“今天大家的任务就是清除学校里咒灵，如果在五点半之前将咒灵清除完毕，我就请大家吃烤肉。”
“耶！烤肉烤肉！！”白毛的混小子激动地欢呼着，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老师你放心，不用五点半，三分钟我就将学校清扫得干干净净，绝对一只咒灵不剩！”
三分钟？绕着学校跑一圈的时间都不够。夏油杰忍不住侧目，开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很强，可现在听他这般大言不惭，也忍不住心下烦躁。
“听好！有个前提！！”夜蛾正道瞪着眼，加重语气强调道，“你！五条悟！不准使用咒力！”
“哎？！！不用咒力怎么祓除咒灵？？老师你是想让我帮你测试咒具吗？”
“没有咒具。”夜蛾正道冷道。
五条悟双手捂着脸，尖声表达自己的抗议：“没有咒具我就要用咒力，老师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将弱小可怜无助的一年级新生丢到咒灵堆去，这不是逼着我送人头吗！我不听！我不听！不让我用咒力我就不去了！！”
夜蛾正道一贯肃然的面容忽然松动了，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好啊，你和我一起在这等着，他们两个去祓除咒灵。”
“哎？？！！！”
霹雳哗啦的灵感火花炸裂，五条悟犹如醍醐灌顶，忽然知晓了夜蛾正道的用意——给予挫折，考验杰和硝子的实力和心理素质，顺便磨磨自己的锐气。
如果自己不去，反而正中他的下怀了！
五条悟鼓着腮帮，万般不情愿地开口：“我不用咒力行了吧。”
“行，既然你答应了，就同他们一起进去吧。”
五条悟嗟磨着牙，并不小声地嘀咕着：“坏老师，不能用咒力我进去干嘛，VIP场次近距离观看吗，我怎么忍心看到杰和硝子浴血奋战，自己却坐在旁边悠闲地吃小甜饼，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怎么能干的出来！！”
夜蛾正道伸手：“把你的零食交出来。”
！！！
*
五条悟塌着肩膀，脚步沉重，萎靡的精神像是打了霜的黄叶，他摸了摸空瘪的衣兜，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他们正走在一条狭长的走廊上，野蛮生长的大树将阳光滤得只剩薄薄一层，昏暗天色像是妖物横行的逢魔之时。走廊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教室，陈旧的木门挂满蜘蛛网，半掩的门像是隐藏着怪物，每经过一扇都让人忍不住心悸。
家入硝子本就神经紧绷，近处突然响起的叹息声惊动她脆弱的神经。她皱着细细的柳眉，压低的声音气息不是很稳：“提高警惕，随时可能有咒灵出现！”
这条走廊没有咒灵，六眼看的清清楚楚。
五条悟望着稚嫩的硝子和杰，虽然有点过度紧张，但是对于初出茅庐的他俩，判断、试错、再纠正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这个过程只能由他们自己完成。
五条悟将坐在他肩头傻愣愣的咒骸揪下来，泄愤似的拉扯着圆球似的头部，好无聊啊，夜蛾老师还不准他使用咒力，想耍个帅都做不到！
他卡着咒骸脖颈的动作一顿，下垂的睫毛遮住眼底寒芒。
来了。
二级，小家伙，没威胁。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像是这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不去提醒站立方向错误的硝子，等待着弱小猎物进入甜美的陷阱。
第二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夏油杰。
彼时他们站在楼梯口，正准备上三楼查看情况。名为直觉的第六感报警，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咒灵特有的腐朽味道，他立刻感应安置在周围的四级咒灵，果不其然少了一只。
“上面有东西！”夏油杰立刻喊道。
他召唤出4只咒灵，将三人围在中间。在他身侧，家入硝子掏出一柄精巧的□□，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上行楼梯。
五条悟眉梢微动，随手将咒骸塞入衣兜，身体稍稍转了个角度，背对蓄势待发的两人。
你以为是热血漫中主角二人组交付后背的激情场面？五条悟表示他从不干感动自我的傻缺事情。他不是为了背对咒灵耍帅，而是因为……
这只咒灵压根不会规规矩矩走楼梯，它正用16只刚毛坚硬的触手，稳稳地行走于斑驳的外墙上。
粗壮的触手从方形天空中露出端倪，五条悟眯着眼，拍了下背后的夏油杰。
正是咒灵即将出现的关键时刻，夏油杰没心情和他闹，默默地向右侧走了半步，半点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五条悟撇着嘴，瞟了眼另一侧鬓发濡湿的家入硝子，苍白着脸，瞳孔细如锋芒。
貌似都不太方便被打扰啊。
方形窗框中，咒灵已露出大半个身体，看上去就是只巨型虫豸，畸形的头部长着苍蝇般的复眼，宽扁的甲壳渗出粘稠的淡黄色液体……
啧，真恶心！
五条悟下意识一脚踩去，没等它来个背后偷袭，就被踹下窗台跌落地面。
……这也太弱了吧。
白发少年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说好的留给杰和硝子锻炼的机会呢，看着讨厌的咒骸忍不住动脚了怎么办？不过那也没办法，谁会注意到自己踩死了一只蚂蚁啊。
于是他扯着嗓子喊道：“杰！我不小心把咒灵踢到楼下了！！”
后知后觉明白事情经过的夏油杰：……
不小心？你管这叫不小心？你压根就没有用心过吧！
五条悟望着一脸错愕的夏油杰，扯着后者衣角笑了笑。
“安心，没死，不过就算死了也不奇怪吧，毕竟我可是最强——”
“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对方的嘴。